不知过了多久之后,我醒了过来,第一个感觉是身子下面凉冰冰的,我坐起来,左右看了看,一时想不出自已是在什么地方。四周围静悄悄的,头顶上,一轮孤月寂寞地挂在云边。我无意识地摸摸身上,这才发现自已竟是裹在一件银缎子做成的东西里面,衣服都干了,只还有些潮,这说明从我掉进湖里到现在醒来,时间并不算短。真怪,是谁救起了我,却又把我扔在这陌生的地方呢?我勉力站起来,那块银缎如水银泻地般无声地滑落。我拎起来细细打量,发现它是一件精美的斗篷,银白的颜色在月光照耀下闪着幽幽地冷光,给人一种怪异的凄艳的感觉。这会是谁的东西?又是从哪儿来的?我困惑极了。
面前是一片黑暗,于是我慢慢转回身,这才看见身后竟是一幅巍峨的铁栅门,门后那幢如同城堡般的大房子让我一下子明白了我在哪儿——我正站在比亚斯庄园门前的大理石台阶上,难怪身子底下一直觉得凉浸浸的。然而,我为什么会到这儿来呢?
完全想不起来自已掉进感恩湖里以后都发生了些什么,但我能记起堕湖前所听到的奇怪的竹哨声,如果没有受过整整一年的特种训练我决不会留意到这微乎其微的声响,所以我肯定自已所遭逢的并不是意外。但我想不出动机,谁会平白无故这样来对付一个陌生人呢?更不消说拉里,它怎会象是被专门训练过的呢?苏珊说过拉里是她亲自挑选来给我用的,她知道我基本上是个动物盲,所以将拉里介绍给我时再三再四地保证它自生下来后没有撒过半次野,乖得象只小狗,小孩子骑它都不可能摔下来,可现在看起来拉里完全不可控制,是谁令它发狂?又是为了什么呢?
我想苏珊该着急死了,现在一定已经很晚了。我抬起手想看看表,却发现腕上空空如也。怪事,有人拿走了我的表,那只不过是块非常普通的手表,值不了几个钱,我想象不出怎么会有人打它的主意,更何况我颈上的金链明显价值不菲,拿表的人为什么反倒不拿这个呢。一边想着,我一边抬头看了看月亮的方位,估计大约已过了午夜十二点,整个农场静寂得吓人,我决定先设法进到比亚斯老爷的房子里再说。
两步就跨到了高大的铁栅门前,我使劲儿按住硕大的铜制门铃---什么声音也听不见!但我估计房子里的什么地方一定已经被我吵翻天了,不免心生愧疚。可还没等我松开手指,栅门里,猛地蹿出一个凶猛的黑影。我本能地向后一退,那黑影已扑在门栅上,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呲出一口森厉地白牙!这是一匹品种纯正的德国狼犬,通体油黑闪亮,眼露凶光。它将尖利的爪子从门栅内努力探出来,试图勾扯我手里拎着的银缎斗篷——我敏感地觉出这头猛犬因见到陌生人而暴怒的情绪似乎在看到斗篷后开始平复下来,难道它认得这东西?
“闭嘴!道格拉斯!”
黑暗中突然冒出一个深沉有磁性的男子声音,我惊讶地看到那条狼狗的大嘴居然应声而闭,爪子也收了回去,除了喉咙里还在轻轻地咕噜着以外,几乎再也找不到一点敌意。我循着月光往通向住宅的碎石子路上看去,却没发现任何人,不过房子里的灯已经亮了起来,我暗自舒了一口气。
“你是谁?”就在那个男人的声音再度响起的同时,栅门前蓦然冒出一个高大的身影,简直象是从地底下钻出来的,我的心头没来由得一跳,眼光便被吸在这张月光下清晰可辨的脸上----那是个精壮强悍的男人,一头短且细密的黑发,粗粗的鬓角直留到腮旁。他的表情同他的问话一样粗鲁,并且毫不客气审视着我,嘴唇微微地嘟着,深褐的眼睛看不到底。他穿着一件棕栗色的皮猎装,一手插在口袋里,一手拎着支长筒猎枪。这男人并不算英俊漂亮,但气度上却有股子让我无法言述的味道。
“你是谁?”他似乎非常缺乏耐心,停了几秒不见我回答,就再一次沉声喝问,这回的口气益发不善。我看到他的眼光落在我手里的斗篷上,插在兜里的手一下子拿了出来,似乎颇有些震动。
“真抱歉,这个时候来打扰你们。我叫帕蒂,是苏珊的朋友——”我看到他脸上有点茫然,赶快补充道:“苏珊是丹的妻子,你认识丹吗?”他的表情明显放松了,我长出一口气,开始恳求他:“我可以进去吗?”
“现在?!”他眯起眼,很觉不可思议。
“实在对不起,我当然不是来串门儿的。我只是出了点意外,并且被人扔在这里----我不认识路,没有马,我不知道怎么回苏珊的家去。”我说得可怜巴巴的,一来目前这个境况确实令人哭笑不得,二来嘛,我承认我有一点私心,我不希望太快被这个男人打发走。
“你是谁?干什么的?”他居然盘查起我来,毫无惜香怜玉之心,且完全无视我在夜风中打着寒颤,我可不愿意再这么站下去了,就算现在是盛夏时节,在这样远北的乡下,不赶紧暖暖我也非生病不可。我靠上去拉住铁栅门,极尽求恳:“先生,您先让我进去吧,有什么事不能进去再说吗?我很冷,您一定能帮我的……”
“你错了。”他冷冷地打断我,“我不能帮助你。”话音落地这个奇怪而又冷酷的男人竟就打算掉头而去。我的心一凉,就在这时碎石子路上有个人提着一盏老式的风灯慢慢走了过来,那男人已转回身去,自然也看见了来人,便收住脚步不出声地等着。
事情看来又有转机,我的好奇心简直痒丝丝的。
来人是位慈眉善目的老妇人,穿着一袭样式古旧的黑裙,还扎着一块白色的大围裙,我暗自啧嘴,用不用复古得这么夸张呐,这位定是管家无疑啦,手上还拎着串硕大的钥匙呢。那男人直待老妇走近,才问道:“菲娜,老爷有话吗?”
老妇点点头,一边用钥匙来开大铁门,一边道:“老爷说让客人进去!”她的口音绵软温和,一听就让人心生好感,更何况她跟着就亲切地对我说:“姑娘,我走路慢,出来晚了,你别介意,来来,快进来。我是比亚斯老爷的管家,叫我菲娜就好。”我感激不尽地跨进门来,心里的高兴简直不能形容,苏珊说比亚斯老爷家很难进,她来这儿三年了都没找着机会入内一观,没承想今夜我倒因祸得福,能走进这个神秘的城堡内一窥究竟。
趁菲娜把门重新锁上的时候我打量着四周,那个男人已经不见了,以我职业的警觉竟未能发现他是何时不见的,当真有些本事。道格拉斯也没影儿了,但远远还能听到一两声轻微的狗吠。我顺着大栅门上下左右地看,这扇门一定有些年头儿了,瞧那顶端的饰物-----慢着,我看见了什么?我不能相信自已的眼睛,大栅门顶端的角落里居然架着一个我十分眼熟的东西:一台很高级的小型红外线监视器。我不能把这东西与铜制的门铃、旧式的管家以及长工和狗联系在一起……菲娜拉了我一把,我这才从困惑中惊醒,忙跟着菲娜踏上碎石子路,走向那所宫殿般的大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