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八,虞父工作的电厂正式开工。
初十,技刚背着行囊远赴m市工地。技宝送走弟弟,迎来小桃的回归。
十二日早上,小桃骑着电动车载着技宝往绘悠游公司奔。这辆电动车是虞父带着技宝转了三家店以旧换新之后另搭了1700买下来的新电动车。那辆旧车虽然并没有在事故中摔坏,但虞母坚称那车不吉祥不能再骑。
技刚走后,技宝给了父母1万。她把剩余的47000存进了一张新开的邮政储蓄卡里,平时的花销她动用工资的部分,提成和工资则分两个卡放着。
公司里的同事再次相见彼此最大的感受就是衣服上的变化,几乎人人都穿着年前不曾见过的新衣服,这都二十一世纪过来小二十年的时间了,过年穿新衣服的习惯像是根深蒂固的顽疾深深扎根于这片土地上的人民心间,嘴上大家都在说“过年越来越没意思,衣服什么时候想买就买谁还赶在过年才买”这样的话,可行动上还是会在过年的这个时间段里更换一件崭新的东西添添喜气。
小桃穿着大红色的掐腰羽绒服,柔软的毛领趴伏在她的肩膀上环成一个大号的“玦”,这“玦”的开口有些大,彰显出里面人面上的笑靥迷人。
“越来越漂亮了。”这是大家对小桃的称赞,并不是调侃。
“大红色真配你。”技宝对小桃说。她想起谭犀铭说过的一句话——“你是不是喜欢红颜色?”她当时回他的是否定答案。
“这个呀,”小桃伸手挑了挑肩膀上的毛领,不知道什么材质的毛儿扑扇扇的上下摇动,“这是阿飞给我挑的,他也说我穿红色好看,说衬肤色。”小桃没有说太多,他人称赞可以说的越多越好,自己称赞自己则没有必要,只需要拿显而易见的一点来说明就可以了:不招摇,不打脸。
“你也大变样了——耶——”小桃转了一个身,跳到技宝身后捏了一下她的腰,“穿上花裙子啦,你不是说最不喜欢花里胡哨的东西吗?”
“我也要改变改变嘛。”技宝坐在位子上,从背包里拿出年前拿回家的那些本子和资料重新摆放在桌子上。她的包里还有顶重要的一个U盘,需要等小桃离开的时候再拿出来。
“你这话说的很对,人呐,就得不断改变。否则——没劲死了。”显然小桃的聊天欲望很强,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一会就要开会了,你不去准备准备?”技宝打开电脑屏幕,歪头看她。
小桃斜乜着眼睛与她对视,嘴角动了动,“算了,等晚上路上再聊。”
技宝见小桃离开了,忙从包里的夹层中摸出U盘,她把U盘里的一些资料复制到电脑上,刚拔下U盘,就见庞旭向她走了过来。
“来的很早。”他说,“一会儿跟你聊聊。”是以一个四部正式经理的口气对主管说的话。庞旭的经理之位在年前就被转正了,有谭犀铭的那110万业绩打底,他完成了老板对四部总业绩的门槛设置。
他应该不会再跟张鲁营和梁商博打赌了,除非他俩这次能升上代理经理。
早会和部门会议除了祝贺语、展望图,就是规章制度和人事任命上的调整。件件都是事关各层领导们需要关心研究的事项,技宝混在人堆里,想着简历上的遣词造句应该怎么修改才是最优解。
会后技宝还没有来得及跟庞旭去会议室交谈,只见于承平来到她的面前,说:“给你一个微信号。”说着就拿着手机给技宝看,又说:“交接怪麻烦,你来办公室。”
技宝跟着去了行政办公室。尚明媚正坐在门口的那面桌子上办公,柏经理说过这是尚明媚自己的选择。尚明媚本是一部的女主管,一向业绩平平,由销售转行政也不乏是一个正确的选择,于承平的行政部门一直就他一个人忙活,今年要扩大发展,招人是早晚的事,与其从外面招一位不知根知底的陌生员工做行政工作,还不如从内部选,而面前笑嘻嘻的于承平也终于不用再一个人忙活招工的重任了,他终于可以行使一下作为行政经理的管理大权了。职位下面没有人,怎么做都有一种做底层基础工作的感觉。
尚明媚手里有四个微信号,其中的三个技宝不知道于承平分给了谁,照理说尚明媚是一部的员工,她就是有十个微信号空下来也是要分给一部的人员使用的,万轮不到四部的人来接收。碍着尚明媚在场,技宝没有问出这个疑问,技宝心里有个猜测,这大概和她的辞职有关,也许是柏经理要于承平把微信分给技宝的,反正分得的微信号早晚还会收回去,她猜她能拿到的应该是尚明媚的最主要的那一个。她看过群里大家每一个人发的日工作统计表,第一行的信息就是微信号信息,她喜欢研究每个业务员起的微信名,总能从里面找到一个人相同的取名特性,或夸张或委婉或矫作。这是技宝发现的工作中为数不多的快乐源泉之一。
她知道尚明媚手里的哪个微信名是主号,主号上的客户必定最多最优,就像是她自己的三个微信号,“肃苑”是主,“扫痕”是辅,“观棋不语”是打酱油的角色。
“呐,这个给你。”于承平在电脑上敲了几个字,把手机重新拿给技宝看。
技宝看到微信里的客户聊天界面,密密麻麻的未读信息,看起来尚明媚过年这段时间也没有跟客户们互动,也许她在年前就提出了转岗的要求,嗯,大概就是这个样子的。技宝心里有些得意。
“你把重要的几个客户聊天记录导一下,其他的客户没必要导。”于承平说。
更换手机登陆微信需要导聊天记录,技宝一想就觉得头疼。
尚明媚在旁边补充:“客户的信息我都备注在名字上了,重要客户标了星标,其余的都是没聊起来的。”
“这里还有本子,切单的客户都记在上面了,你自己翻看,看不懂的随时问我。”尚明媚把一本薄薄的记录本推给技宝。
“奥奥。”技宝不断的点头,心想:我这马上就要离职,还要做这些无用功,真麻烦。
“哎,我聊不出来,虞主管你擅长跟客户聊感情,说不定你能聊出来。”尚明媚说的伤感面上却一脸轻松,她手里握着的圆珠笔在大拇指、食指和中指间缓慢的转动。
销售呐,真乃业务员的噩梦。技宝一脸窘态,支吾着说:“什么叫我擅长聊感情——我,我不擅长这个呀——”对面二人根本不听她的辩解,附和着把“香丘”微信号转移到了技宝的手上。
技宝现在三部手机,五个微信号。“香丘”和“观棋不语”都在公司配的这个手机上,等她离职,她可以直接把手机和这两个微信号奉还。
拿着客户记录本回到座位上,屁股还没坐热,庞旭冲她使了一个眼色,他手里拿好了本子和笔,技宝也拿了相同的物件跟着走进小会议室。
小会议室里已有三个人。潘男男和他的两个组员不知道在讨论着什么,看到庞旭和技宝开门走进来,打了一声招呼继续低头交谈起来。
庞旭走到会议桌的斜对角处坐下来,技宝跟着坐下。
“你为什么要离职呀,你都没跟我提过。”他问。声音里的质问多过疑问。
技宝低头摆弄碳素笔,让笔在她的大拇指、食指和中指间缓缓转动,她玩不好,搞不好平衡,碳素笔很快掉了下来。“你要是问我原因,那我可以讲出一百条给你听,没意思。再说我都跟你说过原因了,这是我自己深思熟虑之后做的决定。”她把头抬起望了望远处的潘男男三人,发现三人陆续也在向这边张望,她压低声音说:“让他们知道我辞职的事情还怪难为情的,你不要跟别人说好不好。”
“我不会说的,柏经理也没有说。”
他倒是顺嘴把柏经理供了出来,她决定说点真心话给他听。
“你不感觉干这个工作很危险吗?”
“这个……我知道。”
“那我先离开,我知道干这个赚钱很多,你现在也成为一个部门的领头人了,让你现在离开你一定不甘心。其实像你说的,如果公司真的今年开分公司,你努力争取去新公司工作吧,这种公司发展这么快,最多干一年。我不知道你要赚多少才离开,总之,早晚你要离开。”她觉得这些话足够真诚,庞旭应该会感动。
“新公司可能不在b市,听说在找地方了。”他的关注点在这里。
“为什么不在b市?两家凑在一起相互照应,便于流动,多好?”
“b市成本高呀,底薪高,房租高,样样都高。去周边的小城市,你不是在w市待过?你知道那里的消费水平。”
“奥。”技宝可不想继续这个话题。“那你想干一辈子吗?”
“谁说要干一辈子?”他转头也看了看门口的位置,潘男男三人不知何时离开了。“高匀磊每个月拿那么多钱都不离开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
庞旭前一秒还十分激昂,后一妙话语卡在喉咙里就说不出来了,他的脸色渐渐发红,应该他自己都不相信接下来他要说的理由。
“他能买房。”
是的,不管干什么工作,赚了钱当然可以买房,可这和在这家公司干这种提心吊胆的工作有什么必然联系吗?有钱买房是结果导向,想要赚钱和提心吊胆的工作永远都是选择问题。技宝本来不能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向庞旭投去反问的眼神,但现在不用了,她在结束这种错误选择,她觉得她可以投出反问的眼神了。
“你又不是没有房子,这不值得。”
这是一句十分“贤妻良母”式的话,女性大部分都喜欢把自己塑造在这样的一种设定里,她们笃定这样的人设对男性具有致命的诱惑性,是比烈焰红唇还具有诱惑性的一种人设。不知道为什么她们对此乐此不疲,明明社会告诉大家男人是视觉动物,是下半身思考问题的动物,可她们骨子里还是喜欢偷偷扮作“贤妻”模式打算在不经意间一获“雄心”。
庞旭没办法回答,只好笑着用沉默拒绝她的蛊惑。
“投资和赌博的不同之处就在于前者可以止损。”技宝的声音里带着落寞。“我不想你生出赌博的心理。”
庞旭盯着她,“买涨是投资,买跌是投机。”他又看向了门,“我不能做懦夫。”
谈话就此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