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中旬过后，公司正式公布了销售时间，就在月底最后一星期。技宝的组员中有两位手里皆有三个以上的意向客户，入职最晚的朱洛洛也有意向客户，因此她并不担心组员的情况，而她自己，主管的业务水平要求高标准，否则难以服众，特别是在众多能力强悍的主管群里，她没有人员优势，只能拼个人业绩。
她把首要希望放在吕炎的身上。
梁哥入职已过两个月，公司在国庆节之后把转正标准调整到了1万。两个月的时间出一个1万的业绩，按理来说并不困难，这包含叠加业绩，用庞旭的话来说随便聊聊也能开几个几千的客户了，可梁哥至今只有一个入金1800的客户。
既然是这样的一个数字，只能说明这个客户没有理想的经济能力，技宝和穆满叶跟在庞旭的身后看梁哥写的客户信息，看到年龄和工作那一栏上，她了然了，这个年纪这种工作的客户让他加金到1万真的很难，而入金不足1万的客户高匀磊并不会开展他的加金营销手段，这事只能由庞旭来做。
他问：“你们说说怎么让这个客户凑够1万？”
这问题穆满叶要先回答，他有些支吾的说：“够呛，聊天记录我看了，聊得是真到位，如果这客户要是真有钱他会多投的，他非常信任梁哥。”
庞旭转头看技宝，她顺着说：“我看也够呛，客户自己都说了下个月发了工资再加3000，我看也就这样了，截图我也看了，说的像是真的。”
“嗯。”庞旭把客户信息表叠起来，“忙去吧。”
技宝刚坐下，就发现电脑屏幕右下方的微信图标闪个不停，第一个微信的位置是她的私人微信，她想着应该是小桃在发信息，上周郦洪飞真个提了一辆凯迪拉克，昨天晚上小桃说过要给她发车的内部图片来着，一直没有接受到。
点开一看，发信息的是表哥。
他发的是文字、图片与语音杂合的信息，技宝带上耳机，看了足有两分钟才捋清楚怎么一回事。
技宝：表哥，你现在挂单了吗？能卖出去吗？
表哥：我挂了，可能挂晚了。我看有卖出去的，但是我的没卖出去。
技宝：我看了你发的图片，卖量远远大于买量呀，这样很快就跌停呀！
表哥：是呀，现在已经跌停了。成交的都是跌停价卖的，我没挂跌停价。
她觉得表哥有些幼稚，这种时候能卖出去才是王道。
技宝：你挂跌停价吧，看这架势明天也会是跌。
不只是跌，大概率是跌停。
表哥：我挂跌停就低于成交价了，白忙一场。
表哥：真不甘心。
原来是这样。
技宝：你们操作群里怎么说的?
表哥发来一张截图，技宝看到一个微信名为“老饕”的人发了一段很长的信息，信息大意是最近组织里混进了一些跟着吃肉喝汤的人，这些人的随意操作导致了价格的不稳定，现在上面要决定清除这些捣乱的人，用的办法就是让价格下跌，他们这种捣乱的人不知底细，耗不住，到时候就会把手里的画票抛出去；后面他劝大家不要慌，再跌两天等价格足够低，会有大资金进场，到时候场上都是自己人，价格会再次拉升。
她仔细研究了一下“老饕”的言论，感觉说的有那么点道理，又感觉前后逻辑上有点问题，她问表哥怎么想，表哥说他会挂上去卖，如果卖不出去，就等着看看第三天的价格涨不涨，他跟拉他入伙的邻居还有几个投钱的人都商量过了，他们其中有人认识“老饕”本人，他们不怕这里面有猫腻。
技宝嘱咐表哥明天挂跌停价，她计算出数字，要他明天九点半之前必须守在电脑跟前尽早挂上去卖，表哥表示明天他会照做。她又安慰了表哥几句，吕炎突然发来一张图。
图是她之前发过的一张盈利图，她回他一个问号，他问她玩的这个在哪里开户。
技宝心里乐开了花，她努力压制住截图发给庞旭看的冲动，小心翼翼的斟酌着一个字一个字的打过去。
技宝：你最近有时间操作？不忙了吗？
吕炎：就你说的鼠标点点嘛，下单平仓又用不了多少时间。
技宝：那也好。
吕炎：账户你给我开，还是怎么开？
她盯着他发的这句话看了好几遍，这是什么意思？让她开？把她当业务员还是客服？正不知道怎么回答，吕炎又发来一条信息，问开户需要什么资料。
技宝：平台都有客服呀，我给你平台链接，或者给你帮我开户的那个客服QQ号，你问客服不就好了。
吕炎：好，你给我QQ。
技宝长舒一口气，仔细回想，她和这个吕炎虽然聊得很嗨，但是认识的时间毕竟有限，牵扯到这种投资他应该很有戒心，幸好她推掉了帮他开户的要求，及时抛出平台客服，否则，嗯，难说。
技宝把一串数字给吕炎发过去。
技宝：那个吕炎，我给他客服号了，你注意一下他有没有找你，他刚才跟我说要开账户。
庞旭：好。
庞旭：这个客户就是你前几天跟我提的那个吗？资金怎么样？
技宝：嗯，就是他，资金差不多吧，45岁，在上海工作，做设计，看他平时说话，应该是个小领导。
庞旭：好，这个重点关注，搞他一个50万，你手里其他聊得差不多的也别拖着，能切就切，切死没事，感觉拿不定主意的给我截图，我给你切。
技宝：嗯。
庞旭：你把这个客户的信息写一下，到时候给他制定一套加金策略。
在翻看聊天记录写客户信息时，技宝把二人一些有趣的话题讨论重新看了一遍，她有一瞬间的不忍。看着一串串一行行的文字，剔除她用心铺垫的投资信息，他和她聊得每一个话题都是那样的真切，他会经常发笑，她也能随心所欲的表达某些观点，幸好两人交流的时间不长，幸好这是她从贾良艳那里接手过来的微信。“就算不是我，其他同事也会把他开出来的。”她这样告诉自己。
按照庞旭的要求，她把能切的客户翻出来挨个聊了一遍，等到晚上下班时谭犀铭又是一天没消息，她已经不是那么期待他的信息了，加上这段时间会变得很忙，想联系他的想头淡了许多。
“不找我也好，想让我带你投资，我偏不带，想赚钱？门都没有！”一个人骑着电动车行驶在路上，技宝恨恨的想。今晚郦洪飞接小桃下班，她因为有电动车要骑回去，因此三个人相约在小区门口会合。
大牌坊旁边的临时小停车场里郦洪飞的黑色轿车并不显眼，可他和小桃勾手搭肩的行为格外亮眼。小桃率先看到技宝的身影，冲着她直嚷：“这里！这里！”
技宝把电动车骑上台阶，径直奔到二人面前，她突然发现面前的二人和以往变得不一样了。
“哇，你们都买新衣服啦。”
小桃笑着挽住郦洪飞的手，“什么新衣服，我以前都穿过，你这记性。”说着转头一笑，指了指郦洪飞的上衣，“他这件是新买的，我自己都舍不得买牌子货，这是我奖励他的，可贵了，心疼死我了。”
原来有变化的不是衣服，而是幸福感，技宝忙问：“这么晚了去哪儿吃饭？”
“去吃烤鱼呀，我知道你喜欢吃鱼，那边新开了一家烤鱼店，小二层装饰的很精致，我们吃过一次，味道倍儿好。”小桃指了指大超市的方位，笑嘻嘻的说。请客吃饭是郦洪飞提出来的，当然也可能是小桃要求他这样做的。
技宝确实很喜欢吃鱼，尤其爱吃烤鱼。她把电动车锁好，三个人步行着穿过马路经过大超市继续往前走，路上小桃讲述这家烤鱼店的由来，原来这是b市一家神秘小店“橐籥坊”的分店，虽然小桃在说“橐籥”二字的时候念成了“唾液”，但作为土生土长的b市人，技宝一听就知道她说的是“橐籥坊”。“橐籥坊”中的“橐籥”二字难认难读难写，老b市人都用谐音唤作“托月坊”，技宝在上高中之前一直以为“托月”二字是店名正主，直到在课堂上听到授课老师讲起了“橐籥”二字才恍惚得知“橐籥”才是正主，这之后她便再没有叫错过这个名字。老师说“橐籥”是风箱的意思，老子曾经把道比喻成风箱，“天地之间，其犹橐乎？虚而不屈，动而愈出。”一提高风箱她就想起“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这个歇后语，她不喜欢这个联想意境，宁愿理解为“托月”的意向。
把月托住，岂不美哉？谁人能有这么大能耐，大抵是个得道神人。
三人来到烤鱼店门前，但见匾额上写着“木鱼坊”三个黑色篆字，店门外铺着地毯，门口有两盆绿植，从门外往里面看，隐约可以看到桌椅和服务员的身影。
小桃问：“认得上面三个字吗？”
技宝想起“九重天”三个字的篆体形象，她知道小桃问的是她而不是郦洪飞，他已然率先迈步走了进去，她笑着答道：“敲木鱼。”
小桃哈哈大笑，二人进了店，服务员喊着欢迎光临，郦洪飞冲二人招手，三个人落座，各自点了烤鱼里要放的配菜和几样辅佐小菜，小桃要了三瓶啤酒，郦洪飞说他要了一条四斤多重的黑鱼，问够不够吃，技宝当然要说够吃，她刚才在服务员的菜单上看过价格，草鱼28元/斤，黑鱼42元/斤，这家店只提供这两种鱼。
“谁都不能耍赖，一人一瓶，咱走着来走着回，不存在酒驾的问题，放心喝。”小桃喊服务员把三瓶啤酒启开盖，作提前声明。
“我喝不了一瓶。”技宝反抗。
“呐，我想着叫庞旭过来，你又不让，他要是来我就不让你喝，谁叫你不让来！”小桃说着嘿嘿直笑。
郦洪飞问庞旭是谁。
“我们家技宝的男朋友，怎么——”她看了一眼自己的男朋友，收住笑容继续说：“比你帅多啦！”
技宝感觉很尴尬，庞旭对她少了点男女情侣热恋时该有的热情，她想小桃这样高情商的人不会看不出来，可偏偏庞旭从不反驳小桃对他和她的调侃。庞旭长的是比郦洪飞更好看，可男人应该拼事业不是？
“奥奥，是你们的同事呀，改天叫来一起吃顿饭。”郦洪飞嘴角上扬，微微一笑。
“他有车没有？”他突然问。
技宝没注意到这个问题是郦洪飞在问自己，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忙说：“有。”
热气腾腾的烤鱼被服务员端上桌，小桃技宝手忙脚乱的把桌子上的碗碟往一旁推，空出一处空地供服务员上烤鱼铁架子。
蓝莹莹的酒精火苗滋滋的在底下烧着，小桃倒满啤酒，提议三人先举杯再开吃，技宝端着酒杯正要碰杯，只听郦洪飞又说了一句话。“有车就好说，下次我们去野炊。”
“你可不能掉链子。”小桃很兴奋的接话。
郦洪飞看了一眼技宝，笑着说：“我什么时候掉过链子，你们两朵姐妹花，我们两个司机一人载一个。”
“载去哪儿？”
“荒郊野外，”他想了想，又说，“桃花源。”
小桃噗嗤一声笑了。
技宝尴尬的跟着笑了笑。姐妹花？那大概就是小桃说过的“外号”了。什么花呢？小桃自然是桃花，那么她呢？郦洪飞会用什么植物安在她的头上？
“玩个小游戏，玩不玩？”她想到了那个数字游戏。
“好。”郦洪飞爽快应答。
“好呀。”小桃紧随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