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剑胆 烽火燃破斧破琴嶂

阵阵混沌之气于山峦叠嶂井喷而出,乌烟瘴气将天空熏成了暗夜。若不是琴师们手中宝琴光华闪耀,修灵则已然辨不清东南西北。

危弦嶂,浑然成了一片战场。

绵延万里的山壑间,摸行数步,便见横尸。依稀从服制可以辨出他们的身份,多数是混沌魔人,亦有不少门派子弟,焚琴断剑,堆砌了漫山遍野。

四周山林尽毁,噼啪声声,零星四起,燃着残火风烟。

修灵则覆袖蒙住口鼻,朝着光亮处悄然移动。

***

高处,乍响的琴音从未间断。

一抹熟悉的倩影悬在空中。秦雨霂双手托举新琴沐凡,以乘风之势召唤出四象二十八宿,组成八卦之式,拨出无数星芒光牢向对方覆去。凡被星芒所罩,瞬间化作灰烬。

神女身后,洛象琴尊甄易墨丝白发,蓝白锦袍布满星轨,正抚琴助攻。琴音深邃神幽,追上徒儿奏出的星雨,相互碰撞,顿时夜幕斗转,浩瀚无垠。

修灵则匍匐接近众琴师,藏身于齐人高的蔓草丛中环视战况,终于寻到了初离。

一番激战,初离早已衣衫褴褛,鲜血随着衣襟及双剑滴滴坠落,执剑的大手颤抖不停。

其身侧,风尽歌面沉似水,单手抱琴,另一手掌正往他的背心源源不断输着灵力。

“唉……”

只听一声幽幽的叹息传遍危弦,音色浑浊,渗入团团黑雾,化烟而出,“我劝你们还是别费力气了。本王既已寻到开天斧,天不怕地不怕,更何况区区琴音?”

烟气中,荡然现出一影,渐显清晰。

此人一袭青烟长衫,如霭如雾;皓发披散,似银似霰;眼羽朦胧,瞳戴霜花。

他双手拈一片枯萎焦叶,含弄唇边,“让尔等一时片刻,不过是想再好好听听你们的绝唱。不愧都是琴界翘楚,此番合奏,比起那些死绝的伶官,真是赏心悦目得多了。”

他便是混世魔王叶玲珑?修灵则吃惊地眺着暗影中飘忽不定的妩媚男子。

倏地,叶玲珑双眼一眯,吹响焦叶。顷刻,诡异凌乱的音乐缭绕飞窜,混沌之气如潮水奔涌。

“快,风尽歌,清心咒!”甄易大喊一声。

清心咒,乃穹宇入门琴曲,可安心定神,驱邪除祟。此时由拥有伏羲血脉的风尽歌来奏,效果却大大不同,可趁混沌之气未侵人心之前去其浊质,化戾害为灵元。

风尽歌早已拍琴而上,遁入空中,再一翻掌,挽风入怀。袅袅清音而起,阵阵交叠,声声切切。原本清幽淡然之曲,变调化风,急旋于天外。

风云变幻之间,挽风琴云墨翻涌中猛然跃出一条青龙,高亢而吟,昂举腾跃,在空中蜿蜒游走。龙骧鳞震,绿芒爆射,笼罩四野,混沌黑烟顿时阵阵消弭。

琴门弟子们顿时士气大振,山呼不断。

修灵则亦是激动不已,向叶玲珑望去,却见氤氲山色,他不过邪魅一笑,“守得了心又如何,最后也不过都是一死。”

“一起上!”

师旷琴尊师遥大喝一声。随之,一群着玄衣饰金纹的弟子齐齐冲出。

陈羽?

他不是官家公子么,如何入了师旷,成为琴师了?

修灵则一眼便发现了师遥身侧的少年。仰头探去,她只能望见他的侧身,以及他携手揽于腰间的宝琴,项腰间作一圆月形,乃师旷式琴无疑。

轰然乐起。

天地悠悠,玄鹤欲舞。阵阵浩然之气从师旷琴中浡然而出,《清徽》伴着鹤唳,直破青霄,应和青龙抬头,群群向叶玲珑俯冲而去。

与此同时,天际变色,霞光万道。五光十色中,一群披着彩衣霓裳的落霞琴女如同天仙下凡飞舞而至,十指玲珑,奏出无数光剑,劲射不停。

叶玲珑终于色变。

光耀之中,他举起右臂,一柄黝黑巨斧忽现,腾于他的右掌之上。斧面条条血纹,红光隐现,斧身溢着混沌之气,与其掌中散出的噩气彼此相连。

开天斧?!

师遥传音大喝:“御!”

瞬间,青龙、玄鹤、彩霞、星辰融合在了一起。由灵力所化的一席巨大琴嶂横亘天际,琴声大作。

开天斧大起大落,一斧劈向了琴嶂。

***

乌黑浓云搅起,狂风及暴雨应声而至。

四周山木石岩滚落一片,尖厉的呼啸掀翻了屏嶂之后的琴师们。一众人纷纷坠地,口吐鲜血,琴剑震碎,衣不蔽体。

“师父!”

眼见初离被撞飞于落石堆中,修灵则大呼一声,拼命朝他跃去。

初离闻声,见她奔来,又惊又惧,“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不要乱跑吗?”说着话,他连连吐出大半碗血来。

作为剑客,终有局限,屡屡近距离作战,让初离的伤势比任何人都沉重。当下伤痕累累,满目疮痍,他最最不愿让修灵则看见自己的狼狈,一边咳血,一边推她离开。

修灵则红了眼眶,决绝道:“师父,灵儿要和你并肩作战!大不了,灵儿与师父一同赴死!”

啐了一碟淤血,咽下口中的腥味,初离挣扎起身,“傻丫头,师父绝对不会让你死。为师今日一定替你了了心愿,替你娘亲和乡邻报仇。”

以剑支撑着身体,他勉强迈开了脚步。

“师父别走,师父别抛下徒儿。”修灵则见状,索性揽腰抱住他。

初离怔了怔,心头一软,伸出大手揉了揉她的脑袋:“灵儿是大姑娘了,怎么还能和个女娃娃似的——”

轰然巨响,琴嶂崩裂开一道巨缝。

来不及了!

初离皱眉远眺正不断疾奏清心咒的风尽歌,顿了半晌,扭头对修灵则决绝道:“丫头,记住,无论是修身齐家,还是治国平天下,剑能断,但琴不能断。”

“师父!”修灵则看见初离的脸上绽出了不同于以往的笑容,瞬间明白了他要做什么。而然,不等她上前,强劲又温柔的风团已经将她旋起地面,朝着一块巨岩落去。

眼看着初离断然转身,再次投身战场,修灵则嘶声力竭喊着“师父!”,泪水滚滚而落。

蓦地,一道红影闪现在初离身侧,犹如一簇流火于风中狂跳。抹泪再看,原是一人穿着烈红长衫,衣袂飘舞。相隔太远,她看不清他的容貌,但那衣衫,却不由令她心惊。

尝试着转动手腕,发觉勉强还能使唤,修灵则倾尽全力调动周身灵元,御出一缕轻风,窃音而归。

但见那红衣人似是回头瞥了一眼,又眺向嶂外,“本尊可以帮你牵扯叶玲珑,你可想好了?”

“他虽有残斧和碎片,却无法将两者融合,只能以混沌之气为媒介,暂时将开天斧复原。琴嶂崩裂之际,若能杀了他最好,不然,砍其右臂,断了联系,也有一线生机。

只是,届时他体内已吸收的力量爆发,唯有靠你们净化了。”

红衣男子轻应一声,“那本尊,便送你一程。”

抬手唤琴,他轻拨五指,旖旎的光晕闪现,一团五色祥云忽现又忽闪,转而变成了一团混沌之气,将初离裹挟在其中,推向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