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夺魁 胜春雷拆招惹猜忌

翌日。

天虞山风和日丽。

起伏绵延的太昊坡,便是排位赛的赛场。

外门弟子执剑,内门弟子抱琴,两门东西相对而立,皆穿着伏羲琴门的特殊服饰。白玉相间的长衫紧要处绣着风纹图案,配以藤蔓形制的饰品,极具自然古意。

修灵则一一望去,见场上并无长者,拽了拽初离衣袖,“琴尊没来?”

“来。”初离不怀好意地嘿嘿一笑,抱臂而观:“等你赢了大师兄,他准来。”

眼前,年方十七的木北辞文质彬彬,站于一处便岿然不动,从站姿就能瞧出正人君子的典范。

修灵则望着他叹道:“木大师兄可是内门第一人,师父,你是不是有点儿太看得起我了?”

两人说话间,只听一声音起,木北辞纵身轻跃,“春雷”琴擂擂作响。随之,东面剑锋闪烁,西面琴声四溅,将整个太昊坡笼罩在了一片彩色光华之中。

急律再起时,第一场切磋宣告结束。

内门五人已然分出位次,而外门弟子中,作为剑尊唯一亲传,修灵则赢得毫无悬念。根据比赛规则,她可向内门任何一人挑战,获得排位。

修灵则毫不犹豫选中了木北辞,“若我赢了大师兄,琴尊可会露面?”

木北辞怔了怔,似是以为了什么,竟羞赧一笑,分析说:“理应是会的,毕竟本门历史上还从未有过外门第一打败内门第一的先例。若你能破例,师尊他……”

“那赶紧,速战速决。”未等木北辞说尽,修灵则已执起双剑,逆风跃开了半里。

木北辞对她微微颔首,“公平起见,我只用琴剑与你切磋。百招之内,若你能破,便算你赢。”说罢,翩然跃至一倾坡之上,端正而坐,春雷阖其双膝之上,不偏不倚。

只见他沉目收神,右手缓缓悬空,起势之后倏尔落下,一连三拨,六道琴剑齐齐迸射而出。

碧光划过,叮叮数声,琴剑被双剑反击而回。

来势汹汹却不急于抵挡,木北辞顺势两番轮指,又见六道琴剑瞬发而出,恰如其分地将恰才被击回的六道抵了回头,成倍射向修灵则。

如此数个回合,琴剑激增,修灵则应接不暇。她只能不断翻腾闪避,只取直攻要处的数支集中抵挡。然而,双手双剑,终不敌十指七弦。

细细观察木北辞的双手,突然,她明白了。

她不能敌,是因为她的眼中,只有剑,没有琴。

凡是琴曲,起承转合定有规则,即便再离奇曲折的旋律,由木北辞这般秉性的琴师演奏,也绝不可能乖张违和。所以,只要准确预判节奏,就能在琴剑抵达的瞬间破解。

不是与之对抗,而是与之相合!

木北辞暗暗吃惊。

眼前,原本动如脱兔的少女忽而放慢了节奏,身形越发轻盈放松。随着琴剑薄发而出,她恍若舞蹈一般,和着他的琴音挥洒剑影。隐隐,风中传来她的吟唱。

鬼使神差一般,木北辞竟愣了片刻,随着吟唱的节奏,下意识地即兴和上了一段新律。

这一转调,本末倒置,修灵则瞬间耳目清明,回身便是一击。木北辞虽收琴纳音,避开一剑。但不见另一柄剑御风而行,一个转弯,已从后方顶住了他的后颈。

输了。

伏羲琴尊座下首席大弟子,竟然输给了一个外门弟子。众人哗然。

修灵则怔怔站在原地,仍觉难以置信,大巴掌却已经拍在了她的肩头,“好徒儿,你赢了!”

初离荣光满面,沾沾自喜,心下已经在盘算:一会儿如何在风尽歌面前好好炫耀一番,随后再顺水推舟,逼他了了他的心愿。

木北辞迎面而来,向二人谦恭而端正地行了一个师门礼,大方向所有人宣布,修灵则获胜。

尽管如此,太昊坡上仍旧隐隐响起一片唏嘘之声,原本众人不过窃窃私语,却因地势此起彼伏,越荡越响。

就在初离欲为徒儿不平之际,骤然,一阵大风平地而起。

***

众弟子纷纷举袖掩脸,勉力抬头仰望,见有一人,徐徐踏风而来。

风停,那人飘然落地,是一个俊朗少年。

望清来人,弟子们正欲开口,却突然齐齐被风团噎住,又将话咽了下去,瞬间一个个噤若寒蝉。

与他们不同,修灵则看见那人的刹那,一腔热流倒冲心门,一个名字于霎那间脱口而出,“蔡砚?!”

然而,山风顷刻间就吞去了那两个字,吹散了隔世的记忆,将一切归于虚无,随风而逝。

修灵则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翠衣,似山色青葱。眉目,似水光潋滟。面如冠玉,绰约仙姿,仍旧有着旧日研墨仙童的气韵。只不过其背手而立的姿态,难免让人觉着少年老成。

这一世,他是谁?

修灵则正欲问问初离此人来历,却发现师父没了踪影,不知被恰才的大风吹去了哪里。又将少年打量了一番,见她二人年纪相仿,便猜测此人极可能是琴尊新捡来的徒儿。

少年迎面踱来,神色极是严谨,“方才切磋,你看着出奇制胜,其实不过是预知了北辞的下一步。听说,你与洛水神女颇有些渊源,可是真的?”

发现眼前的“蔡砚”并不似认识她的样子,修灵则镇定下来,微微颔首,“她于我有救命之恩。”

“唔……”少年沉吟着,“所以,你能预判,或是因为,神女曾经传授过你算术?”

算术?

修灵则忆起,有书卷记载,算术乃是洛象琴派的独门技法,其中有一种,能通过天地元气的流动,卜算对方的下一步动作。对方此问,无疑是怀疑她胜之不武,用算术作弊。

她定定看着前方,坦然道:“神女从未传授过我任何技法。若不信,你大可去问你师尊。琴尊早就说过,我对天地元气没有半点领悟,对音律的理解更是牛头不对马嘴。”

“这么说你,你好像有些不甘心?”少年微微皱眉。

修灵则抱剑于胸前,快言快语,“当然!我凭本事赢了,你却平白无故赖我作弊,要我如何甘心?看你小小年纪,却没想到却如此城府,竟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也不知道,琴尊是如何收你为徒的,和大师兄的光明磊落比起来,你差得也太远了……难不成,琴尊年纪大了,眼神也越来越不好了?”

也不知为何,她的心中任是有一份不甘,并非是因他冤枉了她,而是因他忘了她。

虽然,她很清楚,眼前人很有可能根本就不是蔡砚,即便是他,他也会因极乐引忘却所有前尘往事。

闻言,众弟子已个个神容精彩,尤其是木北辞,听了她的一番溢美之辞,哭笑不得。

而一峭然而出的高坡之后,初离被风团锁着,双目朝天,声声叹道:“完了,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