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城祭司的宫社群分为两层。底层的守卫带着兽盔,身披黄袍,有着美洲虎和雄鹰花纹的战衣。白袍助祭们则系着纯色的披风或者坎肩,来往托着绘有图像的木板。
三人沿着花岗岩的石阶登上宫社群的二层,从一处极为高大的宫殿前走过,修洛特隐约听到宫殿内传来激烈的争执声。声音中似乎也有“战争”和“奥托米人”。
宫殿门口,飘扬着巨幅五彩的布幔。布幔正中是端坐昂首,高举权杖和盾牌,异常高大的太阳神、战神、墨西加守护神维齐洛波奇特利,这正是墨西加联盟的主神!墨绿色的长羽覆盖了主神的后半身躯,如太阳般向四周辐射。
殿门布幔旁,是两名戴着狼头,身披黑袍的卫士。
其中一人向阿卡普投来质询的目光,阿卡普指了指奥洛什和修洛特,又向右侧指了指。守卫便了然的点点头,还从狼口的缝隙中,给修洛特一个露齿的“狰狞”微笑。修洛特翻了个白眼,这却是他从小认识的守卫,叫做埃尔维。旁边的奥洛什心事重重,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守卫放行,阿卡普便带着两人,向右侧的宫社而去。修洛特想了想,低声问道。
“祭司长老们,在主神殿里讨论什么?”
“不用急。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阿卡普微笑了下,没有回答,也似乎在忽然间,有了些心事。
布幔飞扬,走廊延伸。过了一会,三人又来到一处庄严的偏殿。偏殿的门口,同样有一幅巨型布幔,上面是一个双手高举的神祇。神祇有着似人似狗的头颅,正仰视着天空。祂还有着鲜红的舌头,深黑的羽毛和头冠,那微微蹲伏的动作,仿佛随时要从鲜红的神座上跃起,扑向天空。
这便是雷电与死亡之神,护送太阳的夜星之神,修洛特尔,也是羽蛇神的孪生兄弟。
偏殿的守卫们,则要热情的多,纷纷攘攘地询问道。
“小修洛特,回来啦?这次狩猎怎么样?沾血了没?有没有抓到俘虏?”
修洛特点点头,没有多言。他只是一声不吭的,跟着阿卡普助祭往前走。
众人进了偏殿,迎面是一张低矮的石桌,石桌上有一块木板。一个三十多岁的魁梧男人正盘腿坐在地上,身披绘彩的红色长袍,头戴墨绿羽冠,腕系银质护环。他手持一把木笔,笔尖用坚韧的头发制成,正蘸着黑色的颜料,在木板上似写似画的描刻着两个图案。
修洛特上前两步,端详着前面的方形图案,是一个盾牌和一根棍棒。而后面的方形图案,则是一块白布包裹着的一具尸体。他和眼前的男人学过文字,知道这两个象形文字的含义,正是“战争”和“死亡”!
魁梧男人抬起头,露出一张轮廓分明的刚毅面容。他有着深深的眉毛,高挺的鼻梁,还有自信的神态。男人的目光炯炯有神,先是落在修洛特身上,嘴角勾勒出一份笑容。接着,他再看向阿卡普,点了点头。最后,他看向后面的奥洛什,笑声便放声而出。
“欢迎回来,我的战士!也欢迎你,我的儿子!你们回来的正是时候。”
男人霍然起身,显露出高大的肌肉身躯。然后,他把手臂展开,做出欢迎的动作。
“战争就要开始了!”
“好消息,修索克团长!什么时候?我们去打谁?”
奥洛什同样举臂回礼,兴奋而惊讶的问道。
“几天前,有信使从特诺奇蒂特兰而来,带来了新任特拉托阿尼的命令:国王要我们开始动员!下个月,加冕战争就要开启。而征讨的对象,是西北方的奥托米人,理由是奥托米人拒绝向联盟朝贡。”
魁梧的修索克笑容爽朗,和奥洛什交击了下手臂。然后,他看了修洛特一眼,沉声问道。
“奥洛什,这次捕俘怎么样?”
“我带着修洛特和新丁们,去北方的瓦斯特克人那里转了转,抓了几十个犬裔野人。瓦斯特克人还算恭顺,粮食也还充足。看起来,东北方最近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美洲虎奥洛什想了想,又补充道。
“修洛特的体能和武艺都不错,这次行动他解决了一个准战士。就是啊,他问题太多,什么都想知道!”
说到这里,奥洛什苦了苦脸,摇头叹气。
“有些数字啊,道理啊,我一个厮杀的战士,哪里回答的出来!”
“哈哈!能把我的头号武士长难倒,看来这小子,倒是长进了不少。”
修索克大笑着,拍了拍修洛特的头,嗯,有点疼。
“团长,这次城邦准备出兵吗?出兵多少?”
“当然,作为国王的亲族,王室的支系,我们圣城肯定会出兵响应!至于具体的出兵数额,祭司长老们已经讨论了一上午,等会大祭司回来应该就能知道了。不过国王已经宣布,特诺奇蒂特兰会动员3个精锐希基皮利,也就是八千人团。特斯科科和特拉科潘各动员1个精锐团,然后三城下属的村庄会动员5个平民团。”
“什么!首都三城,一共将动员10个八千人团,也就是八万人?”
闻言,少年修洛特倒吸一口气,八万战士?
“呵,修洛特的数学,可真不错!”
奥洛什称赞一句,脸上也有些惊讶。
“算上其他响应的城邦...在雨季将来临的时候,国王要动员十万人的部队,去北方啃奥托米人的山城?这可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是啊!这个选择,不算太好。”
魁梧的修索克收起笑容,缓缓点了点头。
“湖区的萨尔科邦,至少能动员2个团。然后,南边的瓦茨特佩克和库奥纳瓦克,也就是高山城和盐湖城,各出1个团。北边韦伊普赫特兰,也就是峡金城就近的2个团,估计都会被征调。西边的特帕尼卡潘、托洛坎、拉齐科...即酸木城、金山城、太阳城,至少能出4个团。至于东边,为了防备特拉斯卡拉人不能动,算起来应该是20个八千人团。”
“当然,这20个八千人团,至少一半多是民兵,会负责大军的后勤。而真正在前线的,最多也就十个团的武士。我估摸着,应该是七八万武士在前线,近十万左右的民夫负责后勤。”
“团长,正面战场上,肯定是不用担心的。奥托米人各个城邦即使都派来援兵,也不过七八万人,而且民兵至少一半。他们的战斗力,和我们精锐的武士,根本没法比!”
说到这,奥洛什自信的拍了拍胸膛。那是一名资深的美洲虎武士,对于战场厮杀的保证!
“可是,这一场远途征伐,要维持近二十万人的粮食消耗!前线武士的粮食供给,都要靠后方的运输。在这样潮湿的雨季,每天消耗的粮食无法计数,损耗的粮食也绝不在少数!”
“北方的奥托米村庄又一向穷困,掠夺不到什么粮食。一旦奥托米人躲在城邦里固守,战事拖延不绝...那我们就麻烦了!”
“奥洛什,你说的不错。我的忧虑也正在这里啊!”
修索克下意识的伸出手,捏了捏儿子修洛特的脸。少年脸上一抽,嗯,还是疼。
“但是东北的瓦斯特克诸部,每年提供了大量的朝贡。对它们动手,既没道理也没有好处。南边的云中诸部的城邦联盟,这些年还算恭顺。它们又彼此勾连,扔进去一块石头,肯定会带起一池波纹!”
“西边的塔拉斯科王国战斗力很强,前两年我们还战败过。东边的特拉斯卡拉人更不用说,要打就要全部动员,打一场你死我活的神战。联盟的贵族们,还没做好准备。国王算来算去,估计也只好选择,北方较弱的奥托米人了!”
“哈!说到底,还是欺软怕硬。”
听到这,奥洛什不满的咕囊到。
“身为联盟的国王,怎能没有一颗战士的心?在尚武的联盟,没有统帅的决心、战士的勇气,又如何能够服众?”
讲道此处,奥洛什顿了顿,随后压低了声音、
“团长,新国王的威望,还没有建立起来。他要是下定决心,鼓起勇气,和宿敌特拉斯卡拉人,或者强盛的塔拉斯科人打...即使战败,贵族们也不会有什么怨言。因为,在征战之前,大家并没有一定要胜利的期望!”
“可是,他现在决定,要和弱小而狡猾的奥托米人打。这场战争,能抢到的好处不大,贵族们的期望又高...不要说打败了,即使是赢得少了,也会让大家心中不满!...”
听到这一番分析,修索克深以为然。他笑着点头,赞许道。
“奥洛什啊,我的战士!以你的才能,当一个精锐武士团的团长,都绰绰有余啦!”
“哈哈!可惜我们的城邦,没有八千武士给我带啊!”
闻言,奥洛什哈哈一笑,倒也没有谦虚,只是轻松打趣。
“放心吧!以后会有的,我保证!”
修索克说罢,两人对视一眼,便同时哈哈大笑,豪迈又畅快。
大殿深深,布幔飞扬。少年修洛特坐在殿中,正听的出神,就见阿卡普从殿外走进来。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出去的。
年轻助祭阿卡普面带微笑,轻声向众人通传。
“修索克团长,大祭司已经开完长老会议了。现在,他已经在过来的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