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饮罢挑灯见故人

直到走到了茶肆对面,都能看见二楼的章先生…仿佛又在点茶了…

许宣满嘴苦涩,他也知道自己这个优柔寡断的性子,委实讨嫌!可怎么办呢?自己就是这样的…最受其苦的,不是旁人,正是自己啊!

他咬了咬牙,拎起衣襟,进了茶肆…

章先生家那位管事,正自雅室出来,门口恰好迎了许宣,笑道:“许郎君可用些吃食?某家先生有些饿了,适才点了炙鱼、肉鲊、瓜齑、大骨羹,才刚送来,如今还想再要碗汤面,许郎君也一道来一碗吧!”

许宣正摇头婉拒,寻思适才不是在点茶么!却听得里面的章先生道:“还问他作甚!与某一样的,铺羊面!两碗!”

管事的应了,对许宣笑道:“许郎君进去吧!某去去就来!”

许宣一进去却愣住了,点茶的家伙什已收在一旁。平日里精致素雅的章先生,正在桌边大快朵颐!哪里还有半点风雅!

章先生头也不抬,用筷子指了指对面,就道:“快坐下!一起吃!”说着,自嘴里剃了一根鱼刺出来…

许宣愣怔着坐了下来,见章先生又拿起酒壶,斟了一盏,搁许宣面前,许宣急忙接过酒壶。

章先生又指了指自己的酒盏,趁许宣给他斟酒之际,又吃了块肉鲊,才嘟囔道:“那茶吃的太寡!正好今日得了好酒,不吃茶了,咱们大鱼大肉才好下酒!你快试试!某不跟你客气!你也别客气!吃啊!”

许宣缓过那口劲儿,见章先生吃的痛快!不禁也跟着下筷夹菜,吃起酒来!

章先生出手,必是好酒好菜!许宣吃的舒坦!

等管事的传了面上来,那壶酒已去了半壶!

管事的知晓自家先生的酒量,急忙将面端先生面前,哄着道:“酒也差不多了!咱们把面吃了吧!您最喜欢的铺羊面!”

章先生倒也好哄,点了点头,用筷子拌了拌,低头吃了起来,许宣也不客气,各自一碗面下肚,两人都撑了!

二人各瘫一个凭几,把盏而笑…

许宣从未这样过,只觉人生当如是畅快!

“好酒就要好菜下!若还是那些豆腐青菜,可对不住那坛子好酒!某也吃了好些日子的白菜豆腐了,也该来开开荤了!”章先生吃的流汗,搁了酒盏,使劲儿挥扇!

又转头对着管事道:“把那经卷给他!”

管事点头,折身去一旁包袱里放出一个匣子,放到许宣面前。

章先生扇着扇子,打着饱嗝道:“某那位挚友的经卷不能给你!这两日,某临了好几十幅,总算这幅能看看,你拿去吧!”

许宣震惊了,章先生竟然为了自己…急忙要了水,净了手,方轻轻打开匣子,取出经卷…先生的字,总是这样挥洒自如,就如先生其人一样,自在随意!叫人舒适无比!

许宣收了经卷,起身敛衣长揖一礼,称道:“学生多谢!”

“你从未在某面前自称学生,某知道,你一直感恩夫子,只做夫子一人的学生。某自然明白,以后不用在某面前自称学生,某只当你是位小友就是了!”说着,挥了挥手,混不介意,接着道:“以后某见到好的飞白,再给你留着!”

许宣感激不已,喃喃道:“某真不知如何谢过先生!”

章先生又挥了挥手,却是顺势转弯,去拿了酒盏。

那管事却拦着道:“先生,今日许郎君来了,您不是还要与他好生说说话么?”

先生瞪着他,他也不怕,轻声道:“某已遣人煮了汤来,是您喜欢的荔枝汤!先生稍后,马上就来!某撤了这里…”指着桌上的残羹剩菜,接着哄道:“先生与许郎君好生说说话,过几日,先生也该家去了!”

章先生依依不舍望着酒盏,一脸不高兴,像个孩子似的!

许宣第一次见章先生这个样子,不禁好笑,满脑子搜刮,想帮着管事的哄哄先生…

却只笨笨的问道:“先生…这几日…就要家去了?”

章先生闷闷点头道:“出来了这些日子,也该回了…就这几日吧…还要收拾些日子呢!某与你留下地址,书信往来就是了!”

许宣莫名不舍,与章先生相识的日子不多,可这位先生却是真心相授!

忽的,想到了怀里,满心不舍的许宣此时再无半点犹豫,柔声叹道:“先生,前几日您说,想看看夫子的手稿,某今日带来了!”

章先生愣了片刻,抬头望着许宣,竟有些不敢信,愣愣问道:“你带来了?…你将…那人的手稿…带来了?哦不!你带来了夫子写的…飞白…手稿?”

许宣微笑着点头,诚恳道:“是!某今日带来了!”说着,伸手往怀里掏了出来。

章先生将扇子一扔,整个人跳了起来,竟有些慌乱,一壁对管事道:“快快撤了!快!快!”

一壁像个孩子一样,伸手在衣襟、衣摆上擦拭,仿佛想想不对,急忙又对管事道:“净手!某要净手!”

那管事被章先生磨着团团转,许宣急忙帮着传了小二,章先生却又蹿过来,拉着许宣,看着许宣手里的物事道:“你莫管!你拿着…站一旁就好!”

还是小二进来,帮着管事的收拾了案桌,又打扫、擦拭了一遍,看着干干净净了。

管事的打了水,伺候章先生净了手,擦拭干净,章先生又理了理衣襟,这才接过许宣手里的物事。

二人在案桌前坐下,章先生正欲搁桌上,又迟疑的看了看案桌,管事的甚是明白自家先生,急忙扯了干净的包袱皮,铺在案桌上。

章先生伸手摸了摸包袱皮,才将手稿搁包袱皮上!

许宣暗叹,章先生必也是极喜欢夫子的字,才会恭敬若此!

章先生一壁打开,一壁道:“再点几盏灯来!”

管事的又跑了出去的,叫小二点灯!

案桌上一溜的灯,围着章先生,而章先生只专注的看着,包袱皮上那几张泛黄,甚而有些皱而薄的手稿,一张一张看来,待看到驳斥纣王之罪那张时,章先生却冷哼了一声!

许宣不由迟疑,章先生不喜欢么?难怪夫子不曾拿出来见人!可是自己却是最喜欢这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