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轿车绕出一片树林,枫岚集镇跃入望眼时,坐在后排左座的周士毅眺望着这个萦怀已久的第二故乡,既感慨颇多,又心事重重,其时,他只是觉得自己此次主政积重难返的枫岚乡,势必要凝神应对一场严峻的人生考验,却没料到一场迫在眉睫的真实挑战竟然先行降临。
轿车因路况转好而加快了前进的速度,周士毅看见路上的人群熙熙攘攘,这才记起今天是农历十一月二十四日,是枫岚集镇当街的日子。小车来到枫岚集镇的西街口,正要穿过圩场驶往乡政府,却在这段咽喉要道被前面的人墙堵住去路。
坐在后排右座的是长平市委朱泰来副书记,考虑到周士毅这次出任枫岚乡党委书记是受命于危难之时,而自己又是城东片的片长,为了以示重视,所以他今天就专程赶往荷塘乡陪送周士毅到枫岚乡赴任。现在他见小车前方的人群越聚越多,觉得一时半会车子开不过去,就交待司机将车停在路边暂时熄火。
主动屈坐在副驾驶座的是荷塘乡的党委书记匡厚明,他觉得周士毅虽然此前是自己的副手,但人家年仅三十,就由乡长提升为乡党委书记,未来的前途正不可限量,考虑到彼此关系不睦,为了有助于化解积怨,所以主动要求与朱书记一道陪送。现在他见前面拥堵得利害,而这里又不是自己管辖的地盘,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丝鞭长莫及的苦笑。
伴随着前面人墙的时进时退,远处清晰传来忽起忽落的呼喝声,蹙眉远眺的周士毅不明就里,提出想去前面了解情况。朱书记和匡厚明都觉得反正留在车上也没有什么事,都表示愿意一同过去看看。
三个人下了车朝前走去,只见那堵横亘在集镇西街口的厚实人墙,不仅进退频率越来越快,里面的呼喝之声也愈来愈急,三个人发现情况有异,都想挤进人群一探究竟。于是,周士毅在前面奋力开路,朱书记和匡厚明就紧随其后朝前挤去。
当他们好不容易挤进中心场地的边缘时,只见一位嘴角流血的老汉和一个头发散乱的大姑娘正哭哭啼啼地瘫坐在地上,站在两人身后的是一个鼻青脸肿满脸愤色的年轻人,而在场地中央,一条年轻大汉正在殴打一个身穿没佩警徽公安制服的中年汉子。
周士毅见情况有异,忙向旁边的群众打听缘由。原来那条大汉是当地臭名昭著的地痞,人称“孽龙”的聂金荣。在“严打”的前一年,“孽龙”被父亲强行送到外地投师学木工,所以当年侥幸躲过法律的铁拳。前些时他学艺未成返回枫岚,因为觉得“严打”已过而无所畏惧,便横行乡里胡作非为。由于名声太臭,“孽龙”年近三十尚未娶妻。为了猎艳,他每逢当街便在街上游荡,每每以人多拥挤需要开道为由,伸手到女人胸前进行猥亵,弄得成为地方一害。不久前,他缠住本乡一名姑娘强谈“恋爱”,并要求与之结婚,姑娘及其父母知他品行恶劣而坚决拒绝。“孽龙”今天在街上正巧碰到那对父女,竟以欠钱未还为名将其暴打一顿。有个乡干部看不下去就出面干预,结果被滥施淫威的“孽龙”狠狠地连抽了几个耳光,刚才乡里的公安特派员吴楠闻讯赶来制止,现在又被殴打。
朱泰来听罢群众的简述,气得连声骂道:“反了!反了!竟然连公安特派员也敢打,这真是反了!”
匡厚明也气得怒目而视,只是不知如何是好。
周士毅凝神一看,发现“孽龙”的右脸有一道比较显眼的刀疤,觉得此人似曾相识,脑筋一阵急转,猛地记起这家伙竟是十年前带头蹿到庙山林场想调戏乔晓娜的“枫岚四霸”为首地痞。周士毅想,自己作为即将到任的枫岚乡党委书记,目睹如此恶行怎能不管!
周士毅一念既动豪气陡涨,他回头向朱、匡二人说了句“请稍等”,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孽龙”对公安特派员挥出右拳时,只见周士毅一个箭步冲了过去,他先以右手抓住“孽龙”的右手腕往上略抬,随即以左脚迅速插往“孽龙”身后,紧接着以左肩朝“孽龙”右肋猛地一撞,“孽龙”由于双脚被周士毅的左脚跘住后退不得,竟被周士毅“猛撞南墙”的招数撞得飞出四五米远,这一电光石火的剧变,把围观的群众一个个看得目瞪口呆。
“孽龙”在猝不及防之下被人猛然撞倒了,却连来人的相貌都没有看清,由于刚才脑袋碰在地上,直痛得眼冒金花晕乎乎的。“孽龙”爬起身来,他恶狠狠地把周士毅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只见对方提肘握拳,侧身而立,脚步不“丁”不“八”,虽然对方的身材比自己略矮一些,但体格健壮神威凛然。“孽龙”随即想起眼前此人竟然就是以前在庙山林场与自己对阵的那个知青,心里不由得猛地一颤,他不知这个“老对头”怎么又回来了。
“孽龙”在枫岚乡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的亏和丢过这样的脸,此刻他意识到,如果今天不把这个脸面挽回来,今后在枫岚乡就不要再混了。于是,“孽龙”打起精神,圆瞪怒目,凶神恶煞般地来到周士毅前面大吼道:“好小子,爷爷当年在庙山林场放了你一马,你今天却又来管爷爷的闲事,想找死啊!”他话音未落,猛地扫出一记右鞭拳。周士毅见对方来势凶猛,赶紧屈身后仰,随即施出一招“擒龙手”,只见他举起双手,顺势抓住对方横扫过来的右拳,然后毫无停顿地将其右臂往上猛力一牵,再在后撤右腿的同时,将对方已被拉动的右臂往外扭转并以弧形线路向下猛拉,“孽龙”的身躯被下行的螺旋力与平行的扭转力共同牵引,又往前跌了个仰面朝天,由于摔得不轻,竟然躺在地上半天都爬不起来。
慑于“孽龙”平日的淫威,围观的群众虽然觉得解气解恨,但谁都不敢做声,他们生怕得罪了这条不可一世的“孽龙”,弄得以后横遭报复。
朱泰来和匡厚明见周士毅刚才露出的身手,全都大感意外,不由得看得惊心动魄。朱书记心想,多亏市里用人的想法对了路,否则,没有周士毅这样的硬汉主政枫岚,像今天这样以邪压正的场面肯定无法善了。匡厚明则暗忖道,自己虽然与周士毅相处日久,但根本不知道他是这样一条铮铮铁汉,这两年自己冷落他、压制他,让他受了许多委屈,但他居然一直刻意隐忍,也真是难为他了!
周士毅见对方还没有爬起来,就过去与乡特派员吴楠握手,并说着什么,随后又过去拍了拍另外一个乡干部的肩膀以示赞赏,然后又去扶起那对父女进行安慰。
“孽龙”再次爬了起来,他跌跌撞撞地来到周士毅面前。经过两个回合的交手,周士毅知道对方的本事不过如此,就立定脚跟不躲不闪。
“孽龙”却不知进退,他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一边伸出右手死死地抓住周士毅的衣领,一边声嘶力竭地吼道——“老子跟你拼了!”
周士毅见对方耍无赖,决心再给他点颜色瞧瞧,于是施出“解扣手”,以双手紧扣住对方的右手腕,在以胸脯顶紧和下折“孽龙”右拳迫其松开手指的同时,右腿随之快速后撤,并借用身体右旋之力扭转对方的右臂,同时以左肘反压住对方的右臂后肘,以向下的右旋力将“孽龙”压得匍匐在地。
周士毅见“孽龙”冥顽不化,就顺势骑在他的腰背部,并将其双手反扭在背后。这时,周士毅发现地上有根鞋带,便拾起带子将“孽龙”两手的大拇指反扎起来,随后又起身把他拎起来示众。这个平时恃强凌弱的恶棍,在被周士毅连摔三次之后,脸带血丝嘴带肿,虽然还在骂骂咧咧地挣扎着,但神情已是明显地萎靡下来,再也没有平日那份猖狂和凶悍。
大家见周士毅在没动一拳一脚的情况下,仅凭“撞”、“牵”、“扭”三个招数就将平时横行霸道作恶多端的“孽龙”彻底制服了,不由得欢声雷动,圩场上顿时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朱书记和匡厚明激动之余,也不由自主地跟着大家鼓起掌来。黑压压的群众一边鼓着掌,一边相互交头接耳地探询着,大家都不知这位见义勇为的年轻“打师”到底是谁。
这时,人群内圈的边缘忽然钻出个身材英挺的年轻男子,只见他器宇轩昂地走到场中,随即扬起双臂朝各个方向不停地压着掌,等场面稍稍安静下来,便豪壮地一句一顿地大声说道:“各位父老乡亲,‘孽龙’这条恶棍,平日胡作非为,欺压百姓,今天终于被彻底制服了,诸位,我要高兴地告诉大家,你们刚才打听的这位除暴安良的“打师”,他不是别人,他就是我们枫岚乡今天刚刚上任的党委书记周士毅同志。”说着,他一边高举双手鼓着掌,一边笑容满面地朝周士毅走来。
满场群众听说这位武功高强的“打师”竟然是新来的党委书记,都觉得从此以后有了坚强可靠的后盾,再也不用过那种提心吊胆的日子了,于是,满场再次响起经久不息的热烈掌声,好多人竟然情不自禁地高声喝起彩来。
周士毅看见来人竟是自己以前下放在庙山林场的老同事,枫岚乡的党委副书记章汉杰,不由得颇感意外,因为他在从尚州地区经委调任荷塘乡党委副书记的第二天,曾经专程赶到枫岚乡探访当年下放在庙山林场的故旧,其时根据庙山林场老场长韩鼎诚和老同事李秋云的介绍,章汉杰似乎是个寡情薄义之人,那么,他刚才怎么竟会发表如此热情洋溢的言辞呢?当章汉杰笑容满脸地伸出双手快步前来时,周士毅来不及深思,便赶忙迎上前去伸手相握。
周士毅握过章汉杰,见特派员等人正押着“孽龙”往乡里走去,就开始搜寻朱书记和匡厚明。正当他东张西望的时候,忽然看见朱、周二人正情绪高亢喜形于色地从右后侧快步走来,就赶忙转身迎了过去。章汉杰见朱书记到了,也紧随周士毅之后迎上前打招呼。朱书记一边应着章汉杰的招呼,一边来到周士毅面前,他夸赞周士毅对刚才这桩影响恶劣的治安案件当机立断,处置得力,维护了党和政府的声誉和形象。
周士毅不无欣慰地笑了,他没料到自己来到枫岚乡履新的第一天,竟然是以“打师”形象亮相的。
虽然围观人群渐渐散开,但街上依然堵得厉害,章汉杰就安排多人奋力疏通街上通往乡政府的道路,使堵在远处的那辆小车这才慢慢地开了过来。由于枫岚乡与望城乡、荷塘乡、谢家乡都属于城东片,作为本片片长的朱泰来副书记,枫岚乡自然是他的常来之地,因此他知道这里离乡政府大院只有一箭之遥,在人多拥挤的时候,步行过去比坐车或许还要快些,所以他就招呼匡厚明、周士毅和章汉杰一道步行到位于圩场东南部的乡政府大院。
作为枫岚乡政府的所在地,周士毅对这里并不陌生,且不说到荷塘工作之初曾经来这里探访过故旧,当年自己下放和小乔返城,以及自己后来去读大学,这些手续都是到这里办理的。不过,以前没有对比还不清楚,待他在荷塘乡工作过后,这才知道其实枫岚乡政府这个院子确实是不怎么的。譬如,荷塘乡政府大院靠近省道进出方便,而且院子方正、地势平坦、布局规整,而枫岚这边在离开市道之后,需先行穿过百余米的圩场才能进入乡政府大院,因此,每遇当街的日子就很难通行。
乡政府大院西侧是一栋临街而立的大礼堂,从政府大院的大门往里走,一条宽约四米的砂石道路一直往前延伸,路左的不远处是栋坐东朝西的老旧两层小楼,解放初期这里曾是区公所的办公楼,后来作为干部宿舍使用。邱正良以前在枫岚公社担任书记时,他的办公室便设在一楼紧靠楼梯右侧的那一间,当年章汉杰下放在庙山林场,为了争得工农兵推荐选拔上大学的指标而找邱正良,正是在这里碰了一鼻子灰的。
顺着道路往前,左前方是中学与乡政府大院之间一堵长长的围墙,围墙因为与道路斜交,所以中间形成一块三角形空地,空地上稀疏地栽了几棵风景灌木。由此向前,道路与围墙的交汇处是一处短坡道,下坡之后又是一块场地。场地的左侧是一栋坐北朝南的办公楼,办公楼西端是带“工”字头的三层主楼,东端则是两层副楼。在办公楼的南面靠围墙处还有一溜小平房,被一些带家属的干部用作厨房。隔着这块长方形场地的北边,是两栋呈纵向排列的房子,西侧是一栋破旧的两层楼的宿舍,东侧那栋则是用作食堂的平房。中间这块场地的西边,又是一块高程下降大约两米的场地,这块场地的南北两边各有一栋房子,南边是尚有八成新的三层楼干部宿舍,北边是用作种子站的比较破旧的两层楼房。当然,周士毅此时只是看见了这些建筑物,至于其功用情况他也是后来才弄清楚的。
不一会,他们几个人来到办公楼前的场地上。说话间,轿车也缓缓地开了进来,章汉杰就指挥几个青年男女从车上搬下周士毅的行李。
这时,几个面带笑容的领导模样的人也在轿车后面阔步赶了过来,大家自然都认识朱书记,在打过招呼后,经过朱书记的介绍,众人随又满腔热情地与周士毅和匡厚明打招呼。
朱书记见人来了不少,就问章汉杰今天上午班子成员开‘见面会’的事是否全部通知到了。章汉杰看了看到场的各位,然后回答说,李家塘和刘家湾两个村庄因为山林权属问题在闹纠纷,主管政法工作的杨树青副书记已临时赶过去做劝阻工作,除了妇女主任龙细萍在外治病,其余在家的领导都来了!
朱书记看了看腕表,然后说道:“时间不早了,那我们就到会议室去开个短会,我把市委的任免决定给大家宣布一下。”
章汉杰连忙称是,一众班子成员陆续朝二楼的小会议室走去。
朱书记随又扭转身子朝匡厚明问道:“呃,厚明同志,是不是一道参加一下?”
匡厚明忙说:“不了!不了!我就在下面和钟师傅聊聊天,你们忙去吧!”他说的钟师傅是朱泰来的司机。
周士毅对章汉杰说:“汉杰,你派人把匡书记和钟师傅领到接待室去,给他们倒杯茶,”然后又对匡厚明说,“匡书记,‘见面会’时间很短,你们稍坐一会儿,我就暂时失陪了。”
匡厚明笑道:“你们开会去吧,这里就不用费神了。”
在“见面会”上,首先是朱书记宣布了市委关于枫岚乡班子成员的任免决定,并扼要介绍了周士毅的基本情况;因为原任书记龙飞和乡长边锋今天在履新岗位上都有重要工作安排,他们在昨天都已提前来枫岚辞过行,所以党群副书记章汉杰就代表留任的班子成员做了个表态,其内容不外乎是拥护市委决定,支持新任书记工作等;之后,自然是周士毅做了一个简短而积极的讲话,一切如仪之后,时间已经将近十二点。
由于朱书记下午需要先送匡厚明回荷塘,在市里还有好几项预定的工作安排,所以在简单地用完午餐后,朱书记与匡厚明就准备踏上归程。
周士毅见朱书记他们不肯逗留,只好与章汉杰等人陪送他们到小车旁边。两人与大家握过手后正要上车,忽然由远而近地传来一阵充满惶恐的呼叫声,“不得了啊!杀大阵啦……不得了啊!杀大阵啦……”转眼之间,一个满头大汗面容煞白的女人骑着自行车疾冲而来,由于惊慌失措,下坡时自行车龙头一歪,那个女的连人带车猛然侧翻在地。几个乡干部见状赶忙过去搀扶,大家定睛一看,来人竟然是李家村委会的妇女主任涂红珍。
周士毅赶忙向前问询,章汉杰便对涂红珍说:“不要慌,这是我们乡新来的党委书记周士毅同志,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涂红珍拢了拢额前黏满汗水的乱发,一边大口地喘着粗气,一边断断续续地说道:“李家塘和……和刘家湾,因为林地纠纷,都在集合人……他们都……都拿了家伙,要……要杀大阵哩,杨……杨书记……派我来叫……叫人……”
周士毅神色冷峻地问章汉杰有多远,章汉杰说就在集镇西南边,只有两里多路,周士毅就对章汉杰说道:“给我准备一辆自行车,在家的乡干部全部跟我过去!”
朱书记见有突发情况,就非常关切地对周士毅说道:“让我的车送你们过去吧!”
周士毅说:“不用麻烦,只有两里路,你们就请回吧,我就不送你们啦!”
说话间,十几个乡干部各自推着自行车过来了,另有一个年轻女性将一部紫罗兰色的斜杠女式自行车推给周士毅。周士毅也不管男式女式,他接过自行车,朝章汉杰说了声“带路!”然后一边回头向朱书记和匡厚明说声“我先走了!”一边跨上自行车尾随章汉杰向外疾奔,其余的乡干部也紧随其后急冲而去。
朱书记站在那里略略迟疑了一下,就走进办公楼,不久便从里面出来,乘车离开院子赶赴荷塘乡去了。
当周士毅一行赶到李家塘和刘家湾之间种了红花草的田垄时,一位身高体瘦神态凛然的老干部模样的人快步走了过来,章汉杰就给双方做了介绍,原来来者正是枫岚乡分管政法工作的副书记杨树青同志。
周士毅只是朝杨树青略一点头,然后就朝前望去。他看见两个相距只有三四百米的村庄,各自都有上百号男人手持木棍、扁担、鱼叉和梭镖等凶器列成阵势,正群情汹涌地跨过田垄,向着对方一步步挺进。有几个站在队伍后面的人,已经开始向对方的阵营投掷石子。由于势不可挡,两边阵前先前还在竭力阻拦的几个乡村干部,此时也被矢志前行的壮汉冲得七零八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两边杀大阵的队列裹着呵斥声和喊杀声步步进逼。
眼看一场后果难以想象的血腥械斗即将爆发,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周士毅冒着尚属稀疏的石雨疾步冲到两个队列的中间,只见他双手高举,朝左右两边做出静场的手势,并猛然拖长声调高声喝道“停——”。
猝不及防之下,两边准备杀大阵的人竟然都被眼前的怪异情况镇住了,双方不约而同地收住脚步闭了嘴,刚刚飞掷的石雨也暂时停歇下来,他们都不明白这个仿佛从天而降且胆大包天的陌生人到底有何分说。
周士毅见凶险异常的场面陡然出现转瞬即逝的寂静,随即抓住时机大声喊道:“大家听着,我是枫岚乡新任党委书记周士毅,今天肯定会打死打伤很多人,带头杀大阵的人,到时候肯定要坐牢杀头家破人亡的!公安局的大队人马马上就到,乡村干部赶快记下站在第一排的人!看看是谁在带头杀大阵,快!赶快记!”
原来在场的加上后来赶到的共有二十来个乡村干部,大家见周士毅发出指令,赶忙冲向两边的阵前抢记为首分子的名字。而刚才站在第一排准备杀大阵的人,听说带头的人肯定要“坐牢杀头”和“家破人亡”,顿时清醒过来,尤其是听到公安局的大队人马已经开过来了,就赶忙抢着后退。
两边村头先前都云集了不少提心吊胆的妇女,现在听到这样严重的后果,就“呼”的一下冲进阵列,抢着把自家男人拉扯回家。由于一下子掺入了二十多个乡村干部和上百个妇女,两边准备杀大阵的队形就自然而然地土崩瓦解了。
周士毅见两村杀大阵的危险暂时解除,随即叮嘱章汉杰和杨树青两名副书记把在场的乡村干部分成两组,并让他们俩各带一组,分别把村头的群众全部劝回村里,然后再进村调查摸底,一定要找出“杀大阵”的主谋和带头人,然后把他们带到乡里去开会。同时声言,即使一时查不出或带不走主谋和带头人,也要形成高压态势,要切实防止杀大阵的事死灰复燃。
正当乡村干部三三两两地在两个村上户调查摸底时,六辆警车鸣着警笛闪着警灯从集镇方向呼啸而至。原来,朱书记在离开枫岚乡之前,已经在乡办公室给市公安局的领导打了电话并作了安排。两边参与闹事的村民见此阵势,知道接下来肯定要抓人,一个个胆战心惊,惶恐不安。
公安局的罗龙刚副局长是这次行动的负责人,他上个月在荷塘乡还与时任乡长的周士毅共同处置过一起突发事件,所以两人相见并不陌生。短暂交谈之后,罗局长分派干警进村调查。两个村庄的大狗小狗见有大量生人闯入,全都焦急不安地狂吠起来,犬吠声此呼彼应,两个村庄顿时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紧张氛围。
在分头谈话中,一些担着嫌疑的村民为了自保,就主动供出主谋和带头人,大约不到一个小时,只见两个村庄各有几个神情惊恐的男人被戴上手铐押上警车,尾随而至的是好些哭哭啼啼的女眷,村里那些先前孔武强悍的壮汉,此时一个个躲在远处愣愣地看着,生怕一走近警车就会被警察一并带走。
伴随着长鸣不止的警笛声,六辆警车闪着一晃一晃的警灯陆续离去,其中有一辆去乡政府押解“孽龙”,另外五辆朝着市公安局看守所方向直奔而去。由于事态已经得到有效控制,周士毅交待章汉杰和杨树青,每组各留两个乡干部和几个村干部继续作稳定工作和观察最新动态,其余乡干部全都撤了。
回到乡里,周士毅叮嘱杨树青副书记,叫他安排公安特派员和林业员,次日带着李家塘和刘家湾两个村的代表去市档案局查找原始档案,然后将有关档案复印三份,并分别加盖档案局的公章,两个村和乡里各留一份,以后山林权属界线一切以原始档案记载为准,谁要提无理要求,出了事就追究谁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