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王在残破的王宫中得知了西周公即将率领五千军队回国的消息,他紧皱眉头的看着碗中的汤药,他已经八十岁了,已经没什么时间了。
他盯着汤药发呆了,他在想如果自己在刚登基的时候做点什么,是不是还有机会挽救危机,是不是自己在强硬一点,在渴求人才一些,在善于用人一些,是不是就有扭转的余地。
他还想继续想下去,但一声咳嗽打断了思绪。
“咳……咳。”周王使劲的咳嗽,一口浓痰淤塞在了他的气管中,每次他都是咳了几十次后才咳了出来。
宦官走进,替周王轻捶背部:“王上……”
宦官好像要说什么,他停顿了一下看着眼前年迈的周王,在王师出征的几个月里,天子犯的糊涂事可不少,他有时会忘了自己喝没喝过药,有时会忘记自己的子孙叫什么,经常把儿子当成孙子,孙子当成儿子。
“请王上多注意身体,不要过分操劳国事,天下还指望……”宦官将腰弯到天子耳朵的高度说道。
在十几次咳嗽之后,周王终于将浓痰咳了出来,吐在了痰盂中,宦官往里面看了一眼,里面根本不是痰,而是血……
西周公看着只有十几个守门士兵的成周城墙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预测居然对了,周王并没有来迎接他,但是前来迎接的还有其他人,那些借出钱粮的富商们,眼巴巴的看着这支王师,当然看的不是他们,而是王师后面的车队,西周公极力回避那些富商们的目光,他骑着自己那匹瘦了十几斤的杂色马,缓慢的走进城里。
“打赢了吗?”,“秦国被灭了吧?”,“五千人竟然毫发无损,真是厉害。”人群中居然还有人高呼,“王师万岁”
也有人唱起了甘棠,“蔽芾甘棠,勿翦勿伐,召伯所茇。蔽芾甘棠,勿翦勿败,召伯所憩。蔽芾甘棠,勿翦勿拜,召伯所说。”
西周公看着这群富商,以及那些渴望天下和平的百姓国人们。
西周公大声喊到:“我不是召伯!”
他愤怒的声音让这些满怀期待的人们突然冷静了下来,富商们明白了他们借出去的钱粮回不来了,那些百姓明白了他们还得受战乱之苦,可他们已经在周天子的脚底下了还能往哪里跑?
“他们输了!”,“呵,呸,一群败军之将,居然还有脸回来。”,“还我们钱粮,把你们身上的盔甲脱下来还给我们!”人群中又开始躁动,不过这次是愤怒而非喜悦。
西周公被人围了起来,有人想要将他拽下马来,然而那些愤怒的人想了想,他毕竟是贵族,于是又将手伸向了后面的军队。
原本就不太整齐的军队,这下子被这些贪婪的富商和带有恨意的百姓给抢劫了,他们成为了名副其实的乞丐军,他们之中没有人反抗,就像是一具尸体,被扒去身上唯一值钱的衣物……
西周公颓废的走进宫殿里,周天子等着他朝拜,“王上,臣回来了。”
“臣,无能……”西周公刚要行礼。
周王就双手捂着脸,痛哭了起来,“你们都欺骗我们!我是天子,我是神的儿子,我的祖先打败了纣王,我是纣王吗?”他年老的脸上流着最后的天子的无奈泪水。
西周公傻眼了,明明在三个月前身体还算是硬朗的周王,现在居然成了这个样子。
“臣……”西周公想说是自己的过错,但宫外那嘈杂的声音却让他无法安心。
周天子突然停止了哭泣,抽泣着看向宫外,他立刻站起身来朝外面跑去,西周公也马上站起来跟在周王身后,侍候的人也来到宫苑中,听着那巨大的呼喊声。
“他们在喊什么?告诉我,他们在喊什么?快告诉我!”
“你告诉我!”周王问着侍女,侍女低头不语,问侍卫也一样,宦官更是这样。
“求你们快告诉我!”周天子发疯了,带着哭腔问着每一个人。周王询问着自己身边的每一个人,每个人认真听了听外面的声音之后却不敢回答。
周天子来到了西周公跟前,西周公浑身发抖,他从没有见过这么样的周天子,他也想像他们那样回避这个问题,但他又看了看周王的泪水横流的苍老面部,还有那一双灰暗的眼睛。
“他们想要回他们借给您的钱粮。”
周王听后哈哈大笑起来,瘫坐在地上,“借给我的?难道他们非要让秦军抢走才乐意吗?难道他们就没有义务来守护这个国家吗?国家?对,周天子已经老了。”
……
宫门被气愤的富商们的家丁给打开,他们冲了进来,朝着周天子而来……
“陟彼北山,言采其杞……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大夫不均,我从事独贤。四牡彭彭,王事傍傍;嘉我未老……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周王低声唱着北山,独自一个人走向一座宫殿的高台之上,他在上面看到了西周公低着头离开,看到了自己的侍卫被那些“暴民”打死,看到了自己的宫女被他们抢走,看到了侍候自己十几年的宦官被踩死,也看到他们冲进其他宫殿里寻找值钱的东西搬走,一下子他发现原来自己连百姓都没有了,他们和六国无异,他们围在宫殿之下,要求周天子偿还欠他们的钱粮。
他们的声音很大,以至于周天子在几十米高的台子上还能听到他们的呼喊和叫骂的声音。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大夫不均,我从事独贤……”
一天后那群“暴民”生怕把周天子给饿死,于是离开了,在离开之前又清扫了一遍,以便拿到足以抵押自己钱粮的东西。
周王躺在高台之上看着天空,他的眼前出现了周文王周武王,他们静静地看着此时的周王,不说一句话。
“原来你们不是神啊!而我也只是人的后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