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朱允炆见青瑶抢了白玉环,神情不由有些犹疑,这样到底算不算是给了方青池呢?
方青池见了朱允炆踟蹰的神色,心中有微微不安,蹲下哄着方青瑶道:“青瑶乖,这个白玉环很贵的,我们把白玉环还给太孙哥哥好不好?”
“太孙哥哥,这个白玉环不是给我们的吗?”方青瑶岂是能轻易吐出到嘴的鸭子之人,顿时将自己的眼睛逼出一层水汽,水汪汪的圆眼睛黑黑亮亮的,可怜巴巴地看着朱允炆。
朱允炆心道,方青瑶毕竟年纪尚小,她又说是我们,她接了便是方青池接了,一念想通,倒也松快了一些:“是给你们的,青瑶可要拿好了。”
接下来又想起来什么,转身拉过魏泽走到一旁,神情微妙地轻声道:“阿泽,我听说市井传闻……”顿了一顿,“你有龙阳之好。咳,虽说你不愿娶我小姑姑,眼下我小姑姑也嫁了人,若你有心仪的姑娘,不妨告诉我爹一并议亲。”
魏泽云淡风轻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为何要为着别人的想法苦恼?”
朱允炆踟蹰了一番,神色有些犯难:“太学可容不得沙子,沐晟、景隆又与你交好,也都拖着迟迟未成亲,沐王爷和李将军为了这传闻,都找了太子爷。”
魏泽笑道:“沐王爷和李将军可是找错了人,沐晟与景隆都有心仪的姑娘,不过姑娘只有一个,所以他们还在暗暗较劲。”
朱允炆松了口气,却又追问了一句:“那你呢?”
魏泽抬眼看了看天:“殿下这个时辰出来,可通报了宫门留门?”
日薄西山,斜晖如金。朱允炆呀了一声,他出来找魏泽,原本存了让魏泽想办法让方青池收了自己的白玉环的想法,如今刚巧碰到方青池,自己借着下棋的彩头把白玉环给了方青池,倒是多盘桓了一些时间,差点赶不上宫门落匙,当下截了话头,向魏泽告辞,又望着方青池、方青瑶微微一笑,这才施施然出了魏府。
方青池望着朱允炆轻快的背影若有所思,突然想到了什么,复又凝重地盯着方青瑶手中的白玉环,心中暗叫一声不好:“方青瑶,你这次真的把自己给卖了!”
方青瑶呆了一呆:“什么意思?”
“传言太孙选妃,正妃得白玉环一枚,侧妃得香囊一个。为什么好巧不巧,太孙突然拿个白玉环做彩头?还偏偏是我赢了棋之后?”方青池恨铁不成钢道,“都说你财迷心窍迟早被骗,这下现世报了吧?”
方青瑶哇的一声扑到方青池的怀里:“阿姐,我不要当什么太孙妃,我是被砸醒的,呜呜呜,到底是什么砸了我的头……”
魏泽抱着棋笥,好整以暇地微微一笑:“一时手滑,抱歉。”
方青池心里着急,拉起方青瑶的手道:“我们快些回家找母亲。”于是姐妹二人携了手,匆匆回了方府。
魏泽凝视着她们匆匆离去的背影,指腹扣着棋笥缓缓摩挲,低头轻轻一笑,转身翩然进了书房。
“青瑶接了?”郑睿见方青池拉了方青瑶的手急匆匆赶了回来,又听他们把朱允炆把白玉环做彩头的事情简要说了一遍,蹙起眉头道:“这决计不是陛下或者太子的主意。太孙妃的身份,则能如此私相授受?”
方青瑶看了看母亲的脸色,试探着娇嗔道:“娘,那我们把这个还给太孙哥哥好不好?”
“接过来容易还回去难啊!”郑睿按了按额角,“且让我想想。”心里却拿定了主意,如今便看太子的心思,如果太子一定要娶方家的姑娘,白玉环无论如何都退不了,只能咬咬牙把接了玉环的青瑶嫁过去。
留着青池,便是为了以防万一,方孝孺已与太子深度结盟,若是自己家主易位,青池在文家如今的阵营中,是唯一还可以与燕王派匹敌的下一任家主人选,就连陈素也对她称赞有加,只要她袭了文家家主之位,保住了太子,也就保住了方家。虽说文家顺应天命,不该存有个人的私心。但是凡人皆有软肋,有软肋便有私心。文家历届家主都是心性豁达,却也不能免俗,只能守着大是大非的原则,略微向个人的喜好利益上做一些偏斜。郑睿也是如此。
然而即使过了太子这关,还有诚意伯对青池的谶言,虽然知道的人只有诚意伯、诚意伯夫人以及当今陛下,但当今陛下,是对朱允炆的婚事有绝对发言权的。这条谶言的破解,全凭陈素对方青池的承诺。然而目前所及,陈素却是毫无动作……思及此,郑睿又有些郁结不畅,只觉得喉头一甜,赶紧拿帕子捂了嘴轻轻一咳,但见帕子上点点红色梅花,不由得更加忧心忡忡起来。
这边方青池方青瑶姐妹兀自忐忑,那厢吕氏和朱允炆却被素来温文尔雅的太子言辞训斥:“你们好生糊涂!怎么可以干出如此私相授受的事情,污了方家姑娘的清誉,平白与正学先生生了嫌隙不说;你们还要失去文家的助力吗?”
“那个方青池聪明得紧,将来一定是允炆的一大助力;虽说此事有些不大稳妥,但只要最后能促成他们的婚事,也不失为一桩美谈;至于失去文家的助力,文家家主只是不能当国丈,陛下虽有些老了,但您……”太子妃气闷反驳道,说到此处,不由得啊了一声,惊惧地看着朱标,“太子爷,您……”
朱标凝重地点了点头:“我的身子,我清楚,兴许我的时日还不如父皇。如今我还在,朱棣暗中小动作不断;若是我走了,你们孤儿寡母,又毫无武将根基怎么办?因此我这些日子一直想着给允炆寻一门武将的亲事。而且如果我和父皇都不在了,允炆又因着娶了青池姑娘导致文家家主易主,我们是无法保障新家主还是向着我们的了。”
“那,我们把玉环索回来?”吕氏小心翼翼地问道。
朱标神情凄惶地摇了摇头:“朱棣在文家大宴上便时时关注着我的身体,允炆将白玉环给了方家姑娘,这件事情想来瞒也不瞒不住。若是索回来,朱棣也就知道了我的身体状况,必定又要有所图谋。因此,也只能顺了你们的意,娶了方家的姑娘吧!”
“殿下,都是臣妾的错。”吕氏泫然欲泣,一双美目沁出一串串泪珠,越发显得楚楚可怜。
朱标爱怜地抚上她的头:“这也不怪你,若不是出了这件事情,我的身体状况,原也不想告诉你们的。也许,这便是天意吧!”
朱允炆听了父母的对话,呆了许久,自从文家讲学结识方青池以来,自己魂牵梦绕都是她的倩影,只觉得她眼神灵动,一颦一笑都恣意洒脱,与自己平时看到的公主和官家小姐完全不一样,又庆幸于父母也都希望与方家结亲,原本顺顺利利到了选妃之时,便把玉环交给方青池,不想半路杀出个燕王,母亲乱了方寸,便把玉环提前送出,情势又斗转直下,竟让自己知道父亲时日不多,虽然他少年老成,然而终是濡慕父亲的少年,顿时又是伤心又是失落。
朱标看见朱允炆的神色,笑着招招手道:“不用担心,方姑娘自然是很好的,而且正学先生可是天下的读书种子,天下读书人的心都是他的,有了人心,为什么要起兵戈?孙子兵法,不战而屈人之兵,又何惧藩王的兵马?”语气难得的豪迈,朱允炆抬起眼望着朱标,想起方孝孺那日讲学的《深虑论》,深以为然地点点头,顿时心下稍安。
朱标顿了顿,又道:“你义兄虽然淡泊名利,却是个不世出的人才,假以时日,学问不低于正学先生,与你一同长大,本就比其他兄弟亲厚,你也要好好亲厚他才是。”
朱允炆躬身拜道:“儿臣记住了,必定效法父亲与沐王爷,凡事多与阿泽义兄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