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师父早就料到我今日的情况,所以让你来帮助我吗?”

店小二将新沏好的茶水端了上来放在她的手边的案几上。

她掀开盖子置于一边,将茶水放凉一些后再喝。

风子译见状,神色暗了暗,“你这习惯倒是与我师父一样。”

舒云笑了笑,“要不怎么能做成友人呢。”

“至于你说的情况嘛,你师父又不是……神仙,她怎么可能料事如神,算到你如今的处境,我和你师父一样对朝廷诡谲之术不太擅长。”

“那……”

“你师父说你心性纯良,但太过固执,总还是担心你,让我来在必要的时候开导开导你。”

“原是如此,”风子译情绪有些低落,声音也沉闷下来,“现下正处乱世,岚朝也摇摇欲坠,各地诸侯占地为王,战争四起,百姓民不聊生。”

“难怪你师父放心不下你,性格过于温和,又心怀天下百姓,在这样群雄争夺的乱世里很容易一条道路走到黑,你若真的怜惜百姓的苦,就看清天下大势,良禽择木而绮,贤臣择主而侍。”

舒云捧起茶杯,烟雾氤氲将她眉眼遮掩在其后,她吹了吹上面的浮茶,喝了一口。

没什么表情地放下茶杯,又苦又涩,难喝。

风子译呆呆看着她出神,仿佛能透过那飘渺的烟气后看见她那双清凌凌的眼,她说这话时有某一瞬间,他仿佛看见了自家师父的模样。

“你这话与师父临终前写给我的信说得一般无二。”

舒云挑了挑眉,眼尾那朵绘得极细极小的山茶,随着她的动作鲜活了起来,“英雄所见略同。”

王家设宴,邀帖由小厮递往皇城内众多世家,帖子上明明白白地写着是为了自家小孙儿的满月酒。

一个满月酒便如此大肆操办,遍请王公贵族,张灯结彩四处宣扬,规模场子宏大。

说王家现在是朝堂上说一不二的世家怕是也不为过,弹劾王家的奏折日日不断地呈上岚朝皇帝的御桌,可皇帝始终没什么动静。

为国家殚精竭虑的文臣一日不收到满意的答复,便一日复一日地继续弹劾,在上朝时公然指责王家的铺张奢靡。

朝堂上风起云涌,却并不妨碍皇城里的世家与王家来往,王家树大招风,可皇上一日不出手,王家便始终是那权倾朝野的王家,这时候去触王家的霉头得不偿失。

原本以风子译的官位还够不上这场宴会,但不受官官相护的世家待见的风子译是皇帝眼中的可用之才,王家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只宴请贵族,拉上一些寒门学士当遮羞布,虚虚做掩。

即便众人将王家的目的看得透透彻彻的,至少王家还邀请了其余人,明面上算不上拉帮结派,结党营私。

请帖递到江园时,江言正在烹茶,启出花园里桂花树下埋着的荷露,添了些竹叶与青桔,味道清冽甘甜。

江言微抿一口,这个味道那个人肯定很喜欢,滋味比之平阳的点桃春,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一边喝茶一边翻看王家的请帖,给他这个皇城闲散人士递帖,王家当真广邀天下寒士啊。

克闵一进来便闻到了清幽的茶香,与旁的茶味道都不同,带了丝甜意。

“听说王家递了请帖来,主子这次还是推脱掉吗?”

江言修长的指尖轻柔的抚过请帖上的文字,想起王家背地里的动作,眼里含了些讥讽,“不,这次该去拜访拜访王家了。”

他阖上请帖,一枚纤小的白色花瓣从窗棂边儿顺着风打着旋儿飞进来,落在了他覆于请帖的手指上。

克闵扫过那双手,喜庆红色的请帖上,那双手白皙修长,花瓣落下后一时之间竟分不清就是花更白,还是那双手更白。

就是这双手在乱世的诡谲地狱中搅弄风云,带着他们一干人等,默默地待在黑暗中蛰伏着,只等有一日破土而出。

花瓣有些凉,落在手上清清冷冷的,窗外那树梨花经过暴雨的摧残原本开了满树的碎玉白花,现在也没剩了几朵,凄凄惨惨戚戚的模样。

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让你来你就来,这种宴会人心浮动,最容易看出一些隐暗的端倪,有利于我们摸清楚地下人物关系。”

舒云看着铁青着一张脸的风子译,恨铁不成钢。

黑沉着脸,白白浪费了那一张俊秀的脸,靠着温和尔雅的气质和那优秀的颜值说不定还能勾搭勾搭世家小姐套出些话来。

风子译听见她的话,了然地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可神情还是控制不住地紧绷。

算了算了,他这样子在其余人眼里才是正常的。

舒云戴上风子译为她准备的帏帽,一层白色的雪纺纱围在帽檐边直直地垂下来挡住她艳丽的容颜,长度堪堪过肩。

她的相貌太引人注目,若跟在风子译身边恐会给他招来不必要的麻烦,还是遮掩一下比较好。

“到了。”

车夫在轿外出声提醒。

风子译俯身先下了马车,在站在马车边扶着舒云下去。

真上道。

舒云越看越觉得渡劫时期的风子译比平日里拖家带口来蓬莱蹭吃蹭喝的风子译顺眼。

王家不愧是当今皇城中风头一时无俩的世家大族,府邸修得金碧辉煌,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

后院里有大株盛放的秋海棠,连绵成一片,花蝶飞舞,美妙绝伦。还花重金培植着珍贵的绿菊,年年向皇宫里进贡。

王家布置的流水席,此流水非彼流水,乃是摆宴的一种方式,叫做曲水流觞。男女同席沿着水区两旁坐着,周围伺候的下人往里加水放菜。

有人看见入座的风子译,悄声同身边的人嘀咕一句,“他怎么来了?王家竟然还请了他?”

身边人与那风子译并无过节,看了一眼王家见到来人也有些惊讶的神情,客观性地解释道,“不止他还请了其他寒门学士,不过王家恐怕也没想到这人还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