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是小狗。”
女孩笑意盈盈,白净的小手靠近了青筋爆起、文理被染黑的大手,随着小拇指相互勾住彼此,两只手的距离被进一步拉近,如同雏鸟在经受风吹雨打后抖擞身子回到它温暖的巢穴一样。
“晚安,爸爸妈妈。”
“小耽侠她今天哭了很久,”卧室外,妇人等到女儿熟睡后才对男人轻声说道:“你别看这孩子见到你的时候那么开心,其实她在来的车上就在拼命擦着眼泪,好不容易安慰她之后,小耽侠和我说“不能让爸爸看到我这么难看的样子”,还让我给她涂眼霜呢。”
“抱歉。”
男人的嘴唇翕动了许久,才一把将泪流满面的妻子搂入怀中,向现在才哭出来的她表示歉意。
“如今矿上的安全设施齐全,而且还有机器人辅助工作,就算出了一点意外,我也不会有事的,对了,你是怎么劝说女儿的?”
“咱俩的女儿未来可是女中豪杰,当初抓周的时候,她就认准了一把红缨枪抓着不放。咱爸咱妈原本想给她取个王丹霞的名字,你倒非要坚持在名字里加个“侠”,”妇人将自己的眼泪擦拭干净,柔声道:“所以今天坐车来看你的时候,我就和她说侠客不会轻易落泪,要做就做荆轲这样的人物,不要在没确认结果的时候像秦舞阳那样畏畏缩缩,女儿还真吃这一套。”
“有其母必有其女,老婆也有侠者之风。”男人紧紧抱住自己的妻子:“能娶到你是我的福分。”
“嗯,我也是。”温暖的灯光下,妇人同样拥抱着挚爱之人。
……
“耽是耽思的耽,不是耽误的耽。”王耽侠曾多次向其他人这样介绍自己的名字。
少女励志成为侠客。
什么是侠客?诗篇与歌词曾给她带来无数次的启发。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
我有故人抱剑去,斩尽春风未肯归。
四海之内皆兄弟,支床拥褥岂论钱。
男儿何不带吴钩 ,收取关山五十州。
三杯然诺,五岳相形比较轻。
凌冽万古存,当其贯日月,生死安足论。
……
“其实,我真的想不到还有什么方法挽回我们之间的感情,”四年前的大学毕业季期间,参观肇闻大学的王耽侠在“处理市场”上见到了令自己动心的女神雕像,卖主是个即将毕业的大四女生,她一边小声抽泣着一边对王耽侠这般说明道:
“好多同学都说他是美术学院的天才,我当初也是被他的才华吸引的…他毕业后想要回自己的老家开设计公司,但我的专业是园林设计,在他那边根本没有机会找到好工作,矛盾随着毕业期限的临近不断扩大,我们两方的父母原本关系很好,现在也因为这件事闹僵了。昨天分手的时候,他就把这个作为临别礼物送给了我。”
“那这雕塑刻的是?”王耽侠很喜欢这位女神背后灵动飘逸的条带,她能够看得出制作者是一位颇具巧思之人。
“他说是九天玄女娘娘,道教中的高阶女仙与术数神,”那位学姐见她对雕塑很感兴趣,于是擦干眼泪接着说道:“送给你好了,我每次看见它都会伤心,如果当初他能求求我,我也不是不能和他一起回去找个过渡性的工作试试看,可他完全没有说过哪怕一句妥协的话,好像完全不在乎我们之间的感情一样。我也是个大笨蛋,明明他都已经离开了,居然还在幻想着复原的可能性。”
半推半就之下,了解到一段遗憾恋情的王耽侠终于接受了学姐的馈赠。
“稍等一下,这木雕有点特殊啊。”
两人循着声音的来源看去,只见一个头发乌黑、双瞳翠绿,穿着短下摆与宽大两袖旗袍的少女俏生生地站在不远处,对方的目光停留在九天玄女娘娘的雕塑上,看起来似乎是被这件艺术品所吸引了一般。
“请问你是?”王耽侠未曾听到回应,那位少女便走上前来,直接伸手拔掉了雕塑背后的条带。
“你在干什么啊!”学姐痛惜地夺过少女手中的部分,试着将其粘黏到原位,然而她却发现:条带部分与雕塑本体是独立开来的两块,而那些飘逸的线条恰好掩盖住了原本用于固定的沟槽,现在,雕塑内部小空间容纳的几样物件纷纷掉落,而眼疾手快的王耽侠将它们及时接住。
“这是…”
丝绒包裹的黄金项链、前往某地的车票以及被卷起来的纸张。
学姐看到了车票上的目的地,又用颤抖的双手将那张纸展开,“前任”男友的字迹展现在三人面前。
对不起,聆溪。
返乡创业是我进入大学后一直以来的目标,很长一段时间内,父老乡亲们对于我这个出现大学生的家庭羡慕不已,俗话说“学海无涯苦作舟”,可我在挑灯夜读之时偶尔会想到许多人佝偻着身子在麦田内抢收抢种的身影(小型农用机械无法在那里的地形顺利发挥作用)。在这世上,有太多苦难远远甚于勤学之苦。
我的家乡虽然土壤贫瘠,山路崎岖,但却拥有另一片沃土,精神上的沃土,泥塑、板绘、戏剧、烟花、篆刻…太多太多的艺术产品已经成为乡亲们日常生活中司空见惯的器具,如若让更多人了解到它们,那么故乡经济的繁荣得见曙光,父老乡亲们将不再将大学生的身份视作极其殊荣尊贵之物,他们的生活或许将会更加多彩且幸福。
你也一定有自己的目标,所以我不会利用情感纽带充当你前行之路上的绊脚石,那样未免太过傲慢了。项链是我用这些年画作收入买到的,给你留作纪念,卖掉也可以,只不过(划痕),如果你的心意发生变化,可以带上这张车票来找我,到时候我们可以再(这里出现了不少划痕,估计是男方进行了多次修改)…罢了,最后,祝你前程似锦。
还有时间。
夜聆溪将车票握在手心里,朝着校门方向快步走去,她的步伐越来越快,很快跑了起来。
“据我所知,距离离校期限还有半个月,论文答辩已经结束了。”拥有翠绿双眸的旗袍少女看起来年龄和王耽侠差不多,她认真分析道:“那张车票是高铁票,上面标注的目的地属于一个以山地和高原为主的省份,考虑到那个乡村的偏僻程度,乘坐高铁和长途汽车的话大概需要两天时间,要不要追过去?”
“你是谁?”王耽侠惊讶于对方看出了自己的所思所想,她刚刚正想着追过去。
“虞希蔓,纯路人。”少女手搭凉棚向着校门方向远眺:“再不快点的话可就赶不上了,车票上写着下午2:30发车,啊对,你要去的话我也陪你一起。”
……
“等等,你们俩的家长同意了吗?”看到王耽侠手捧雕塑和虞希蔓一同赶来时,夜聆溪感到格外震惊。
“我们都是自己来旅游的。”两位少女异口同声。
“那到了规定时间回不了家怎么办?”夜聆溪提出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我试着和父母申请一下。”王耽侠的语气中有不少不自信的成分。
“我的父母早就不在了。”虞希蔓完全没有这方面的压力。
“…节哀顺变。”短暂的沉默后,王耽侠与夜聆溪各自说道。
待到大多公共交通工具都不见踪影时,三人决定在公路边上拦车。
“女孩子出门在外要保护好自己,嗯,其实男孩子也一样,最好别随便乘坐出租司机以外任何陌生人的轿车。”虞希蔓仍然是那副打扮,趁着等待的闲暇功夫,她从怀里拿出几张空白的符纸,又用黑色水笔在上面肆意勾勾画画。
“我们这边有三个人,而且我带了防狼喷雾。”夜聆溪从包里掏出自己在路上买的小罐子:“大概…没问题吧?虞妹妹啊,你总不能依靠现实中不存在的道家法术保护自己。”
“嗨,我画着玩的。”
“太阳快下山了,赶紧去附近的宾馆过夜吧。”王耽侠忧心忡忡地望着天边晚霞,此处已经有两个小时没有车经过了。
“西行之路,自古坎坷多磨难…”虞希蔓收起画好的符箓,又哼着最新版西游记的小曲。
“可惜没有白龙马,咱也不会腾云驾雾。”夜聆溪连连叹气。
“老马呀!哎!!老马啊!!!唉!!!!”王耽侠发出悲鸣,眼睛甚至掉出了几颗“小珍珠”。
“请别在这里发癫…”另外二人开始担心自己随时可能会被带歪。
“好久不见,虞…小妹。”一辆五菱宏光在三人身旁缓缓刹住,坐在驾驶位的男青年摇下车窗后打量着她们:“看你们的样子,是要拦车去某个地方?”
“请问能载我们一程吗?”王耽侠立刻恢复正常,仿若方才的哭马行为只是假象。
“敢问弟弟你怎么称呼?”
“我姓卫,名起钧。”
……
十月五日下午,2:10,巴格达国际游戏会场。
波光粼粼的底格里斯河如一条银色缎带装饰着整个市区,位于河畔的不结盟大厦经过翻新后更像是缎带上的晶莹珍珠,六层高的游戏会场恰好在这幢大楼的旁边。
当下西班牙王室的第二皇女—卡诺塔正在会场外接听一则电话。
“…好的,姐姐。”少女无力地放下手机。
比赛开幕式预定于下午2:30,在场众人纷纷注意到东南西北四个方向上均匀分布的个人小房间以及VR设备。
“卡诺塔殿下向来重视承诺,她曾经向多个城市的市民保证,他们的房屋所有权会受到法律的保护,”会场内,康德在望月彻面前赞颂皇女的仁德,后者只是心不在焉地听着:“她专门组织了多家律师事务所之间的合作,使得那些房屋被非法移民占领的公民的正当权益得到免费维护,同时呼吁取消《逆权侵占法》。多亏了殿下的帮助,现在,我对房子的所有权也被法院判定为合法了。”
仁德与残暴、宽容与严厉、重诺与虚假吗…
望月彻飞速复盘着自己的计划,他暗中注视着同样来到此地、如今正让侍女用团扇为她消暑的英国第二皇女—凯莉莎。
或许,自己可以利用两人的特点做一些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