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冬风忽来,杜娥独处(五)

半山亭台人言多,尽把昔日故事说。当年花魁今何在?岁月自残春花落。

多少年了啊……

杜安菱几乎不再记得那年发生的事情——自己不再当花魁,这确确实实是那年发生的——可那前后又具体发生了什么事,那一场“告别宴”上面又见着什么人,她几乎忘了个干净。

今天那段往事被别人说起,她抱着些许好奇听那人讲下去。

就让他说吧。

杜安菱似乎是忘却了自己一开始对他的怨懑,在那里听人说下去了。

故事很长,讲的是当年的事。

可看那事情的人不是她,角度也不一样了。

……

“那时候我还是二十多岁的人,也是年轻气盛吧。”

他说。

“我姑且还是叫妳芍药吧——毕竟不知道妳其他称呼。”

他道,顿一下等待杜安菱答复。

杜安菱也知道他心思,不过气头未消说出的话还是愤恨——“我姓杜。”

姓杜——这已经是很给他面子了,这姓都告诉已经是格外开恩,杜安菱甚至想骑上马就让“柔雪”踢他一下。

踹飞最好。

带着这“不太好”的想法,杜安菱听他说话也多多少少有些心不在焉的——可他应该是觉得没关系。

“那好——杜娘子,我可以这样称呼吧。”

他问。

见着杜安菱点头后脸上飘飞喜悦,他上前两步又忽然停住——反应过来后尴尬笑笑,退回去看着杜安菱脸色。

“抱歉了——杜安菱莫介意……”

他说着越来越小声,显然是没底气得紧。

杜安菱脸色更不好了。

“你要说就说下去,我不想此处久留!”

……

不想久留?

听了那话的人也不慌乱,只是更快说了他要说说的话。

“杜娘子——妳不知道那时我眼中的妳怎么样!”

他眼中的自己怎么样?

杜安菱听了有些哭笑不得——他眼中的她怎么样,关她什么事?

终究是没有关系好不?

可他还是说下去了。

“那天花了三两银子进的春月楼,那银子花了才远远见着高台上你们!”

他说着,话语里多少惋伤。

“其实我从前也没有去过京城,唯一一次进京城就见着春月楼拉出去牌子——上面写什么’花魁相替’的话,可不是吸引我过去看了!”

他说着,抬头看一眼杜安菱——见着她听着又移开目光,微微点头故事讲得更有声色。

“那天的我不过是看到了春月楼名字,也不知道那地方竟然是此般花钱的去处——真正到门口了,看那榜单上开列的价格吓得只想回去。”

“可是回去不成!”

……

那人说着一句句,讲那前事陷回忆。

“我那时是颇为肉疼的——可又能怎么样呢?”

“都到了那地方了,总不能就门口徘徊不进去吧——看着前面嘈杂声音,听那地方多少女子或歌或舞,我还是有些忍不住的。”

“于是我就花了二两银子入了门——我那时竟然这样舍得花钱!”

他看向杜安菱,苦笑深深。

“于是——我就看到了被围在中间的妳。”

“或者,按那时候的说法——我看到了芍药姑娘。”

杜安菱看出了他的怀念,怀念里的他深深叹气。

不再说话了。

……

“所以,说完了是吗?”

杜安菱说出来自然是有些绝情,可现在的她可以柔情到哪里去?

毕竟自己实实在在是被人拦在那亭台里面脱不得身的——一切还看别人心意。

所以——当那人开口说来句“别急”,杜安菱知道坏事了。

“杜娘子别急,这不才开始说吗?”

他有些死皮赖脸样子。

“妳可知那时候妳是怎么样一个人——就那众人中间一站,就是我们目光的中心!”

“妳那天穿的是红色的衣裳,看上去真像那’芍药’盛开花丛——到后来退下去抚琴一旁,妳模样也是绝美的。”

他说。

“可惜为什么就要离开了呢——后面上来的新花魁根本就不如妳,看着就艳俗许多哪有韵味!”

说着过去事,看着过去人。过去事越说越多,过去人越来越烦。

“你还要说多少?”

杜安菱质问,伴随移步向门口去。

她愈发不愿意听。

……

可说者大多是不顾听者颜色的,这一位一样如此。

看了杜安菱那样嫌弃不过是苦笑,确实变了滑梯却是问“是否知道他姓名”云云。

有没有搞错?

杜安菱觉得他这问题是不是太不对劲——自己从来不曾知道有他,又如何知道他名字呢?

“妳必然是不知道的。”

“我不过一个落第秀才,如何可以让从前花魁记得名姓!”

他语气里有悲伤,杜安菱听来不悲切。她有些忍不住了——实实在在是想打人。

这人什么意思!

听来那“我彭氏”话语,杜安菱彻底忍不住了。没有作声只是从一边走到那门边,从人身边快速过去。

趁着他不留意甩开门,听那血肉撞击木板后惨叫心中舒爽。

外边,树上面拴这柔雪焦躁。

她一笑。

解开缰绳上马,坡道下去不缓慢。

身后传来某人气急败坏声音——不,应该是彭氏秀才。

杜安菱没有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