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走出孤立

到了和李素梅约好的餐厅，王照海还在四处张望，李素梅一下子就出现在他眼前。今天的李素梅让他眼前一亮，高高挽起的发髻，细长的眉毛，淡红的嘴唇，眼睛里面的笑意似乎要溢出来。一身淡雅细碎白花的长裙让她显得比上次见面的时候好像高了不少。王照海还在发愣，淡淡的香水味道已经在不知不觉间侵袭过来。李素梅用手势引导王照海说：“我们刚到就看到你过来了。”

王照海有些不好意思，说：“刚才差点没认出来你！”

李素梅笑笑，说：“我们做培训师的，不仅仅要带给学员知识，形象上也要保持好。所以，画个淡妆已经成了职业习惯了。对了，介绍一下，这位是我老公，桂天明。”李素梅又对她身旁的男人说：“这位就是上次救我的王照海。”

李素梅介绍完，两个人都愣住了，沉默了几秒钟，两个人不约而同地问：“你就是王叔叔的儿子？”“你就是桂伯伯的儿子？”

这下倒是把李素梅搞糊涂了。桂天明笑了笑，说：“我们还是先去包厢吧，到时候有的是时间慢慢聊。”

到了包厢，桂天明对李素梅说：“你记不记得两个月前我跟你说过，爸爸托我帮他老同事的儿子找个工作。那位叔叔的儿子现在就站在你面前了！”

李素梅惊诧不已，王照海的脸却涨得通红，连忙解释说：“当时主要是怕给你们添麻烦，想着自己能够搞定就尽量自己搞定。还好运气不错，后来没几天就找到工作了，就没有麻烦你们了。”

桂天明微微摇摇头，但是没有说话，李素梅看到连忙说：“这反而证明我们是有缘分的，你联系还是不联系，我们都会相聚。”

李素梅又接着说：“那你现在在什么公司工作呢？那天搞得很乱，我都忘记问了。”

王照海说：“中维，一个两三千人的工厂。不过就不怎么有名气。”

李素梅一听，说：“你们在塘尾那里，做电脑主机的，对吧？”

王照海有些惊奇，说：“是啊，你这么熟悉呀？”

李素梅说：“不只是熟悉，我还去过好几次呢。”说到这里，李素梅的表情黯淡下来，说：“不过就是做不成你们的生意。不过无所谓啦，我有一个客户在你们附近，以后可以经常见面呢！”

王照海心里很高兴，不过想起公司的事情，忍不住低声说：“希望如此吧？”

桂天明这时问：“怎么了？你碰到什么麻烦了吗？”

王照海犹豫了一下，不太情愿说自己碰到的麻烦。桂天明说话了，“小王，我比你大好几岁，就叫你小王，你不介意吧？”

王照海点点头，有些好奇为什么桂天明这么说话。桂天明看到王照海点头，继续说：“其实我很能理解你现在的心情。因为我就是从你这个阶段过来的。”

王照海对这个似乎真的看透了自己的人很感兴趣，很想知道他到底有什么故事，眼含期望地看着桂天明，希望他赶快往下说。桂天明微微笑了笑，说：“我知道你是名校毕业的，我也是！当年我觉得自己可以做成任何事情，但是我不愿意让别人说我是靠老爸，或者亲戚才成功的。但是在家乡，想完全避开父母的圈子，开启一个全新的、属于我自己的人际圈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于是我选择了远离家乡，孤身一人来到深圳。当时的我很自负，我不想接受任何人的帮助，觉得我一旦接受了别人的帮助，以后即便成功了，这个成功也会因为接受过别人的帮助而降低了成色。当时心里有一种孤身仗剑走天涯的傲气！”

这时服务员进来，李素梅问王照海喜欢吃点什么，王照海脑子里满是桂天明刚才说的话，就说随便就好。李素梅看了王照海的样子，就把菜单递给桂天明，说：“你们是老乡，你肯定知道他喜欢吃什么，还是你点吧！”

他们讨论菜式的时候，王照海陷入了沉思：自己为什么不愿意告诉别人自己碰到的困难？为什么不愿意别人来帮自己一把呢？自己拒绝桂天明帮忙真是因为他是父亲老同事的儿子吗？想到这里，王照海不由地想起上次父亲告诉自己他找了桂天明帮自己找工作的时候说的话。当时自己颇为不耐烦地告诉父亲，自己已经长大了，能够处理自己的问题了，让他不要再操心了。

父亲当时沉默了几秒钟，最后说了一句：“不管你多大，在我的心中，你还是我的儿子。”也许正是因为这句话，这句话带来的那种自己还没有长大的感觉，自己一直就抗拒着从桂天明这里获得帮助。这样做到底对不对，王照海一时也无法给自己一个答案。

正当王照海坐在那里心思凌乱的时候，李素梅和桂天明点完了菜。桂天明看到王照海思考的样子，说：“我当时的做法难以理喻吧？不过当初我还真就这么想的。我特别渴望独立，渴望到我不想依赖任何人，尤其是我的父母。那个时候的我就是这么骄傲而固执。”说完，桂天明自己摇了一下头。

王照海问：“那后来呢？”

桂天明苦笑着说：“后来？后来我离开家庭，独自一个人到了深圳。不过理想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一个人在深圳，又人生地不熟的。一开始我也吃了很多苦头。我当时一心希望自己能够早点独立，证明自己，却忽视了一个很核心的问题：人是一种社会动物，离开了社会，我们几乎无法生存，更别提取得什么成就了。我们的发展一定要依托社会。现在回头来看，当初自己是把孤立当成了独立。回想起当时的想法，到现在还觉得可笑。”

“把孤立当成了独立？”王照海重复了一遍桂天明的这句话。

桂天明看到王照海还有疑惑，解释说：“你认为独立是什么意思呢？”

王照海不假思索地说：“能够自己决定自己的事情，不需要依赖他人。”

桂天明继续问：“那么孤立呢？”

王照海这下感觉有些难以回答了，想了好一会儿，才说：“孤立应该是无法从其他方面获得支持和帮助吧？”

桂天明没有回答王照海的问题，继续问：“两者的差别呢？”

这个问题让王照海觉得更为难了，仔细想了想，然后字斟句酌地回答说：“独立是决策权和主动权在自己；而孤立是无法获得支持，自己是被动的，没有主动权。”

桂天明说：“如果有人让我们无法获得他人的支持和帮助，你说我们是独立还是孤立？”

王照海很奇怪这个问题，不容置疑地回答说：“这还用问吗？这明显就是孤立我们呀！”

桂天明说：“如果这个孤立我们的人就是我们自己呢？”

王照海听到这里，不禁“啊”地叫了一声，他马上意识到桂天明的意思了。这时菜上来了，李素梅笑着说，：“你们别光顾着讨论了，吃点菜。尝尝这个藕饼！”王照海赶紧搛了一块藕饼，用吃菜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大家一边吃菜一边闲聊，聊了差不多十来分钟，王照海才说：“你的意思是区别孤立和独立应该是从是否能够获得需要的帮助和支持来判断，如果需要帮助就能够得到，那就是独立。如果得不到，不管是我们自己拒绝还是别人使我们无法得到，这都是孤立。区别只在于是自己还是别人孤立我们而已，本质上都是一样的。是这样吗？”

桂天明点点头，说：“我那个时候认为只要让别人帮助自己，尤其是让自己的父母帮助自己，我就是不独立的。这样一来，发展需要的很多渠道都被我堵死了，最后的结果是我孤立了自己，离独立反而更远！因为我无法为自己发展获得足够的资源，成长的速度就更慢了。”

王照海点头说：“就是说我如果因为想体现自己的力量，证明自己长大了，拒绝获得成长必需的支持和帮助，其实不是独立，而是孤立。”

桂天明微微笑着点了点头，说：“真正独立的人知道自己需要什么，知道自己需要什么支持和帮助，也知道如何为自己的发展获取支持和帮助。他们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自己获得更好的发展，这意味着他们有时需要请求别人的帮助，而这并不意味着他们无能，只是他们更清楚自己的局限。他有时也会放弃唾手可得的支持，这也不是因为他们孤傲，只是因为他们更清楚得到完成事情所需要的能力才是自己的目标。自我孤立的人只看到了独立这层皮，没有理解这层皮下面丰富的内涵，一味地反对对他人的依赖，结果走到另一个极端：自我孤立。其实独立的内涵远比形式表现出来的丰富得多。”

王照海这下子感觉豁然开朗，说：“谢谢桂大哥，你这样一开导，我现在已经明白自己的问题在哪里了。我知道以后该怎么做了。”

李素梅笑着说：“其实就是一个很简单的道理，人活着是为了发展，不是为了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感觉你们两个在这方面挺像的，都是那种喜欢钻牛角尖的人！”

王照海一听，脸都红到了脖子根。桂天明却微微一笑，说：“不执着，怎么能够比别人有更深的领悟？世界属于偏执狂，懂不？”

说完，他们两个人哈哈大笑起来。这爽朗、丝毫不做作的笑声感染了王照海，让王照海也开心地笑了起来。王照海感觉自己好久没有这么开心地笑过了。

李素梅给王照海又搛了一块鱼，说：“别光顾着聊天，吃鱼，凉了就不好吃了。”大家于是把重点转移到了吃菜上面。

点评：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不能事事都指望他人帮忙。完全不顾自己的实际困难，连善意的帮助都拒绝，这样做就是另一个极端，容易使自己被边缘化。人们往往因为互相亏欠而记得彼此，因为毫不相关而疏远。适当地寻求他人的帮助，并且对别人的帮助感恩，往往能够让自己更快被别人所接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