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十三翼之战：安答反目成仇

《元史·太祖本纪》有云：“帝（元太祖铁木真成吉思汗）深沉有大略，一生灭国四十。”

没错，铁木真戎马倥偬，率领弱小的蒙古人，通过不断征伐建立了地跨亚欧大陆的强大帝国，其孙子忽必烈更是在此基础上入主中原，建立了中国古代史上疆域空前辽阔的元帝国。

然而，铁木真平生第一次尝到的大败绩即“十三翼之战”。此战鲜见于史册，人们更多津津乐道于其无数次的胜利。

要了解这唯一的败绩，还要从铁木真起家的经历说起。

铁木真出生于1162年，他的童年曾有过短暂的快乐，但很快就被命运的旋涡裹挟，不得不进入颠沛流离的状态，并且常常有性命之忧。

其父也速该，是蒙古尼伦部的孛儿只斤氏族的军事首领，在广袤的蒙古高原上，统领千八百帐，手下不足万人。

草原上的生存法则很简单，就是弱肉强食，尽管在各个个体身上，可以毫不困难地看到人性的光辉，尽管在一次次具体事件中，可以毫不费力地领略到良知的美好，但残酷的生存条件与单调的缺乏财富的游牧生产生活方式，迫使人们选择相互间的争锋。

在尼伦部的东边，是著名的塔塔尔部，全部共七万户，兵强马壮，先后臣服于辽廷和金廷。塔塔尔部时服时叛，给辽、金的统治者带来很大的麻烦，辽廷和金廷经常派大军前去围剿。然而，塔塔尔部人口众多、军事强盛，不断地消耗着辽、金的国力。

金中后期，由于不堪塔塔尔部反复袭扰的重负，他们沿着大兴安岭筑起了东北—西南方向的边墙，每隔一段时间就派出军队到牧区讨伐，主要目的就是杀死一批青壮年，让塔塔尔的人口难以得到大规模扩充。

金廷也利用尼伦部等部落对塔塔尔部进行牵制，因此，也速该与塔塔尔人互相杀戮、劫掠是常事。两家结下了很深的仇怨。

草原上生存条件相对恶劣，男子很早就必须有很强的自立能力，加之生育、养育、繁衍人口是无比重要的事情，所以，刚刚九岁的铁木真，就被父亲带着去“相亲”了。

原本是去铁木真母亲诃额伦的娘家所在部落，但他们途经弘吉剌部时，遇上了特薛禅老人。他一眼看上了铁木真，要把女儿孛儿帖许配给铁木真。于是，也速该把铁木真留下来，与陌生的孛儿帖“培养”感情，自己先行回家。

路上，也速该遇上塔塔尔人在举办宴席，又渴又饿的也速该经不住诱惑，应邀参加了。没承想，人家认出了他，在饭菜中下了毒。也速该饭后赶紧赶路，结果毒性发作，疼痛难挨，硬撑着走了三天才回到家中，很快就不治而亡。

也速该的意外之死，直接造成尼伦部的分裂，本是近亲的泰赤乌部首先发难，不仅带头离开，还把很多生产资料如马匹、牛羊等都拉走了，奴隶、仆人也纷纷作鸟兽散。很快，诃额伦身边仅剩几名奴仆和瘦弱不堪的牲畜。

原本铁木真高高兴兴地回到家中，扑面而来的却是父亲被毒杀、家破人亡的晴天霹雳。

事情还没完。泰赤乌部首领担心铁木真长大后对他们不仁不义的行为进行报复，先下手为强，抓了铁木真，还将他戴上枷锁示众，以显得自己的“无辜”。

铁木真趁泰赤乌人举办聚会时，逃回家中，带着全家迁到不儿罕山[14]附近。原以为逃到人迹罕至的地方，远离了危险，没想到他们又被不知哪儿来的强盗洗劫了一番。孤儿寡母倒霉透顶了。

聪明的铁木真决心改变这种被动的局面，他找到弘吉剌部的特薛禅老人，恳求将原先许配的女儿嫁给自己。成为弘吉剌部的女婿，铁木真得到了一些帮助，至少通过这层姻亲关系，让一些不怀好意的人怎么着也得掂量掂量。

铁木真身边有两位不离不弃的“那可儿”——博尔术和者勒蔑。那可儿在蒙古语中是奴隶、近侍的意思。

博尔术与铁木真同庚，是与孛儿只斤氏近亲的氏族人，一生追随铁木真，后来与博尔忽、赤老温、木华黎一起成为成吉思汗麾下“四杰”。

者勒蔑也是与孛儿只斤近亲的兀良哈氏，自幼服侍铁木真，后来与哲别、速不台、忽必来一道成为成吉思汗麾下“四犬”。

此外，铁木真还有两位颇有气力的弟弟——哈萨尔和别勒古台。

铁木真尚不到弱冠之年，就已经立下誓言，要恢复先祖黄金家族的荣光，复兴父亲也速该时代的荣耀。他不仅勇武过人，而且是天生的政治家，小小年纪就深谙人生疾苦，也彻底看清了人性的本质。他不断地在斗争中折冲，逐渐懂得了政治的艺术和斗争的策略。

1176年，就在铁木真准备大展宏图的时候，宿敌蔑儿乞人偷袭了他的营地。其妻孛儿帖为了让铁木真脱逃，毅然将最后一匹快马给了他，自己无法走脱，被蔑儿乞人俘虏了。当年，铁木真的母亲诃额伦，原是蔑儿乞人首领脱黑脱阿的弟弟也客赤列都之妻，被铁木真的父亲也速该抢走，生下铁木真，因此这次抢劫也是一种报复。

《史集》有云：“人生最大之乐在于胜敌，逐敌，乘其马，纳其妻女，见其家人以泪洗面耳。”这是铁木真说的一句话，意思是说，男子汉最大的乐趣莫过于在战斗中取得胜利，然后骑着敌人的马追逐戏弄敌人，还要霸占对方的妻女，让敌人家属以泪洗面。这番赤裸裸的残酷至极的言论，不知道铁木真讲出时的背景是什么，但毫无疑问，一定与孛儿帖被抢走一事有关。

虽说草原上互相抢夺敌人的妻女，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但铁木真不是常人，且与孛儿帖深深相爱。无奈之下，铁木真只好投奔父亲昔日的“安答”[15]、克烈部首领脱斡里勒汗，并认他作“义父”。克烈部系蒙古高原上的大部之一，拥有较强实力，也长期受金廷羁縻。后来，克烈部协助金军大破塔塔尔部，首领被封王，因此一般称其为“汪罕”。

同时，铁木真对亡父和妻子的深情打动了很多人，札答阑部首领札木合也主动表示支持，并与铁木真结为安答。

克烈部汪罕出兵两万，札答阑部札木合出兵一万，铁木真带领属部军队一万人，组成联军大破蔑儿乞人，夺回孛儿帖。大批蔑儿乞俘虏被铁木真送给札木合，两人关系进入“蜜月期”。此役后，铁木真实力大增，大批过去离散的部民纷纷回来投靠他。

大胜蔑儿乞人后，孛儿帖诞下一子，取名“术赤”。“术赤”，在蒙古语中指“客人”或“不速之客”。这大约是1177年的事。

实力的增强，让铁木真的信心也大为增强了，他不再像过去一样，白天担心会被赶走，夜里担心会有人偷袭。如今老婆孩子热炕头，稳定幸福的家庭生活给予了他强烈的进取心。

在长期斗争中，他发现草原上各个部落虽然好斗逞勇，但完全倚仗人数多寡，而缺乏正规训练，更多时候像一盘散沙。于是，他开始专门整肃和训练军队，组建了专门护卫自己和家人的近侍部队，组建了包括养护战马、兵器等的专门机构，并且严肃军纪。

1189年（南宋孝宗淳熙十六年、金世宗大定二十九年、西夏仁宗乾祐二十年、西辽怀宗天禧十六年），自我感觉良好的铁木真，在尼伦部部分贵族、奴隶主的拥戴下称汗，时年二十七岁。

树大招风。本来铁木真实力不断壮大，就已经引起安答札木合的不快。札木合自视甚高，认为铁木真能有今天完全是靠札答阑部帮衬的结果，但铁木真居然称汗，自然让札木合无法忍受。

这时候，札木合的弟弟因为马的纠纷而被铁木真的手下杀死，他怒不可遏，纠集札答阑部落联盟所属十三个部落，共三万军队，进攻铁木真。铁木真也针锋相对，将自己的部队划分为十三翼来迎战，双方在今蒙古国克鲁伦河河畔进行了一场大战。事发突然，铁木真没有做好准备，而札木合战前做了较充分的准备，此役以铁木真失败而告终。这场战役，史称“十三翼之战”。

札木合胜利了，但他做出了一个极端错误的决策，那就是他为了给弟弟复仇，而下令用马匹分尸、蒸煮活人等方式，处死了大批被俘的铁木真方面的士兵。这种残酷和暴虐，不仅让铁木真的拥趸更加忠实于他，也让札答阑部的部分部众离心离德。许多奴隶和属民纷纷投奔尼伦部，铁木真在战役中失败了，却获得了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