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凝以拇指扣住中指,其余三指微屈,莫玄炎不敢托大,“衔烛剑”直接抽出,韩凝右手中指两弹,左手中指一弹,三根细线飞在半空,力道轻缓,莫玄炎知她身为长辈,先将礼让三招消耗完毕,一个闪身避开三线,落地后停顿片刻,点一点头,韩凝道:“来了。”
二指再弹出时,线端已有银针。
莫玄炎见她仍是三弹分作右二左一,听“咝咝咝”三声传来,分攻上中下三路,足底瞬移,手中连使“是则护正法”、“若能如此者”两招,避过一针,打落二针,又见之后二针出得稍慢,立转“最后教也”、“此则是我”两招,欲在她中指未能弹出时转守为攻。
韩凝非但不退,反而迎上一步,待“衔烛剑”贴面而过,双手终于准备完毕,莫玄炎若仍以剑招对攻,一剑能否中的尚不好说,新出二针正在视线以外,能否避过更属难言,又闻耳后风声,似有何物偷袭,不敢冒险,猛一提气,来到三丈开外。
旁观众人乍见莫玄炎进前时机拿捏精准,已在内里叫好,又在转瞬间拉开距离,更是暗暗称绝。
莫玄炎才刚落定,二针又已刺来,同时看清偷袭之物为先前避过那一针,只因细线未断,在手指牵引下又已回头,以“摄情于外境”、“定意端思惟”两招打落一针。
第二针慢得毫厘,只断去细线,银针却径自飞来,飞至右腰三寸时忽而针尖偏离,“咣啷”一声落地,心知为暗索所阻,真要公平较量,自己已然受伤,但晋无咎既不喊停,自是认为未中要害尚可续战,闻风而断偷袭那针逼近,同时韩凝再度两弹,又二针后发先至。
莫玄炎处变不乱,连使“生死火坑”、“速求离此”与“善护持禁戒”、“正念清净观”,前两招为剔除剑招,以阴阳二力入脑,则可大大增强威力,所忌者在于出剑时切不可心存杀念,且以克己为上上,以克人为下下,莫玄炎今日前来,本是为了学习请教,加之深明此中利害,自然无碍。
其中二针为剑风扫过,一断一偏,莫玄炎避开第三针,后两招又已来到韩凝中腹,后者仍欲闪中带攻,见“衔烛剑”走至一半已转直为平,似藏有源源变招,一眼难以看穿,一边向后退去,一边又是二针弹出,莫玄炎以“勤行精进”、“汝等宜应”两招斩向银针。
韩凝手腕轻抖,银针在被“衔烛剑”触及前一瞬陡然下坠,指向莫玄炎大腿,后者大出意料,再想躲避已是不能,下意识一个侧跃,宁可二针贴着右腿两侧扎入肉中,好歹不至伤到腿骨,但她全身由暗索环护,虽理应能中,却毕竟未中。
晋无咎见二针可教莫玄炎行动困难,其伤却不致命,仍未出声终止。
莫玄炎难于幸免,又以“勿造放逸行”、“常求于解脱”两招,抢在韩凝出指前攻其左右,后者见她明明拿准时机,却只封退路不攻本体,大是奇怪,只这眨眼工夫,二指蓄势完成,对准胸口小腹各出一针。
与此同时,莫玄炎一边高高跃起,一边使“极为可畏”、“生死之中”两招,不顾身在半空难以变换方位,手中更加速封堵韩凝退避之路。
旁观有几人抽出空隙看一眼晋无咎,见他微笑点头,眉宇间难掩赞许,不明所以,只知莫玄炎武功差距明显,每每见招即应,行动再快亦难幸免,能于偌短时间距离下全身而退,多半是料敌机先。
二人以快打快,看似不住变招换位,每每数招转换只在呼吸之间,莫玄炎跃起同时,韩凝想朝空中再出二针,却见一针已在前胸咫尺,登时明白过来甚么,但前后左右皆被削铁如泥的“衔烛剑”包围,竟难以想到两全之侧,正以为受伤在所难免,一针原地数转,静悄悄坠落下去。
原来适才那一瞬间,莫玄炎将韩凝三针与晋无咎十索稍加对照,想明韩凝既有“太初太极”之力,仅能控制一针变线自如,则其余二针皆为迷人眼耳,一经发出好比脱缰野马,无论斩断还是躲开,韩凝皆不再管,而是再出二针,成新一轮三针,随后取其一继续操纵,如此循环往复。
她既想明这一层,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于韩凝出指一刻,辨得耳后一针已至,这一跃非但同时自三针中抽身,更引得最先一针攻向韩凝自己,后者反应只慢半拍,已无力从自缚之茧中脱困,所幸晋无咎早有防备,以暗索替韩凝挡下这一针,见莫玄炎竟能洞悉这一层,由衷替她感到欢喜。
短短数招过后,韩凝清晰看出,莫玄炎虽只十九,“凤涅凰槃剑”的成就已不在莫苍维之下,见向上二针又被“身命悉无常”、“生死甚危脆”两招拨开,轻轻巧巧落在身后。
韩凝既能冲破盘龙“太极”之境,自不执于生杀胜负,见莫玄炎速度之快,犹胜“青龙殿”一众高手,一招不慎竟然吃亏,非但不恼,更生出爱才之心,一边脚下灵动,一边出手更紧。
莫玄炎虽能看清想明攻击手法,终因实力不足,再难败中求胜,她知正道同盟攻山之日退无可退,难得有此良机,并不一味躲闪,可眼前银针越来越轻快,线路越来越诡异,除东奔西窜,实无反击之能,晋无咎见她败局已定,道:“停。”
双方止手后相对行礼,晋无咎走到爱妻身旁,道:“辛苦你了。”
转向韩凝,道:“多谢韩洞主手下留情。”
韩凝道:“教主客气了,老身也该多谢教主相助。”
晋无咎一笑不答,向莫玄炎道:“韩洞主共出九十七针,你中三十一针,其实早已败了。”
莫玄炎道:“玄炎自小离开盘龙峡谷,没有福分见识西殿武学,今日一战受益匪浅,多谢韩洞主指点。”
韩凝道:“老身正百思不得其解,以教主夫人武功,本该不弱于我‘寒蝉洞’中任何一名弟子,却为何未能以‘良材’身份进入西殿?原来是因不在谷中。”
众人赞叹声中,一切智道:“能教韩洞主九十七枚‘冰蠒针’中的六十六枚落空,便在十大护法中,也只三花护法一切主能稍望项背,教主夫人的轻功,实是我教一绝。”
莫玄炎道:“一切智护法过奖,玄炎雕虫小技,在‘青龙殿’高人眼中算不得甚么。”
第六洞“施瓖”洞主贾戌锦见韩凝看来,上前一步,道:“教主,十二洞洞主武功半斤八两,依属下之见,教主夫人已有疲态,接下来这三场能免则免。”
晋无咎回向卓夏,道:“小哥哥小姐姐意下如何?”
卓凌寒道:“原本今日一战除了武功高低,在下还想看看各人所长,以便在六道谷口合理安排,但贾洞主所言也有道理,既然如此,这部分便改由众位高手亲口简述,不知大家是否方便?”
一个陌生声音忽道:“不用这般麻烦,贾老弟的私心,我再清楚不过啦。”
卓凌寒循声看去,见是一个八字花眉、八字花须之人,脑袋奇圆奇大,偏生五官奇小,搁在须眉旁侧全不起眼,好似月光下两个三角瓦顶,说话时挤眉弄眼,模样着实滑稽,看他胡子与崆峒派掌门国丙戎七分相似,一张口,神态又像极了汪沐阳,向他一拱手,道:“请问这位前辈是?”
那人道:“卓帮主客气啦,我是‘三生洞’潘承让,其实爹妈给我取的甚么名字,我自己也不知道,因为我姓潘,从小喜欢和人比武,可是谁也打不过,总被人说‘承让’,所以大家都叫我作‘潘承让’,日子一久,这便成了我的真名。”
卓凌寒见他天真烂漫,笑道:“潘前辈说笑了,既为洞主之尊,已是顶尖高手,又怎会谁也打不过?”
潘承让一脸认真,道:“是真的是真的,我四十四岁那年,才是一辈子第一次比武得胜。”
西殿十二洞中,便属贾戌锦与他交情最深,闻言也是莞尔,道:“潘洞主天性使然,并无恶意,还请教主和卓帮主不要见怪。”
韩凝道:“教主有所不知,潘洞主从小无心胜败,只乐衷于向强者挑战,这才会只败不胜,他能在四十四岁那年完成蜕变,成为十二洞主中第一高手,全因他生来豁达,于逆境中不断突破,方能迎得破茧成蝶。”
贾戌锦道:“潘洞主在十二洞没了敌手,便想方设法找一切智护法陪练,若非‘青龙殿’中教主有命,一切智护法整日里躲着潘洞主。”
众人大笑。
晋无咎心道:“连败四十四年,如此淡漠胜负,正是我教武学追求的上乘心境,潘洞主的胸襟,实在令人佩服。”
随众人笑道:“看来今日一切智护法是躲不掉了。”
一切智道:“今日我教高手齐聚‘扇台’,只怕潘洞主盯上的不是属下。”
晋无咎道:“哦?”
贾戌锦道:“潘洞主,你明知我先前所言是为了你,却恶人先告状。”
晋无咎有些明白过来,下意识面向莫玄炎,见她娇靥并无愠色,心下稍安。
果然又一人道:“属下‘蒹葭洞’陶元策,听各位护法言道,教主的‘九转无极’出神入化,只叹当日身在‘青龙殿’,无缘一见,今日更喜闻教主突破‘六道无极’,不知属下能否有此眼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