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语冰见他将信将疑,嫣然一笑,道:“怎么?少林方丈武当掌门之后,卓盟主以天下第三自居了?”
卓凌寒道:
“冰儿你又笑话我,单只少林一派,‘崇’字辈四大高僧已远胜于我,不尘真人及座下‘玄’字辈阳阴斗虚危室壁七子无不在我之上,更何况我对丐帮‘打狗棒法’和‘降龙十八掌’还算了解,我虽日夜苦练,又得太极公指点,比起恩师毕竟还有不小差距,秦枭鹤楚伯楠敌不过妹妹,却未见得敌不过我,更不说盘龙深不见底的渊深武学,我哪有你说的这般自大?”
夏语冰正色道:“江湖传言,周子鱼从不参与峨眉九华普陀五台四派切磋,寥寥可数那些个与他交过手的,也都败在他的五台掌法之下,从未有人见识过他使手中那根拐杖。”
卓凌寒道:“你是觉得他深藏不露?”
夏语冰道:“毕竟没有亲眼目睹,姑且不敢断言,周子鱼极善隐忍,我们宁信其有。”
明眸微眨数下,叹道:“对我而言,这劳什子盟主你不做也罢,万一其中藏有甚么精妙杖法,外加‘刺蛾香’蓄势待发,凌寒哥哥你一招不慎遭人暗算,则大非我的本意。”
卓凌寒道:“有你今日提醒,到时我定当留神。”
夏语冰托腮按唇,秀眉微蹙,道:“此外还有一点十分可疑,教我百思不得其解。”
卓凌寒道:“甚么?”
夏语冰道:“英雄大会放在腊月廿五,再有数日便是除夕新年,而且从昨日各大门派态度来看,人人皆已默许,且无一打算缺席,这实在太过不合常理。”
卓凌寒受她一语点拨,道:“冰儿你这么一说,还真是奇事一桩,但周子鱼绝不可能无缘无故做出这种安排,你定是觉得可疑,所以英雄大会明明放在终南山,你却将弟子遣往五台山,我终于有些明白了。”
前一日佛门十五派一走,夏语冰立即委派净衣派弟子装作路人,前往五台山暗中打探,只因料定周子鱼心藏重大阴谋,希望能及时洞察,早做准备。
夏语冰随口嗯得一声,又道:“周子鱼命姚千龄在群雄面前现身,会不会别有用心?”
卓凌寒微一沉吟,道:“有朝一日正道同盟杀进盘龙峡谷,指不定便是血流成河的局面,周子鱼提前让江湖同道得知,五台门下有一个可以令人起死回生的医仙,也是他笼络人心手段之一。”
夏语冰点头道:“顺理成章,十分说得过去。”
顿过一顿,夏语冰又道:“说起这个姚千龄,玄炎妹妹既已揭破身份,下一步自然会去确认,又或许她已确认过了,丐帮弟子毕竟不是一流高手,未能发现倒也情有可原。”
卓凌寒道:“妹妹昨日力敌三大高手,对无咎绝无可疑,至于人家教中内务,我们不要干涉为好,丐帮连我在内,并无一人跟得上莫家速度,别要窥探不成,反倒寒了妹妹的心。”
夏语冰道:“我正是出于这层考虑,才没提议弟子追踪。”
卓凌寒点一点头,再想起一事,道:
“昨日付兄弟的身手也教我大吃一惊,看他对佛门武学了如指掌,非但少林一派,便连九华普陀都能说得头头是道,最后双剑剑招怪异,瞧不出何门何派,竟能将楚伯楠一手‘普济禅拳’完全压制,更似对妹妹大有指点,我忝居帮主之位,竟不知帮中还有这等人才。”
夏语冰道:“可他不认得‘突如其来’乃是‘降龙十八掌’中的招式。”
卓凌寒道:“你正说中我难解之处,瞧这付圭身怀绝技,却甘心默默无闻背负四袋,仅在卓府做个值守弟子,这一切都像极当初的齐高。”
夏语冰道:“但他一身武功堂堂正正,并无齐高阴邪之气。”
卓凌寒道:“所以你对他并无疑心?”
夏语冰道:“凌寒哥哥你且放心去做该做的事,付兄弟这边,我还需留神观察一段时日,才说得出是正是邪。”
正说到此,门外一人道:“帮主,帮主夫人。”
恰是付圭。
卓凌寒打开房门,道:“付兄弟何事?”
付圭道:“禀帮主,昨日那位高人,好像已然离开卓府。”
卓凌寒心下一凛,道:“甚么时候的事?”
付圭道:“属下在东南院值守,迟迟不见那位高人找来,抽空去房中一看,发现床上空空如也,那人不见影踪。”
前一日“仁礼堂”大战过后,莫玄炎搀扶晋无咎回房歇息,付圭提出代为相陪,汪沐阳因认得他手中剑招,竟连连点头,付圭应得卓凌寒同意,将汪沐阳安排与自己共处一室,二人一见如故,入夜后较量脚程,偶遇莫玄炎,孰料才住一日,汪沐阳又不知跑去哪里。
卓凌寒道:“高人行事往往难以捉摸,那位前辈虽然疯疯癫癫,但昨日以非凡技艺震慑十五派,实对丐帮有恩,瞧他并非恃强凌弱之辈,江湖中更没有谁能欺负他,既然离开卓府,便由得他去罢。”
付圭道:“是,属下告退。”
夏语冰忽道:“等一等。”
付圭道:“帮主夫人。”
夏语冰道:“相信你已听说,丐帮弟子与少林高僧遭人杀害。”
付圭道:“属下略有耳闻。”
夏语冰道:“凌寒哥哥明日便要亲上少林,向崇印方丈解释一切,他有伤在身,这一路前途未卜,付兄弟武功高强,可否陪同一行?”
卓凌寒微觉诧异,知她定有深意,只听付圭干咳数声,道:“帮主夫人见谅,属下昨夜忽然染了风寒,恐怕,恐怕难当重任。”
卓凌寒道:“付兄弟客气了,你尽管留在府中安心养病,此行前去处处都是帮中弟子,不会有事。”
付圭道:“是,多谢帮主,多谢帮主夫人。”
夏语冰道:“你将此事告诉玄炎妹妹,昨日见他们相谈甚欢,玄炎妹妹得知那位前辈不辞而别,怕要失落许久,让无咎好生安慰。”
付圭领命而去。
回到房中,卓凌寒道:“冰儿,我知道你言语试探,可有探出甚么?付兄弟不敢和我同行,是否做贼心虚?”
夏语冰道:“非也,他若一口应允,我反倒不放心把他留在你的身边。”
卓凌寒皱眉道:“那我怎能让他留在府中?万一你和弛儿有个闪失……”
夏语冰神秘一笑,道:“放心罢凌寒哥哥,冰儿自有分寸。”
卓凌寒知她机变远在常人之上,她既不说看出甚么,自己只能不问。
当日丐帮弟子打点路上所需物事,次日清晨,卓凌寒道别众人,乘坐马车向东而去。
晋无咎见他带伤出行,歉疚之意甚盛,回到院落,对莫玄炎道:
“当初小姐姐挺着大肚子,和小哥哥一起带我走出‘蓬莱仙境’,至今三年有余,我不仅没能报答,还害得小哥哥真元大损,被那姓辛的暗算,更受旅途颠簸之苦,我自己反倒学会‘易筋经’,又得到玄炎你,为甚么好事全都教我撞上,却把坏事留给小哥哥小姐姐?我真希望可以替他们受罪。”
莫玄炎见他神情低落,道:“我前天去而复返,除了挂念你的安危,也是答谢哥哥姐姐几次三番相救你的恩情,所谓来日方长,你既有此心,何愁没有投桃报李的机会?”
晋无咎甚是感动,想要拉住她手,见她缩回,眼神似嗔似怨,也不强求,回以一笑,得她宽慰几句,郁结放下不少,道:“说起来我是第一次看你认真和人过招,莫家剑法由你使来,当真有雷霆万钧之力,我自问难以做到,再修养些时日,我要和你一同修练,向你多多请教。”
莫玄炎道:“可惜怪人前辈说走就走,我还有诸多不明之事未能解惑。”
莫玄炎那夜盘问姚千龄,偶遇付圭与汪沐阳,回府后难对晋无咎提及,一来怕他心存杂念,修练时平添风险,二来盘龙教高手潜伏丐帮,身为晚辈不便透露,以免坏了大事,好在二人只字不提要她代为隐瞒,言辞间未流露半点欲对丐帮不利,这一层她倒没太担忧,暗道:
“我与无咎各有保留,但我待他之心天地可表,相信他待我亦是一样,他日终成眷属,这些秘密不复存在,我也不用急在朝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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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忽忽过去二十余日,这天夏语冰教爱子认字,不多时有些疲倦,让那婶领着卓亦弛去府中四处玩耍,自己则从屋内取出计伏常所购《楚辞》,于院中石凳坐下翻看。
自卓凌寒启程少室山,夏语冰每日里辗转细阅,早将全书三万四千字印于脑海,始终想不透内藏甚么玄机,喃喃自语道:
“齐高谈吐不凡,照理早该读过《楚辞》,潜入卧房后,先在一摞书下找到《易筋经》,得手后本该速速离去,这本《楚辞》在我枕下,齐高绝非一眼瞧见顺手牵羊,而是甘冒大险搜寻出来,到底为的甚么?”
正伤神间,西南传来嘈杂之声,依稀辨得为晋无咎所在院落,唤来值守弟子,道:“何人喧哗?”
值守弟子道:“属下不知,待属下前去看看,再来回禀。”
夏语冰道:“不必了,我自己去便是,坐得久了,原想走动一下。”
穿过两道石门,这一院已有五人,姚千龄站于西侧,路天瞳头发散乱,长衣上沾满尘土,紧握双拳,四目冒火瞪视莫玄炎,辛竞站于身旁食指竖起。
晋莫安坐石凳,各自捧一本书,对三人只作不屑,见夏语冰前来,双双起立招呼。
夏语冰微微点头,道:“路师兄,你回来了?令师楚前辈可好?”
路天瞳转而拱手,上身微微向前,道:“卓夫人来得正好,请卓夫人为我师兄弟做主。”
他幼禀师训,待人温文有礼,纵使满腔恨意,亦不迁怒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