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女子道:“徒儿有一个大胆猜测,但在外人面前不敢多嘴。”
慧宁道:“你素来心思细密,但说无妨。”
年轻女子道:“唐掌门被‘降龙十八掌’重创,铜砂弟子又被‘玄冥’大肆杀害,徒儿始终觉得,此事未必便是巧合。”
慧宁道:“有话直说。”
年轻女子道:“如今的江湖,盘龙魔教为一方,我佛门弟子为一方,卓帮主率领的佛门以外正道同盟又为一方,倘若不是三足鼎立的局面,那么……”
慧宁道:“你怀疑丐帮暗中勾结盘龙魔教,欲对我佛门不利?”
年轻女子道:“徒儿不敢妄加断言。”
慧宁道:
“牟庄大会号称正道同盟,却刻意避开我佛门各派,唐掌门上门理论,二弟子为丐帮六袋弟子旁门左道的功夫所伤,致使半身不遂,一辈子成了废人,唐掌门又被‘降龙十八掌’打得休养一月方才恢复,他卓凌寒担心做不成盟主,牟庄大会不敢邀请我佛门各派参加,似乎也在情理之中,可对铜砂下手如此狠毒,更公然向少林挑衅,按理说没有必要,‘玄冥’又偏生在这个时候重出江湖,难道果真如你所言?”
晋无咎直听得心头大怒,暗道:“你这老巫婆!居然怀疑小哥哥勾结盘龙。”
微一睁眼,沈碧痕房间已暗了灯,反倒是月光下赫然多出一个绿影,恰在慧宁师徒头顶,心道:“她倒聪明,不知道甚么时候翻上去的,我竟然没能发现。”
年轻女子道:“不仅如此,少林《易筋经》在丐帮手中得而复失……”
慧宁抢道:“正是,换了平日,卓凌寒直承其过,看来也算坦荡,可这么多事同时发生,岂是一个巧合说得过去?”
年轻女子道:“据卓帮主亲口所言,丐帮去年六月便已得到《易筋经》,非但没有及时交还少林,还在甚么蓬莱仙谷一待半年之久,说是为了陪同卓夫人生产,谁又知道有没有躲在无人问津之处偷偷修练?”
慧宁道:“这倒不难,待为师找个机会和卓凌寒过过招,分晓立见,这‘易筋经’谁人不知?他卓凌寒想要瞒过天下人,只怕做不到。”
年轻女子道:“卓帮主偷了《易筋经》,未必便是自己修练,倘若暗中传于长老,再由长老层层下传,以丐帮十数万之众,要想揪出修练之人只怕不易,假使丐帮弟子人人修练,以‘易筋经’的威力,只怕卓帮主该考虑一统江湖了。”
慧宁冷冷道:“单凭一个丐帮,便想一统江湖么?”
年轻女子道:“可若卓帮主同时手握盘龙魔教,师父,此事不可不防。”
慧宁道:
“如此说来确有可能,听唐掌门说,牟庄大会,丐帮四大长老在‘铜砂掌’下一败涂地,假想卓凌寒得到《易筋经》之初,确实存有归还之心,谁知丐帮除了帮主,竟无一人能和铜砂弟子抗衡,丐帮‘降龙十八掌’自来择人而授,‘打狗棒法’更是历任帮主单传,他卓凌寒没有第三门绝技,借少林武学来强盛自身,大大说得过去,班陆离啊班陆离,你英明一世,当真晚节不保,到老看走了眼么?”
年轻女子道:“徒儿正是这样想的,卓帮主卓夫人出蓬莱仙谷后直奔西安府,在正道群雄眼皮底下必抽不开身,据铜砂钱师兄说,以‘降龙十八掌’打伤唐掌门的,是一个连二十岁都不到的毛头小子,师父,唐掌门的伤势虽未亲眼看见,但是能让他卧床一月之久,只怕卓帮主自己,也未必能有这等功力。”
慧宁道:“所以你是怀疑,卓凌寒已偷偷传了那小子‘易筋经’?”
年轻女子道:“徒儿不敢断言,但是除此之外,徒儿想不到别种可能。”
晋无咎心道:“这老巫婆是在说我,‘易筋经’又是个甚么东西?小哥哥从来没有对我说起过,他传给我的内功叫作甚么名字,难道便是少林内功?”
屋顶沈碧痕听得清楚,暗自沉吟:“晋大哥明明那么强的内力,却在我面前百般掩饰,竟是因为偷学少林‘易筋经’?”
二人各有所思,又听慧宁道:“唐掌门师从崇印方丈,对少林武学见闻广博,倘若真是‘易筋经’,为何他会察觉不了?”
年轻女子道:“或许那小子修习‘易筋经’,只为内力速成,真待临敌之时,却以丐帮内力打出,好混淆旁人视听。”
慧宁连声道:
“有理,有理,为师身为佛门中人,虽不曾亲见,却也对此略知一二,据说一旦‘易筋经’内力入体,便始圜流经脉长行不息,常人每日运功打坐不过两个时辰,四个时辰者已属勤苦,六个时辰者更是寥寥无几,但‘易筋经’内力每日游走十二时辰,终年不断,比之常人,修为提升速度少则两倍,多则六倍,无愧于少林‘镇寺之宝’之名。”
年轻女子轻叹一声,道:“徒儿便是不懂,卓帮主已然统领丐帮,旗下十数万弟子,何苦还要人心不足,做这些为江湖同道不齿之事?”
慧宁道:“这有甚么奇怪?卓凌寒虽然本性不坏,怕老婆却是出了名的,他那夫人来路不明,便是‘蓬莱仙谷’这四个字,江湖同道便无人佐证。”
年轻女子道:“前任帮主班师伯不是说他去过么?”
慧宁道:“歌儿你也太单纯了,倘若一切正如你我所料,今日丐帮早已不是昨日丐帮,班陆离和卓凌寒一丘之貉也未可知,他的话哪里还能信得?”
屋顶砖瓦忽而传出一声轻响,慧宁立时惊觉,喝道:“甚么人?”
晋无咎暗道:“糟糕!”
他听慧宁与那叫歌儿的年轻女子一派胡言,说完卓凌寒又说夏语冰,说完夏语冰再说班陆离,这三人无一不是大有恩于自己,知道打不过那一老一小,正想找些甚么古怪法子戏弄她们一下,对面沈碧痕却一不留神发出声响。
慧宁身法飘逸,从窗口一跃而出,转眼已在沈碧痕面前,安歌儿反应稍慢,跟在慧宁身后,一前一后拦住沈碧痕的去路。
慧宁见微光下竟是一个瓜子脸蛋绝美少女,森然道:“你是何人?胆敢夤夜间躲在贫尼梁上,胆子可真不小。”
沈碧痕却不惊慌,道:“我还道峨眉都是些甚么了不起的人物,今日看来,唉!真令小女子大失所望。”
这师徒二人正是峨眉派掌门慧宁师太与座下大弟子安歌儿,听沈碧痕一下道出“峨眉”二字,言辞间更是大大不屑,安歌儿怒道:“住口!”
沈碧痕道:“我有说错么?慧宁师太,安师姐,说起来你们也是江湖中响当当的人物,哪知关上房门却是这副德行,无凭无据,躲在人家背后无端猜疑,口不择言,羞也不羞?”
慧宁道:“你是何门何派?受谁指使来此偷听?”
她见沈碧痕有恃无恐,不知身后是否还有高人,心想要是适才谈话内容公之于世,于峨眉派可不好看,脸上不露声色,实则已然动了杀心。
沈碧痕道:“师太你不必试探,小女子虽无门无派,可比起峨眉这种所谓名门正派,我还是觉得自己光彩一些。”
安歌儿抽出长剑,道:“你这妖女!吃我一剑!”
沈碧痕背对安歌儿,听闻身后风声,左手举鞘一格,将长剑荡了开去,右手一指,安歌儿左腕虚抓,剑尖划过一道弧线,削向沈碧痕右手食指。
沈碧痕道:“好剑法。”
退开半步。
安歌儿纵身上前,右手长剑刺向左肩,左手顺势一指,与沈碧痕手法相似,后者以剑柄相对,左腕划一个圈。
安歌儿见腕力不大,但剑柄来到跟前,忽而一个眼花,自己刺出的一剑竟歪出一尺有余,怒道:“甚么邪门招式?”
沈碧痕一个闪身,已与安歌儿互换方位,由身处慧宁师徒之间,来到远离慧宁一侧,安歌儿心下恼怒,右手一剑刺得更快,同时左手又是一指,这一下双手使出十成内力,沈碧痕左手握在剑鞘中央,右手同样一指。
二指相对,安歌儿只觉一阵阴寒之力顺指尖渗入左臂,右手手肘外侧“曲池穴”已被沈碧痕剑柄撞中,“咣啷”一声长剑脱手,沈碧痕左手一扬,剑鞘已横在安歌儿喉间。
慧宁大惊,安歌儿自小拜入峨眉派,身为座下首席大弟子,习武颇有悟性,虽只二十出头,已颇得自己真传,一手峨眉剑法使得深具要领,此刻年岁所限功力未到,假以时日,下一任掌门候选人非她莫属。
慧宁身居佛门,与各门各派交往却密,常以为武林后辈弟子之中,便没几人能出安歌儿之右,见这绿衫少女比之爱徒小一两岁,非但武功远胜,手指与长剑上的动作竟然一招也认不得,安歌儿用尽全力,依然毫无悬念败在这绿衫少女尚未出鞘的长剑之下。
沈碧痕道:“峨眉剑法,不过如此。”
安歌儿道:“你这妖女!要杀便杀。”
沈碧痕见她一张小脸,五官生得颇为精致,怒目瞪视自己,道:“你虽生得美貌,比我却逊色三分,剑法更是差之千里,你的命我要来何用?”
安歌儿怒道:“你!”
沈碧痕更不理她,反向她身后道:“师太。”
慧宁道:“你想一命换一命?”
沈碧痕道:“师太意下如何?”
慧宁道:“你自己也说了,我这徒儿论美貌论武功都不及你,你要我以你的命换她的命,这笔买卖我岂不大亏?”
沈碧痕道:“师太你是出家人,怎能像生意人那般精打细算。”
慧宁道:“要我放了你,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你说出师承来历,能说得令我满意,你这条小命便保住了。”
沈碧痕道:“若是我不说呢?”
慧宁脸上凶光毕露,道:“那今夜便是你的死期。”
“刷”的一声抽出长剑,只见夜空中一道蓝绿弱光,剑尖已在沈碧痕左肩三寸之处。
沈碧痕将安歌儿的身子向慧宁一推,提气后跃一步,慧宁随意挥袖一拨,解开安歌儿被封的穴道,脚下竟无半分停滞,沈碧痕见她左指右剑,用的是与安歌儿同样招式,知她刻意为之,倔强之念暗生,拒不变招,仍以剑柄划圈,以右指对左指。
孰料双指一对,沈碧痕正欲催劲,慧宁竟全无内力相抗,这一指如一根银针落入汪洋大海,她年纪虽轻,见识却广,赶紧收回食指,以中指自下而上弹慧宁左腕。
慧宁赞道:“好俊的指上功夫。”
换指成掌,反以“劳宫穴”对准中指来处。
沈碧痕见慧宁有恃无恐,右指反而不敢发力,二人单手各自两放两收,另一只手上彼之剑尖已在己之剑柄舞成的圆圈内,正自心喜,却见“瑶池剑”完全不受其扰。
短短数招间,双手都占不到上风,心下隐隐生出怯意,更有甚者,一股凌厉剑气直逼眉心,竟是慧宁长剑行至半途陡然提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