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伯侄相认的方式

怜怜沉默了良久,才轻声道:“就算是真的,我和青云师兄也不可能了。”

她抬起红肿的眼皮,满面疲惫道:“有些事,两个人一起经历过后感情会更加深厚,而有些事,却会令人时时回想起那些不愿意回忆起的画面。”

余鱼深以为然,“那你和林大哥……”

怜怜神色黯淡,已然是一幅生无可恋的模样,摇摇头道:“我是个废柴,做什么都不行,脾气差,武功差,还是私生女……如今又有家仇在身未报,实在配不上林大哥这样好的人。”

话音刚落,门被人“砰”地一掌从外面推开,随后林小木冲了进来,满面心痛地质问道:“我哪里就那么好了?你又哪里那么差了?”

“林大哥?”

怜怜悚然一惊,立马就想站起身来解释,却因心力交瘁一下子没有站稳,又跌了回去。

林小木激动道,“我的身世就好么?从小无父无母,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羡慕那些有爹有娘的人?我要是有爹娘,哪怕是私生的我也做梦都要笑醒了,你们可倒好,一个两个的,一个有爹一个有娘,反而嫌弃这嫌弃那的,真叫人气愤!”

他痛心疾首地说着,不忘回头狠瞪汪小溪一眼。

汪小溪龇牙咧嘴地挠挠头,“关我什么事儿,我没嫌弃我娘啊……”

怜怜见他激愤,忙解释道,“林大哥,你误会了。我也没有嫌弃我爹,回想起来,我爹对我是很好很好的,我只是讨厌我自己嫌弃我自己罢了,我恨我自己没有及时跟他相认,还惹他伤心,带着遗憾离开,你不要生气……”

“我怎么能不生气!”

林小木似乎已经愤怒到了极点,颤巍巍地伸手点着她和汪小溪道:“遇到一点儿挫折就自暴自弃,逃避现实,还想一死了之,你对得起那些关心你的人么!你有什么资格说死,有什么资格颓废,天下比你倒霉的人多了去了,不还照样得活着?我看你们就是活得太自在了,才有时间无病呻吟!”

“……”

汪小溪和怜怜被骂得一愣一愣的,尤其是怜怜,一时间都忘了哭了。

余鱼不动声色悄悄往后退了一步——虽然林小木针对的是汪小溪他俩,但她总觉得自己好像也被溅了一脸大道理味儿的唾沫星子。

林小木骂完一通,多少舒坦了些,转身摔门走了,怜怜顾不得伤心,一跺脚追了出去,“林大哥!你别走,你听我解释啊!”

余鱼目瞪口呆地看着二人远去的背影,汪小溪冲她一挑眉,“怎么样,比你那苦口婆心的安慰有效果吧?你看怜怜刚才多有精神头儿,跑得多快?”

余鱼张了张嘴,问了一句:“……林大哥经常这样么?”

“经常啊,”汪小溪耸肩一摊手,“尤其是他不想刷碗的时候。”

余鱼:“……”

“是要补个觉还是先吃饭去?”汪小溪冲饭厅的方向一努嘴。

余鱼刚想说先吃饭,汪小溪突然往外一探头:“好像有人找你,你先回去吧,早饭我给你捎点儿回来。”

说完也不等她答应,转身先跑了。

“喂——”

余鱼纳了闷,大清早的谁找她?师父么?

抬脚出门,就见隔壁自己房门口站着个粗衣的婆子,听到这边的动静转过头来,对她笑道,“老婆子来给余姑娘送参汤,上次姑娘不是说要讨方子么。”

余鱼没想到李师伯会主动找上门儿来,她正好也想确认一些事情,便点点头:“婆婆请进吧。”

进了屋,李梦云在桌子边坐下,余鱼给她倒了杯茶,她道声谢,便握着茶杯喝了起来。

一刻钟过去了,李梦云还在喝茶,也不说话,余鱼有些纳闷儿了,不知李师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不知她不停喝水纯粹是因为紧张罢了。

余鱼的急性子终于忍不了了,主动开口道:“前辈来找我,有何指教?”

李梦云见她先开口找话题,方才松了口气,嫣然一笑道:“指教不敢说,就是想来看看茵茵调教出来的徒弟到底如何。”

她口称“茵茵”,这是不打算对自己继续隐瞒身份了,余鱼一挑眉:“前辈是想跟我过招?”

李梦云闻言一愣,她说的“看看”,就是字面上的意思,用眼睛看的那种,根本没想跟她动手,这么想着,就没动地儿。

余鱼看她稳如泰山岿然坐着,顿时被激起了好胜心,嗬,这是看不起自己咯?不用站起来就能打败自己的意思?

自己是师父教出来的,看不起自己不就等于是看不起师父吗!余鱼这人有个臭毛病一辈子改不了,那就是极其护短,别人怎么对她都行,要是对她在意的人不敬,她是绝对不能忍的,是师伯又怎样,终归也比不上自个儿师父亲么!

这么想着,手就不自觉摸向血月剑,向门外一比划,示意出去打:“前辈,请!”

李梦云:“……”

余鱼:“请!”

李梦云:“……”

余鱼:“……请。”

怎么还请不动了呢?

余鱼疑惑,李梦云却在心想余茵茵这徒弟是个什么臭脾气?简直跟师妹一模一样啊!

在余鱼的再三邀约下,她不得已起身:“我原本不是来跟你打架的,既然你这么执着,咱们就比划比划,点到为止。”

说着往四处看了一圈,随手抄起一根棍子。

余鱼一看那木棍是平时挑床帘用的小竹棍,又细又不趁手,顿觉被藐视了,正要让她换一个,李梦云却突然起势运起轻功,形如鬼魅飘忽不定,但觉眼前一阵清风掠过,一回神儿,李梦云已在院中央站定,手执木棍,笑盈盈地望着她。

余鱼心下一凛,她知道对方很强,但她也不是不战就服输的人,于是收起心思,话不多说,将自己的薄刃在空中一抖,“咻”的一声,正面提膝直刺向李梦云!

过于直白的招式,只是为了先试试对方的深浅。

李梦云微微一笑,不慌不忙地举起木棍应战,那木棍比筷子实在粗不了多少,假如不灌入内力,都不用血月,拿手一推就会断成两截儿;可若灌入内力,一分两分太少,根本无法对敌,五分六分又太多,恐怕木棍会承受不住,直接崩裂。

所以余鱼想不通她为什么不拔剑,反而选了这么个鸡肋的兵器,但见她面对自己突如其来的攻势不躲不闪,反而嘴角含笑,一时不知她作何打算。

此刻却容不得她再多想,剑势已出,覆水难收,余鱼只得稍微减弱了一些力量,以免不慎重伤到对方。

李梦云见她有收势的意思,突然狡黠一笑,矫若飞龙腾空而起,飞快地以蛇形画圈挥舞起手中木棍,速度之快,令人咋舌,仿如一阵疾风骤雨无情穿过,树叶纷纷飘落,在空中打着旋儿,竟形成了一个叶障!

此时正当余鱼举剑冲入,叶子便打在她肩上、腕上,一阵阵刺痛,刺得她力不从心,李梦云竟是悄然将内力贯到了她不曾留意的树叶中!

余鱼全身都痛,不得已停顿了一瞬,还未从震惊中抽离,李梦云已从鞘中扽出随身携带的佩剑,手腕一翻,剑似破浪,飒如流星,寒芒直射而来!

完了!

余鱼心知时机尽失,再起身应战也难以扭转颓势,除了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无计可施,万没想到自己竟然一招即败!

剑尖在距离她喉咙半寸处堪堪停住,李梦云估计是忘了自己还易着容,顶着婆子的一脸褶子俏皮一笑,看着十分违和。

“你输了。”

余鱼在大事上一向稳重,眼下一个不察瞬间落败,未免太给师父丢脸,一时沉默无言。

“知道你为什么会输得这么快吗?”

余鱼摇头,想不通,虽然李师伯确实很强,但她对自己的剑法也有信心,不至于一招都没接到。

“因为你太心软又太轻敌了。”

李梦云收回佩剑,余鱼发现那柄剑也薄如蝉翼,和自己的血月倒像是一对儿,只不过是通体乌黑的。

“你见我拿着木棍,便先入为主地认为我在兵器上占了下风,却没想到这木棍不过是障眼法,我还留有后手,是为轻敌。”

余鱼不得不承认。

“在外头与人对战的时候你可不知道对方到底是正人君子还是卑鄙小人,我说用木棍你就信了,那我要是手无寸铁,你是不是直接就把自己的剑也扔了?”

余鱼无言以对。

“你见我势弱,怕伤到我,便擅自减轻出手力道导致自己行进速度变慢陷入了叶阵,是为心软。”

余鱼心想,点到为止么,万一真把人打坏了怎么办?

“你心软,敌人可不会手软。你若心软,就不该举剑,当你决定握起剑的一瞬间,就没有心软这个退路了,一旦有,就是死。”

余鱼听得心惊。

“因为我们是江湖中人,不是杂耍班子的学徒。剑对我们来说,不是耍花招供人观赏的工具,而是凶器,是命。”

举剑就是非生即死吗?

余鱼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一时有些茫然,可剑只是凶器么?她不这样认为。

李梦云接着道,“面对敌人,轻敌心软是最大的忌讳,你都犯了。何况,剑法再好,内力再深,若做不到人剑合一,遇上平庸之辈尚可一战,遇到实力相当甚至高于你的人,就可能败北。”

她说的或许都有道理,有句话余鱼却不能赞同,“血月从小陪着我,我用着很趁手。”

它比任何一把剑都要懂自己的心思,怎么会没有人剑合一呢?

李梦云闻言一笑,“你门外那块儿石头陪你的时间更长,你们合二为一了么?”

“……”这说话的调调怎么有汪小溪那味儿了?

“不仅是陪伴那么简单,还要心意相通。它懂了你,你又懂它么?”

余鱼不太明白。

“你不懂血月,它就无法发出最大的能量。”

她不懂血月?

“血月,和我手中的流火不同,它自铸成以来就是一把杀人嗜血的剑,是雪月天宫宫主的象征,而雪月天宫是做什么的你应该很清楚,你作为它的主人,不够狠绝,不够残忍,就驾驭不了它,它激进,愤然,喜欢血腥,它迫切地渴望着血的滋润,而你却只想放水给它喝,还敢说你和它合二为一了?”

这说法和单一添倒不谋而合,余鱼思索片刻,似乎明白了自己为何一直无法突破,可要她遵从血月剑的意识,绝无可能,唯一的结局只能是她驯服血月,而不是自己被它的血腥吞噬。

被李梦云一启发,余鱼突然想通了个中关节,对突破剑法也有了新的方向。

“你说你手中的剑是流火?”

李梦云本以为她会接着问自己一些剑法上的技巧,听她转了话题,有些不解,点头。

就见那小丫头抬头一笑,抱拳:“李师伯,久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