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何利利的弟弟是……

袁老板边走边警惕地四处张望,还挺谨慎,看那神色就是要做不可告人的事情。

待行至一处偏僻无人之路,也不知是心里有鬼还是天黑看不清所致,她走着走着,竟失足绊到了一块石板,结结实实地跌了个跟头,口中“哎哟”一声痛呼。

从这声惨叫足见这个跟头跌得实在,袁老板半天都没起来身,怕不是伤了骨头。

余鱼立即想上前,可又想着她现在是在跟踪,贸然上前不一下子就露馅了么!

但眼看着袁老板受伤无动于衷也不是她的性格,所以只天人交战了一瞬,便一跺脚,要走上前去帮忙。

与此同时,旁边漆黑暗影处忽然走出个高大魁梧的男人来——也不知是打哪儿冒出来的。

余鱼一时搞不清楚是自己目光全在袁老板身上太专注了,还是此人是个低调的内功高手,因为她竟然完全没觉察到!

男人大踏步飞快走过去,在袁老板身边站定,弯着腰伸出手,看那架势似乎是好心想要扶她起来。

余鱼忙收住迈出一半的脚。

月光下,袁老板侧脸对着男人,正脸却刚好叫她看了个清楚——她神色间竟有些说不出的惊恐,好像见到了怪物一般。

随后她猛然垂下头转开,躲避什么似的,无声地拒绝了那男人的帮助,同时手脚并用好像想爬起来跑,奈何脚踝扭了动弹不得,徒劳挣扎了几下,只得放弃,那下垂的瘦弱肩膀怎么看怎么透着一股绝望。

看袁老板这反常抗拒的举动……莫非那男人不是来帮忙,而是趁机揩油占便宜的?

可恶!

余鱼实在看不下去了,露馅儿就露馅儿,袁老板身上的秘密虽多,回头再想别的办法打探就是了,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受人欺负!

正要跳出去,那高大的男人粗声粗气地开口说话了,嗓门儿还挺大:“黑灯瞎火的出门也不打个灯笼!俺好心扶你一把,你躲甚?还怕俺吃了你是怎的!”

余鱼听到这熟悉的腔调口音,再次顿住——何大哥?

没错,想扶袁老板起身的高大男人正是何利利,他此时正满眼不解地瞪着袁老板的头顶——这年头做好事儿也难,自己看起来真这么可怕么?

袁老板听了他这口音倒是明显愣了一下,随即猛地抬起头来,借着月光打量完眼前大汉的模样,她神情有些错愕,半晌道,“……失礼了,认错人了……方才受惊脚痛得说不出话来,大哥勿怪。”

说着,主动伸出手来,搭着何利利的胳膊慢慢站起身。

躲在围墙后的余鱼闻听此言眯了眯眼——认错人?她将何大哥认成谁了吓成这样?而且方才她遮遮掩掩,还像是怕被人看到她的脸……

这么看来,袁老板白天不肯出门,难道是在躲避什么仇家?

有了重大发现,余鱼激动得呼吸都稍微加速了。

何利利为人豪放坦荡,又与袁老板是第一次见面,无意揣测她复杂的心思,也并不在意这些细节,只关心她伤势如何:“么的事!你这脚腕子八成是扭了,走得不?不行俺背你回去。不过,俺一个汉子无所谓,只是不晓得你介不介意,若介意,俺帮你回家去送个信儿也可。”

袁老板听得此言,眼中闪过一丝忧伤,低声道,“……我没有家。多谢大哥仗义相助,还要劳烦大哥将我送回去,我就住在这条街西边头上的客栈里,那里就一间客栈,好找。”

何利利一听,哈哈大笑:“巧了不是!”

袁老板惊讶,“莫非大哥也住那里?竟没见过。”

“俺才住进来的,白天俺有事总出去,也就晚上夜深了回去歇个觉,没见过正常。”

袁老板见何利利人热情心正直,说话豪爽朴实不像是歹人,也渐渐放下心来,看他已经摆出了半蹲的姿势,便也不客气,慢慢挪过去伏到他背上。

这就要回去了?

袁老板意外崴脚,余鱼跟了个寂寞,摇头叹息——可惜啊!她有一种预感,若袁老板方才没有紧张得扭了脚,今夜定能有重大发现。

眼看何利利背着袁老板渐渐走远了,她再跟着也没意思,便不着急,悠闲地往回溜达。

这时,一只肥硕的野猫突然从眼前“嗖”地一声蹿过,余鱼恍惚了一瞬,一下就想到了大橘子。

当然,那猫尾巴上有一段是黑毛,显然不是通体橘黄的大橘子,只是看上去大体相似罢了。

人么,乍一看到相似的东西,第一反应都会联想到自己身边熟悉的。

余鱼寻思着,方才袁老板那神情,由惧怕转为放松,她到底是将何大哥错认成了谁呢?

窦文杰么?

余鱼仔细想了想,摇头,窦文杰和何利利虽然都高大,但外貌上并不相似。

窦文杰是军人,体态是那种肌理分明的精壮,而何大哥是肌肉贲张格外壮硕的那种身形,第一眼看到他的人甚至会有压迫感,体型比窦文杰还要大上一整圈儿,很是唬人,应当不会被错认成他。

而且,虽然方才跟她闲谈时,袁老板在言语间对窦文杰颇有微词,却明显是愤恨和厌恶更多一些,并没看出来有什么惧怕的情绪……

能令袁老板如此惧怕又和何大哥相似之人……

余鱼冥思苦想,脑子里飞快地过着与此事相关的众人,突然间激动地“啊”了一声——高大壮硕的男人,真的还有一个,那不就是平王身边的满大海么!

怪不得她第一次看到满大海时就有似曾相识之感,当时她还很纳闷儿,因为白玉楼和他长得完全不像,满大海高大健壮,长相粗糙,而白玉楼身形瘦弱,细致秀雅,也就遗传到了一个身高,脸和身材多半是长得像他娘亲。

既然父子二人不像,这种熟悉感就来得有些莫名其妙,先前她还没多想,眼下看来,这种相识之感可不就来自于何大哥么!

他们两个若一开口说话,那感觉就完全不同了,何大哥的口音十分明显,可若光看身形,的确太像了!

所以何大哥方才一开口,袁老板就立刻放松了警惕,袁老板真正惧怕的人……是满大海?!

如若是这样,满大海又是平王的贴身侍卫,是不是说明她和白玉楼推测的方向对了?袁家若真和平王有往来,袁老板不但姓袁,又惧怕满大海,她一定八九不离十就是袁家的人!

大半夜本该是犯困的时候,余鱼却眼睛发亮倍儿精神,眼看各种线索一一浮出水面,方才又有了重大发现,她激动得心怦怦直跳,迫不及待地想确认更多的事。

……

袁老板没去成苏府,内心十分忐忑不安,又不好全想自己的心思不理恩人,便没话找话,一路上可着何利利的身世打听,譬如家是哪里的,有几口人啦……搞得何利利都以为她是想以身相许了。

自己不过帮她个小小的忙,不至于吧?

何利利从没遇到过这种刨根问底的人,本想不予理会,但对方是个女人,也不好完全不理不睬,晾在一边撅了人家的面子。

况且,他是个坦荡的人,这些客观事实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便一一答了,也并未反过来追根究底地打听对方,袁老板对他的印象立即又好了一层。

当听到何利利说,他是出来找弟弟时,袁老板沉默了一瞬,也想起了自己的亲人,轻声问道:“何大哥,你和你弟弟的感情一定很好吧?”

“好是好的……”

何利利向来爽利,难得言语间有些迟疑和不确定,“应当是不错的罢。”

“应当?”

袁老板听到这个词忍俊不禁,“怎么会应当,你们是一母同胞,关系一定是极好的。”

何利利停顿了一瞬,认真道,“俺是这么想的,可有时候俺也想,弟弟说不定不是这么想的,要不然也不会到处乱跑一直躲着我和娘,不回家也不来信儿了。”

不回家?

敢情何利利还真是出来“找”弟弟的啊?袁老板闻言有些吃惊,她还以为他弟弟出来做买卖办事之类的,两人见面汇合的那种找呢……原来是寻找。

看何利利年纪也得四十上下了,他弟弟应该也不小了吧?这么大的人,竟然还干负气离家出走的事儿么?

“弟弟多年不回家,总不是那么回事!娘也着急,不是俺推卸责任,俺是老大的确有很大责任,都怪俺没有看好他……但他那个不着调不成器的爹才是缺德!弟弟小时候养倒不养,大了反而隔三差五带他去那些腌臜的地方,等俺和娘发现的时候都晚了。”

“嗯?”

袁老板迷糊地看他,他弟弟的爹,那不也是他的爹么,何大哥怎么这么说话。

何利利顿时也反应过来是自己没说清楚,解释道:“哦,俺跟弟弟是同母异父的,娘命苦,俺爹老早就病死了,本来娘不想再找人了,奈何这男人花言巧语整日献殷勤,再加上邻里说和,要娘趁年轻再找一个不然老了孤独啥的……”

说到这里,何利利大大地摇头不赞同,“娘一时糊涂就嫁了,可没想到这男人根本不靠谱儿,之前那好男人的表现都是装样子的,倒插门儿过来两年就开始不着家了,也不干活,整日吃喝嫖赌的……后来干脆将弟弟丢给娘就不管了,娘也对他死心了,全当没他这个人。”

何利利提起这个后爹没什么好脸色,“想不到他在外头胡混了几年又回来了,说想孩子了要看弟弟,人家是亲爹,总不能不叫人看,谁想他竟把弟弟带到青楼赌坊里厮混去了!还叫弟弟管娘骗钱给他使,恁地不是人!”

家家都有难念的经,袁老板听了他此番经历,感同身受,动容道:“唉,这世上并不是所有的父母都疼爱自己的孩子,有的人连自己都还没学会做人,更别提做人父母。何大哥,你此番出来找他,莫不是他也沾染了他生父的习性,满世界地出去胡混了?”

何利利重重叹气,“……恐怕比他生父还严重,他生父倒还只是个吃喝嫖赌坑蒙拐骗的怂包罢了,他……娘这辈子最后悔的事便是传了他武功,如今追悔莫及。”

袁老板立时明白了他的意思,也跟着犯起愁来,“他功夫很好?”

这就坏事了,有的人是有点儿坏心思,但没那个本事做,说白了有贼心没贼胆,怕就怕这种有些本事还走上歪路的,那可就是祸害了!

这些破事,何利利本不想再往下说了,但他将此事埋在心间多年,实在不吐不快,见袁老板温声细语,再加上先前听她说自己是个卖香粉的小生意人,应当不关心这些江湖琐事。

便未设防,点头道,“是啊,弟弟功夫的确很厉害。娘给俺们抓周时,俺抓了本绣谱,弟弟抓的刀谱,就传了我针,传了他刀……说起来,弟弟也有过辉煌的时候,曾是江湖上名噪一时的刀客。”

听到刀客二字,袁老板难免联想到了那个人,顿时僵硬了一瞬,不会的,不会那么巧的……她强自压下心头的不安,状似随意地问道,“何大哥,那你弟弟肯定是要随他生父的姓吧?”

“那是自然。”

提到这个何利利就有些来气,要依照他的想法,弟弟应该跟娘的姓才对,那个男人可是一天也没养过他。

袁老板深吸了口气,尽量用轻松的语气问道,“何大哥,令弟贵姓?若是我碰见同姓之人,也好帮着打听打听。”

“满。”

何利利很快地回了她,“名字起得也好,叫大海。本来娘是希望他能有像大海一样广阔的胸怀,自由自在,可是……唉!当初要是知道会这样……”

何利利还在说着什么,袁老板却完全听不到了。

这是她和姐姐的噩梦,脑中被这个可怕的名字充斥,循环往复,如地狱的恶鬼附身,挥之不去,随之升腾起的,还有心头上浓浓的恨意。

满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