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卢光稠

虔州西南,奔腾的章江之水自西向东流过,大庾县便坐落在这章水之阳,一座军营则伫立在大庾县与章水之间。

军营内大部分戍守的士兵都严阵以待,有几个敢打盹偷懒的士兵,或被都头或被十将抓到;偷小懒的被笞了三十,打盹的则直接吃了六十军杖。

军营正中,处于大军各营拱卫之下的,便是军中主帅的军帐,军帐外一杆写着“盧”字的大纛迎风飘展,发出呼呼响声。

坐于主帐之中主位胡床之上的是一位年过花甲的却依然精神抖擞的魁梧男子,他便是如今虔州的刺史——卢光稠。

卢光稠出生于范阳卢氏,他的曾高祖父是武周时的兵部尚书卢宗泰,卢宗泰因唐玄宗李隆基诛杀太平公主而感到政治斗争之残酷,于是辞官隐居虔州。

卢宗泰或许知道他的人不多,但卢光稠的另一位老祖宗可谓是鼎鼎大名了,那便是后汉的著名大儒、刘备和公孙瓒的老师、汉末三杰之一的卢植卢子干。

“光睦出兵从赣县已有二十余日,那刘隐大军应该也开拔去救潮州了,可有消息传来。”一句声若洪钟的声音从主位上传下,卢光稠虽已年过六旬,可年龄不但没有让他显得苍老,还使他看起来更加威严。

“禀大人,尚未有消息;不过赣县与南海分别距离海阳八百里左右,我军行军至海阳大约需要十一二日,潮州被围的消息传回南海约要两三日,算那刘隐整备军械粮草需要五日,如今大军应该已经开拔,前军说不定都到归善了。”回话的是他的儿子,坐于卢光稠左手下的卢延昌。

“你叔父做事冲动、好勇斗狠,不知是不是那刘隐的对手。”卢光稠叹了一声,为自己急性子的弟弟颇为担心。

“大人无需担心,随后大人不是派谭伯父带了五千兵马去帮叔父了吗,谭伯父智勇双全,即使不能击败刘隐,帮着叔父牵制刘隐无力回军也不难。”卢延昌见父亲叹息,连忙安慰道。

卢延昌口中的谭伯父便是谭全播,谭全播是卢光稠的表哥,所以卢延昌喊他作伯父。

谭全播颇具谋略,在卢光稠起义时多有出谋划策,使义军节节胜利。卢光稠能割据虔州,他功不可没,在虔州军中素有“小诸葛”之名。

听闻卢延昌提及谭全播,卢光稠脸上的忧色一扫而空,转忧为喜,坚定地说道:“有谭勇在,刘隐小儿必然不能胜,黎球,传我军令!”

坐于左手之下的虔州军马步军都指挥使黎球则离开座位,单膝跪于帐下。

“明日一早,用过朝食之后,大军便拔营进发,你带三千兵卒,轻装作为前军,不要攻城略地,要你绕过仁化,截断他们向南的去路,不让仁化一兵一卒向南报信!”

“唯!”黎球干脆利落地接受命令,卢光稠又说道:“待到我中军得黎球已断敌军归路的消息之后,我军便夜袭仁化,打他一个措手不及,如果事情顺利,则可直捣曲江城下。”

“父亲(刺史)英明!”卢延昌、黎球等帐内军校一起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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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仁化县外。

卢延昌亲带两千甲士来到了仁化城北,随行的士兵嘴上都衔着木棍,头上的兜鍪与身上的甲叶外都裹着一层黑布。

“先登城者,赏钱三百缗,加职一级,上!”随着卢延昌一声令下,二十个选锋队在队正、队副的带领下各扛着长梯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每个选锋队后面又跟着两个手持短兵的队,位于最后出击的则是弓弩手。

仁化城上的灯火本就不是很明亮,加上虔州军特意伪装,直到选锋行进到仁化城下不足四十步,城楼之上的哨兵才看出了一点端倪,待他看清的时候,还没发出示警便已捂着脖子倒了下去——压阵的弓弩手已准备完毕,开始对城墙上的守军进行远程打击。

“快,立即派哨骑向曲江汇报军情,能派多少便派多少,从南门走,再晚就来不及了;另外立即告知镇将,请他组织县中城防。”值守城门的都头被惊醒,一边向身边的镇兵下令。一边走出城楼。刚迈出半步,五六只羽箭便分别扎在了他头、胸口,腹部,还没穿上甲胄的他当场毙命。

城中的仁化镇兵还未放弃抵抗,他们大都是本地的子弟兵,乱世之中,别军若是占领此城,城中百姓哪里还有好日子过。

一个膀大腰圆的镇兵直接一人扛起一块滚石,刚探出女墙,还没来得及扔下,一支白羽直接刺入其眼窝,那镇兵便随滚石一起落下城墙,砸死砸伤数名选锋。

虔州兵以多击少,以有心算无心,迅速取得了优势,很快便有七八人登上了城头,这七八个选锋仗着甲坚兵利,左劈右砍,在城楼上杀出一片空地,随后虔州兵越涌越多,没多久便占领了城楼……

随着城门被从里面开启,箭雨、火光、刀剑交鸣、喊杀都渐渐平息。虔州兵仅用半个时辰便将驻扎仁化的三百余镇兵尽数消灭,进而控制了整个城池,镇将滴血的头颅被自己的头发捆在枪尖,被一小校献给了卢光稠。

卢光稠轻颔皓首,对镇将的头不是很在意,而是问道:“有人逃出去报信吗,多少人!”

“禀大人,黎球传信,城中六名哨骑尽被他截断,没有任何人突围而出。”卢延昌才接到黎球传信,第一时间将情况汇报给了卢光稠,颇有些请功的意思。

“好,做得好,打扫完战场之后,我自会犒赏士卒。”卢光稠十分开心,脸上的皱纹都盖不住欣喜之色。

“此外有没有士卒劫掠钱财,欺凌百姓的,全部军法从事!”卢光稠平日里最讨厌士兵残害百姓,又补了一句。

“大人欲兼并韶州,我当然知晓,有两个伍长欺凌妇女,我已派人将二人的头颅悬于城门之上,并问责于他们的长吏,将长吏也笞了三十下。”

卢光稠一边说了句“做得好”,一边用坚定地目光望向漆黑的南方,就好像他的目光能穿过黑暗,直接看到曲江的城门一样。

“曲江,我来了!”他声音虽低沉却也掩盖不住他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