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心温知道事情真相没那么简单,却不知道如此令人窒息。
她看着两分钟前走过来询问自己的医生不敢呼吸。
“胃……胃癌吗?”
蒋振良看着孕妇震惊得不知所措的脸,意识到也许自己刚刚无意戳破了男人的隐瞒。
“检查的时候已经是中晚期了,我让他尽快做决定,但一直没收到他消息。上周我看见他陪你来产检,本来想拉住他问,结果一转眼你们就不见了。”
陆心温用力吸了一口气屏在喉咙,而后缓缓吐出。
心中的那股震惊后的害怕没有任何缓解,她再次深呼吸,眼泪就那样爬上眼眶跟着呼吸流了出来。
蒋振良有些慌乱地扶住她有些摇晃的身躯:“您怀着身孕别激动,我该更委婉一些问您的。您别太担心,劝先生尽快做手术,积极治疗,保持好的心态,活个三五年……或是更久,都有可能的。”
从卫生间出来的林小蕊看见被医生扶住的陆心温紧张地跑了上去:“怎么了?”
陆心温紧紧拉住林小蕊的胳膊:“我想回家……”
害怕的感觉是什么呢?陆心温其实很陌生。
被魏雅欺负的时候,她心里全是嘲讽与厌恶。因为家人而伤心的时候,她只有委屈与失望。知道失去贞洁的时候,她满是懊悔与耻辱……而此刻,她的整个身体都被那个叫“害怕”的情绪包裹着,仿佛下一秒就能被它夺去呼吸,夺去心跳,夺去整个生活。
林小蕊看着不停落泪的她皱眉:“医生,她怎么了?是不是胎儿……”
可刚刚检查,医生还说一切正常。
蒋振良抱歉地将刚刚自己告诉陆心温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林小蕊收紧手心,忍住悲伤的情绪搀住失神的陆心温:“咱们回家。”
昨晚叶虎告诉她真相之后,拜托她瞒住陆心温,她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却没想到,事实以这种方式,这么快地摊在了陆心温眼前。
陆心温抓住她胳膊的力度大得惊人,她忍住疼痛稳着她的身躯,可以看出,陆心温也在极力隐忍着。
“医生说……情绪起伏……不能太大,对宝宝……不好。”
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回复林小蕊的眼神,陆心温忍住哭腔断断续续地吐出一句话。林小蕊低头,双眼模糊得快看不清脚下的路。陆心温却像憋了很久的疑问终于解开那般,不停地说着话。
“怪不得……逼我自己划船……还说不要结婚了……”
“怪不得……问我没有他会不会好好生活……”
“怪不得……不接我电话……不回家……呜呜呜呜……”
情绪再也无法控制,她托着肚子难受地哭出了声。林小蕊抱住她不停轻抚她背,自己的眼泪也像断线的珠子一般往下落:“阿虎说一定不让他死……一定带他回来……”
路人看着挺着大肚子哭得伤心的女人,不觉地皱眉猜测她的宝宝是不是遇上了什么不好的事。
像是为了回应那些人的猜测,又像是为了提醒哭泣的陆心温还有自己在。肚子突然传来一阵清晰的胎动,陆心温覆上它缓缓收住眼泪。
“不能哭,得去救爸爸。”
平时坐车也要十分钟的路程,今天她感觉两分钟就到了。
下车,进屋,换鞋……
坐在沙发上发呆,任林小蕊在耳旁轻声安慰,她也不出声。
一直到窗外传来小孩的打闹声,她才偏头冲林小蕊扬了扬嘴角,拿出手机拨通了叶虎的电话。
没有哭,没有埋怨。像个没事人一样开口:“我能跟秋零讲句话吗?他又关机了。”
叶虎看了眼病床上偏头看着窗外的秋零,按下免提柔声回复:“他正在跟人谈事情,感冒还没好。”
“哦……”
听见那梦里也会出现的声音,秋零回头看着手机。
风透过未关紧的窗户吹了进来,吹动搭在床边的衣角拉链,碰在铁床上发出轻脆的声音。
陆心温模糊了双眼温柔嘱咐:“那你帮我转告秋零,要赶紧好起来……就算是感冒也不能马虎……我跟宝宝都等着他呢。”
“嗯。”
秋零红了眼眶偏过头去,叶虎对着电话那头说了两句挂了电话。
收起手机,叶虎叹气掖了掖他被子:“别想太多,小蕊陪着她。你安心治疗。”
秋零扯了扯嘴角点头:“离别都这么难受了,你说……要是永远不在这个世界了……”
“别瞎说,你会长命百岁的。”
秋零轻笑:“还是你长命百岁吧,替我好好照顾他们。”
“自己的老婆孩子自己照顾。”叶虎起身:“我去打点热水。”
“嗯。”
待叶虎离开病房,秋零拉开抽屉,拿出故意关机的手机,犹豫了很久又放了回去。
陆心温握着手机盯着地面,林小蕊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察觉到林小蕊的视线,她扬起嘴角:“我就在你面前,不用担心。”
林小蕊轻叹着搭上她肚子:“我是担心你让我的干儿子干女儿伤心了。”
陆心温覆上她的手:“你帮我好不好?”
没有回答,她自顾自地笑了笑:“你忘了?我是坚强的陆心温啊。”
片刻的沉默以后。
“好。”
得知了真相的陆心温,只剩下林小蕊可以帮着她做另一个隐瞒的人。
林小蕊当晚就联系了叶虎,告诉他陆心温一切都好,胎儿也正常。她打听他和秋零在的医院,叶虎无论如何都不肯说。
“我也是秋零的朋友。你告诉他,要想我帮着他隐瞒心温,就让我去看看他。”
叶虎没有告诉秋零自己把真相告诉林小蕊的事情,面对林小蕊坚硬的语气,他垂下眼:“他不知道你已经知道了,如果你要来……远远看一眼就好,不要让他发现。”
林小蕊愣了愣,点头答了一句“好”。
在去见秋零以前,陆心温做了很多事情。
向艺术中心的经理请了假,以家里人生病的缘由。没有人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因为陆心温脸上的悲伤清晰可见。
她将客厅摆放电视的地方挪了出来,露出客厅里唯一剩下的那堵白墙。调好色彩,画好轮廓,一笔一画落在墙上。
她怕自己去了看见秋零因病虚弱的模样,就忘了那个笑容灿烂的他。
精神的短发,澄澈的双眼,挺拔的鼻梁,好看的笑容……
怀孕到这个时期,她越来越容易累。这幅画就算是在平常,她也需要花大半个月,可她硬逼着自己在一周内就画了出来。累的时候她就摸摸肚子,安慰宝宝这是为爸爸画的,好像这样,她就可以拥有另一份力量。
最后一件事,她去了寺庙,再次虔诚地祈祷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