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验一个人是否在乎自己的方法需要千百种,证明一个人不在乎自己的方法却往往一个就够了。
陆心温拉着行李箱离开空荡荡的宿舍,这几日她接连送走了几位室友,却没等来一通来自淅舟的电话。
这种遗忘她应该早就习惯了才是,从妈妈尴尬地说错了她在上几年级的时候开始,从爸爸在家长会前一晚喝得烂醉直接缺席的那天开始。
他们很忙,她却无法等他们忙过了再慢慢成长。
她站在宿舍楼下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将这份凉意再次压入心底。
秋零站在花坛边看见校门里面那个模糊的身影越来越清晰,他笑着迎了上去。
自然地拉过行李箱,自然地关心几句,陆心温却无法当作之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自然地回答。
“上次对不起。”
秋零拉行李箱的手紧了紧,回头咧开笑容:“对不起什么?”
陆心温低头看着行李上的滚轮,跟着它的轨迹慢慢前进。
“我把给你们画的画弄丢了。”
她不敢看他,怕泄漏了自己的虚伪,怕心底的自私被看穿。
“没丢,我捡起来了。”
陆心温从不相信世上有绝对善良的人,那些善良的人皮下面究竟包裹着一颗怎样的心脏,无人得知。所以与其说是善良,不如说是伪装得漂亮。
她停下脚步看着缓缓走向太阳的秋零,将自己内心的虚伪撕碎扔在太阳下。
“我讨厌一个人在黑暗里挣扎,所以渴望有人将我救赎。可我同时又忍受不了救赎我的那个人满身黑暗。我要他明亮,要一尘不染,只有那样,我才会染上光。”
行李箱的滑轮随着秋零的脚步停了下来。
半小时一趟的校车停在了校门口,两个人谁也没有动。
他眯眼望着太阳,她直视着他的后脑勺。
“所以那天我才会落荒而逃。”
陆心温的视线缓缓挪向地面,落在他泛白的牛仔裤脚上。那双脚缓缓地转动,她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了她的头顶。
“那你为什么又自己找上我们了?”
陆心温抬头望着他,她瞥见校车开走了,她立在原地好一会儿,直到秋零上前拉住她胳膊笑着打破沉默。
“算了,那道光你总会遇到的,别气馁。”
老天在制造万物的时候究竟遵循着什么样的规律呢?为什么有人生来富有平安却郁郁寡欢,有人生来一无所有却总能自得其乐。
陆心温靠在玻璃窗上看着外面的景色,脑袋随着颠簸的车身轻轻晃荡着。秋零侧头看着她,她失去笑容的脸上一眼就看出了悲伤。
“你不回家,家里人会想你吗?”
陆心温直起身子看向他:“你会想你爸妈吗?”
秋零轻轻皱眉,摇了摇头:“对我来说他们只是个称谓,没有实际存在过我的生活,也勾不起我的想念。”
“那你有会想念的人么?”
“有啊,养我到十岁的那个奶奶,我死了也不会忘。”
秋零问陆心温的那个问题,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被遗忘。她看着车窗上印出的脸孔,努力扬了扬嘴角。
……
找短期工并没有陆心温想象中的那么难,只是老板看着跟在她身后的两个男孩皱起了眉头:“我可能要不了这么多人。”
叶虎拉起秋零:“我们去别处找。”
“诶——等下。”秋零看着老板:“两个行吗?”
那人显得有些为难,思索了片刻点头:“先试试吧,不行的话我可会开掉的。”
“谢谢老板。”
当秋零把叶虎推上前的时候,陆心温也愣住了,她以为他刚刚是争取自己留在这里。
叶虎有些抗拒地转身看着秋零:“那你呢?”
“我在这附近再找找。”他凑近叶虎耳边:“你身强力壮的,别人看见也不会惹你们。”
尽管不情愿,叶虎还是顺了秋零的意。
秋零最终在附近的炸鸡店应聘上了临时工,工资比两人低了很多,他丝毫不在意。
陆心温打工的餐馆不提供住宿,她本准备用省下来的钱找一个便宜的住处,却被秋零硬拉着回了那个空荡的房间。
“你要不介意可以住这里,不收钱。”
“那你呢?”
她不觉得和一个男孩共处一室是件正常的事情。
“我去阿虎那儿蹭一蹭。”
“蹭什么?那也是你的房子。”
陆心温抿嘴看着窗户,迟迟下不了决定。
“你放心,我把钥匙给你,只有一把。晚上你把门锁上,我们就进不来了。”
陆心温摇了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免费给你住你还不乐意是吗?”
叶虎的质问不带一丝友好,秋零捣了捣他胳膊:“这附近的房子也不便宜,而且还保不准安不安全。”
“好,谢谢你……们。”
那天剩下的时间,三人又去湖边逛了逛,吃了晚饭,将陆心温送回秋零的住处,两人回了叶虎家。
陆心温看着眼前的房间,它其实并不小,只是除了沙发和电视没有别的家具显得很空,空得让陆心温有些害怕。
她看了看窗外的夜色,还不算黑,拿起钥匙出了门。
夜晚。
秋零看了眼房间里打呼的叶虎,昨晚他让他一起睡床上,他借口在客厅多看会儿电视睡了沙发。
他轻声掀开被子,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悄悄出了门。
今晚的月亮很亮,照在路上像指明灯一样。他走着走着,伴着舒服的夜风,不觉轻快地跳跃起来。
叶虎家离他住的地方只有几百米远,很快他就到了自己家门口。
漆黑的窗户代表里面的人已经休息了,他扬起嘴角坐在门口石阶上,手撑在背后看着夜空中那轮明月,微微晃动着双脚。
他想起上次陆心温来梧市借助一晚的场景。
出于不放心或好奇,他那天在屋外守了好一会儿。准备离开时听见屋内传来一声短促的叫声,开门进去就看见满头是汗的陆心温闭眼紧抓着被子在颤抖。他不知道她做了什么可怕的梦,学着路边老妪安慰怀里婴儿的样子轻拍她肩膀,拍了好一会儿她才平静下来。
回忆间,屋内的灯突然亮起,他坐直身子盯着大门。
没有人走近的声音,他斜倚在墙边看着屋内的灯光,猜测陆心温打算做什么。
陆心温回到被窝里,盯着那盏灯看了好一会儿,刺眼的灯光多了灯罩的过滤显得柔和了很多。靠门的墙角摆着她刚刚买回来的扫帚簸箕,本以为打扫完卫生自己可以疲惫地睡过去,没想到还是失眠了。
一闭眼便会坠入无边的黑暗,一颗胆小的心脏因为害怕跳得慌乱。
就着灯光,她闭眼再次尝试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