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你刚才说王连甫来信了。来什么信了?”阿福陪着刘清远在小岛上沿着海滩散步,终于理清了思绪,开始发问了。
“第一,遨儿上任半年多了,独立接下了两单大业务,干得相当不错。”
“是嘛?我就说么……”。阿福兴奋得直搓手,有点想手舞足蹈的架势了。
刘清远止住了他,接着说:“这第二么,是韩得宝本来想找出咱们前面做的几个项目的茬子,搞我们一下来的。但我们凭空消失了,公司的法人又变成了王连甫,让韩得宝一下子失去了攻击的目标,他也就没得什么办法了。”
“是嘛?我就说么……”。阿福终于还是跳了起来,差一点摔倒在海滩上。
刘清远轻轻地笑着,看着阿福爬起来站好,这才接着说:“王有良市长虽然下来了,但威风还没有完全倒下,老班底还在。这个老家伙在枪林弹雨里混了半辈子,又在政治舞台斗争了半辈子,怎么会不留个后手?雷开怎么说也是他的老下级,还不至于在他的有生之年进行公开或暗地里下绊子的。我这个王连甫老同学,没想到会成为我们这一辈子的有力后盾前牌,替我们遮风挡雨。”
“是啊是啊,我就说么。”阿福咕哝着,话一出口,就连自己也笑了起来。
刘清远点点头,若有所思。
“那……那还有第三呢?”
“第三嘛。小于来信说,遨儿和他妈妈联系上了。这个女人怕是要作怪啊,你是知道她的性格的。妈妈在世的时候,她还是有一些顾忌的,现在,那是什么顾忌也没有了。”
阿福吃了一吓:“她还能怎么样?想当年,是她和奸夫偷渡潜逃,里通外国的啊。”
刘清远从鼻孔里哼了一声:“那是什么年代的事啊,都过去十几年啦。现在谁还会追究什么里通外国偷渡潜逃?现在叫海外关系,归国华侨,政府欢迎的很哩。”
阿福也哼哼着:“唉,我就说么。老板你说,他不会叛变投敌吧?”
刘清远盯着阿福看了一会儿,似乎是研究不透的样子,最后问了一句:“孩子的亲生母亲,什么时候才会变成敌人?”
阿福想了半天,最后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我想不会。可是,要是看在他的面子上,她要是能回来,又这么能干,那不是件好事?”
刘清远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了下来,问阿福:“她现在一直是在跟谁在一起过,你是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
阿福恍然大悟,但接着又摇了摇头:“你说张志和?那算什么。早就是个太……那个废人啦,不能算数的。”
刘清远忽然做了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动作,提起右脚,冲着阿福的胖屁股就是重重的一下:“你的脑子不转圈啊,白白跟了我这么多年,就是不长进。加拿大是个什么地方?那是白求恩的故乡!这么一点小毛病,就连中国大陆现在也早就不是什么治不了的病了,何况加拿大?你真是头不动脑子的猪哟,阿福。我们现在是十几年没有联系过人家啦,但我是我想的不错,人家很可能早就是一大家子人啦。六个孩子都可以满街跑了,你以为呢!”
“那……那她还跟他粘乎个啥?”阿福的身子摇摇摆摆地站不稳,但还是迫不及待地发问。
“为啥,你说能为了个啥?她们在异国他乡,就靠办几个培训班过日子,能好到哪里去?何况,现在就连国内都没有人听京剧了,在外国还能有啥市场?能为了个啥呢,还不是靠着和邀儿的血缘关系以及邀儿的财产继承权,来分掉我的企业?”
阿福不再晃了,猛地站在当地,叫了起来:“新……新夺印新编!”
刘清远不再踢他了,反而赞赏地点点头:“阿福,有长进!这回你算是说对了。”
阿福脸上开始冒汗了,说话嗑嗑绊绊地:“那怎么办,老弟兄们拼了这半辈子,挣下这么大个家业?要不……我回去,跟他说,这是个彻头彻尾的阴谋,让……让他不要上当,行不?”
“你觉得行不?”刘清远又恢复了阴沉的脸色,“根据任刚和小于传过来的消息,邀儿现在对我安插在他身边的老将们已经透露出来不满的心态啦。儿子还是跟娘近啊,血脉相连,断不了的。而且他才上任才刚刚半年,就有了换班子抢财权的念头了,要是常燕真的回国插上这么一腿,到时候你我还能杀回去闹他个天翻地覆?那时候雷开和韩得宝等人一旦抓到机会,集团公司就会毁于一旦啦。”
“我……我早就说么。”阿福脸上的汗终于顺着额头爬了下来,像一条条肥硕的蚯蚓,“那怎么办?把他接到这里来算啦,让任刚和王连甫全面接手公司,免得后患。”
刘清远拍了拍老朋友的肩膀:“阿福,我小看你了,你的智商还是蛮高的哩么。但这样不行啊,父业子继,这是全集团公司的共识了,不能轻易更改的。总经理的位子一换,就跟改朝换代没啥区别,是要出大乱子的。王连甫隐藏了这么多年,刚刚公开身份,跟空降兵一样,没有群众基础,不好弄的。再说了,他不善于经营,一接手就会出乱子。任刚么,你是知道的,比你聪明那么一点点,但还差得远。你让张飞坐在四轮椅上指挥全军打仗,这是要亡军灭国的啊。再说了,任刚也是韩得宝的死对头,你要我把他放到总经理的位置上,不是等于让他光着身子站在人家的枪口下吗?”
阿福摇了摇头:“老板,看你今天这个精神头儿,还有兴趣拉我到这里来散步,肯定早就有了锦囊妙计啦。你就不用再考我这个猪脑子了,有啥打算就痛痛快快地跟我阿福说说吧,反正这里也没啥外人,这叫啥来着?说书先生说过,法不传六耳,对不?”
刘清远哈哈大笑:“阿福,还真有你的。是啊,对策是早就有了,不过就是见效慢点,但保险系数大啊。四个字,转移股份!”
阿福又吃了一惊:“转移股份?转移给哪个?分给老兄弟们吗?我不要啊,钱多了咬人的,我知道的。”
刘清远又笑了:“你们几个老兄弟的股份,早在董事局和监事局那里定了铁案的,想做假都不可能,我怎么能做这么低智商的事。我们是要用七八年的时间再培养一个总经理,随时替代邀儿的位置,然后让邀儿安安稳稳地做他的股东和太子,不要再参与公司的操盘,那就安枕无忧啦。”
说完这一席话,刘清远仰头看着蓝天,吐了一口长气,似乎他所规划的远大宏图已经实现,真的安枕无忧了一般。
阿福看着老板,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一样。以他的智力,还不足以能完全理解老板的意图。是啊,他只是一个司机兼管家而已,怎么能理解主人的意图呢?
两个人就都沉默了,再没有一句交谈。阿福也知道,这个时候轮不到他说话了,要让老板静静地思考,慢慢地规划。总而言之,只要是能让事态向着稳妥的方向前进,他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两个人就同时转过身,向着海边的游艇走去。就在阿福低头解开缆绳的那一刻,刘清远忽然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王连甫来信还说,滨海市新城县一中有一个优等生,名字叫什么王雪生的,好像是出生在那个下大雪的冬天的。”
阿福的双手猛地一颤,刚解开的缆绳差一点掉到海水里去:“哪……哪个冬天?”
刘清远没有回答,只是看着远方的天际,自言自语地说:“那个冬天真冷,雪真大啊。阿福,你还记得建委大门对过那条小巷子,有一个卖酸辣粉和蒸铰的早餐摊吧?”
阿福现在是连整个身子都颤抖起来了,弯着腰从肋下斜视着老板,用含糊不清的舌音问:“什么小巷子,什么酸辣粉蒸包子的?老板,海上就要起风了,赶快上船吧,再不回去天可就要黑了。”说着就站直了身子,过来搀刘清远。
刘清远左手拨开阿福伸过来的手臂,轻轻一跃已经站立在游艇的甲板上了,身子轻的就像个小伙子。是啊,天要黑啦,怕是要下雪了吧?刘清远保持着仰望远方的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