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貌合神离

刘清远一把把阿炎搂在怀里,两个人的泪水都流了下来。

阿炎哭了一会儿,忽然破啼为笑,一边替刘清远擦去脸上的泪水,像哄小孩子似地说:“清远哥哥,怎么哭起来了呢,不像个国家干部啊。”

刘清远吭嗤着说:“我不要做国家干部,我只要你。阿炎,我回去跟常燕说,跟她离婚,再娶你为妻。”

阿炎深情款款地看着刘清远,噙在眼角的泪花儿闪着亮亮的光芒。阿炎捧着刘清远的脸腮,梦呓似地说:“别傻了呀,我的好哥哥。你真的能抛开现在的一切,回到农村种地去吗?就算你肯,常燕也不会放过你的啊。好了,跟你好了一年多,我这一辈子已经知足了。你就让我回老家去吧,只要你别忘了我,出差的时候路过我们家,记得停下车来看看我,我就高兴的不得了呢。”

刘清远问:“你跟我说过你们家的日子很难过,连一间像样的屋子都没有。那样的苦日子,你怎么过的来呢?”

阿炎低下头:“就这么过呗。以前能过,现在怎么就不能过呢?日子虽然难过,但跟以前不一样了,因为我的心里有你哩。每到难过的时候,只要想起跟你在一起的这一年多时光,日子也就不难过了呢。”

刘清远心里酸楚,坚决地说:“我不让你回老家。你到王连甫的老家去吧,他家只有一个老婆两个孩儿,再加上一个老爹,人口不多,日子过的还不错。我会每个月让连甫给你带钱过去,你什么活儿都不用做,只要保重自己就行了。”

阿炎幽幽地说:“那这算咋回事呀。我在人家村子里又没有户口,跟人家王所长又非亲非故的,不挣工分没有口粮。”

刘清远说:“口粮算得个啥呀,我有工资养着你哩。”说着从兜里掏出一沓钱来,全是拾元一张的大票,大约有三两百元的样子,塞到阿炎手里。

阿炎把钱推了回去:“我说的不是钱的事。你上次给了我一万块,我还没动呢,都缝在了棉袄里。俺们庄稼人哪里见过这么多钱呢?我怕吓着俺爹妈,也就没拿给他们。在招待所里上班工资不少,我每个月都往家里寄钱的,他们也使不清哩。刘哥,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啊——我一个外乡的女孩子,跟人家王所长家非亲非故地,怎么在人家家里住下去呀?也没有个正当名份啊!”

刘清远说:“你放心,老王是个好人,又跟我是铁哥们,他不会在意多你这么一张嘴的。再说了,你也就是暂时住在他家,等过了这一阵子,我会尽快处理完跟常燕的事情,然后光明正大地再把你接到城里来,咱们一起过日子。”

阿炎听了这一番话,一双眼睛亮了起来,燃烧着感激和希望之火。阿炎说:“刘哥,阿炎说过了,不会破坏你的家庭,也不要你为了阿炎离婚。阿炎还是那句话,俺这一辈子就为你一个人活着,你只要心里还装着阿炎,别忘了抽空去看看俺,俺就知足了。”

刘清远说:“我的好阿炎,刘哥当然不会忘了你,也不会抛弃你。我让你去老王家住,一是因为生活条件好,最主要的是他家离我的老家很近,我就可以借着回老家的机会,经常见到你了哩。”

阿炎使劲点着头:“那好,我听你的,去王所长家住上一段时间。”

刘清远看着阿炎整理好行李,上了王连甫的吉普车驶离第一招待所,这才一个人凄凉地回到自己家中。

常燕正在给刚放学回家的儿子检查作业,见到刘清远进屋,头也不抬地问:“把你那个小‘表妹’送走了?”

刘清远哼了一声:“是你送走的,不是我。常燕,我甘拜下风了,你的心计比我深的多,做的滴水不漏,还能博得同情。”

常燕说:“你应该感到平衡了吧。我们两清了,谁也不欠谁的了。刘清远,你说我比你有心计,那是抬举我了。我只过是做了我应该做的事情,而且还最大限度地保住了你的面子。不像你,把人打成残废,搞得满城风雨,让我再也抬不起头来。”

刘清远一摆手:“算了,过去的事不要再提了。常燕,如果你以前说的要离婚的话还作数的话,我同意了。咱们什么时候去法院?”

常燕冷笑了起来:“你同意了?我却不同意了呢。跟我离了,你好称心如意去跟你那小表妹结合?告诉你吧,除非我常燕死了。”

小刘遨不知道爸爸和妈妈为啥吵了起来,很害怕地抬头问妈妈:“妈妈,你们是因为我的作业写的不好吵架的吗?我保证明天一定写好,你们别吵。”

常燕摸了一下儿子的头顶:“乖,不是因为你。你的作业写的很不错了,下次再努力写的更好,好吗?”

儿子很脆生地回答:“好,我一定努力。妈妈,什么是离婚啊?爸爸的表妹是谁?我怎么没有表妹啊?”

常燕说:“表妹不是好人,她会给咱家带来麻烦,咱不要表妹。”

儿子很听话地点点头:“表妹不好,我不要表妹。”

刘清远的脸色铁青,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重重地摔上了房门。

从那以后,刘家的日子就在平静而死气沉沉中度过。刘清远把自己所有的时间都花在单位里,一改往日拉山头聚帮派的行为,开始热心于建筑学的专业知识。他把几年前打倒“黑学术权威”时搜查来的专业书籍从库房里找出来,把自己埋在书堆里,没日没夜地阅读。不但如此,一日三餐也都几乎在单位食堂里吃,只有到夜深了才回到家里,回到自己的房间倒头就睡,天明即出。

常燕见丈夫这个样子,也不去过问,两个人虽然每天能见上一两面,却形同路人。儿子刘遨放学后天天跟妈妈泡在一起,对爸爸刘清远也就越来越疏远,甚至见了他就害怕,要赶快躲到妈妈的房间里去。

这样的日子转眼就过了一年,一个三口之家静如死水。京剧团没有了当家小生和当家小旦,很快就处于瘫痪状态,大院的砖铺小径上很快长满了荒草。最主要的是,几出革命样板戏唱了这么多年,很多人对剧情和剧中的人物熟极而流,甚至连其中的一些唱段也都能随意地哼唱出来了,再也提不起兴趣去剧院里看这些老生常谈了。这就像是冬天里的大白菜,一天三顿都在吃,再好吃也味同嚼蜡了。

常燕不再去剧团上班,专心在家里带孩子,辅导儿子刘遨的功课。虽然学校里不再开什么课程,但常燕是上过大学的,知道知识对一个人终生前程的重要性,所以就亲自在家里对儿子授课,丝毫也不肯放松。

每到白天,刘清远出门上班去了,家里就成了母子二人世界。常燕教儿子识字,画画儿,唱歌,有时也教一些革命样板戏的精彩唱段。刘遨很聪明,妈妈所教的东西一学就会,而且也表现出对知识的极大兴趣。他不像大院里的其他同龄孩子一样,到处乱跑疯闹,不是拣石头砸人家的玻璃,就是相互之间打的头破血流,哇哇大叫。在他们这个家属区,刘遨绝对是一个另类男孩儿,平时下楼走路时都迈着小方步,举止宛然就是一个小大人儿。

跟丈夫开始冷战以来,常燕加强了跟娘家的联系。每到周末,常燕都要带上儿子到娘家去,帮母亲做做家务活,或者陪父亲聊聊天。父亲常明发知道京剧团垮了,女儿没有事儿干,所以也很欢迎她经常回娘家来玩儿。常家只有常燕一个独生女,没有儿子孙子,所以常明发很喜欢外孙刘遨,祖孙两个只要到了一块儿,就要玩个昏天黑地。

常燕每到周末就回娘家,刘清远也自然不会呆在家里。他有自己的秘密去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