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重逢

几乎是要贯穿灵魂一般的剧烈疼痛从司徒夜深的脑海深处传来,一时间他所有的感官都好似被屏蔽一样刹那变得模糊不堪。

头痛欲裂的感觉在一阵接着一阵,好像有无数长着利齿的怪物在他的脑中撕咬,模糊的意识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不断撕裂炸开。

于此同时本在空中准备用最后一击击杀风王的索托尔斯身周也骤然发生了巨变,一切被它唤出的雷光电闪力量迅速开始消退,而它随着风王一同下坠的身躯之上也开始冒出了大量滚烫的白色烟尘。

它的翅翼不再有煽动的气力,整个身体同特顿瑞斯一样开始自然下坠,它抱着自己的头颅发出痛苦的嘶吼声,整具躯体好似被关在最炎热的焚烧炉里,在迅速融化的同时冒腾着滚烫的高温蒸汽。

索托尔斯庞大的怪物身躯很快就在冒腾的白色烟雾里消匿了踪影,紧接着模糊的感官信息传递进脑海深处,夜深在没有休止的头疼中察觉到自己的身体已经变回了人类。

人类的身体在高温的白烟蒸汽中疼感格外剧烈,他的身体一边在白烟里烧伤溶解又一边迅速再生,失去了在空中稳住身体的方法,他的下坠速度比之前快上了几倍,这样下去他不是掉入海里就是砸落到特顿瑞斯坚硬的体表之上,很可能会因为窒息而死或是全身的骨骼和五脏六腑被撞得粉碎。

而司徒夜深那意识模糊的脑海中比此时情况还要混乱,浮闪而过的记忆碎片诡异而错乱,漆黑一片的意识里闪烁而过的所见画面烙印进了他的脑海深处。

或是看见硝烟弥漫的战场横尸遍野,或是望着填充满血色液体的巨大容器外人影涌散,甚至还有屹立在高空的视角看着其下的一切向着巨大黑洞坍塌。

他望见了空寂残破的神殿里自己走在漫长的走廊中的血水之上前行,步入昏暗的宫殿看向了黑影围绕满是血污的王座,耳边一直在回荡的咒文吟唱声宛若丧歌一般盘旋低响,巨大怪物的影子匍匐在他的身周好似最虔诚的信徒那般向神灵祈祷。

而宫殿中心的王座之上却什么人也没有,只有一把刺穿了王座的黑色长剑在扭曲闪动,那把黑色的长剑似乎随时都会消失,却又好像已经在那里停留了上万年,好像一根封钉住什么可怖之物的古老封印。

他停在怪物们的中间犹豫了一瞬,接着又忽而迈步前走,一步一步走向了那个昏暗阴影之下的王座,在这片不知是梦境还是幻觉的场景里没有任何东西在意他的动向,就连他自己的存在都好像只是幻影。

但他没能走到那个王座的面前,只是在临近昏暗的光阴分界线处踏上了那滩似乎是从王座之上流淌下来的血水,接着他再抬头时,一切的光景又一度重归黑暗。

那是谁的记忆?

夜深在心里这么低声发问,恍惚间觉得周围的一切似乎都放缓了。

原本浑噩混沌的大脑似乎也是在这一刹从疼痛之中抽离,清晰的意识重回脑海,夜深骤然找回了自己所有的感官,他缓缓睁开了双眼,却发现四周的一切都泛着一种诡异的古金色。

他所能见的一切时间似乎都被什么力量停止了,无论是翻滚的黑云还是风卷海啸,无论是坠落特顿瑞斯或是海边匆碌的人群,唯一没有被停止时间的只有他自己。

而在这一片诡异的领域里,一时间好像从远处传来了悠然的歌声,那歌声用他并不理解的语言唱得缓慢而悠扬,让他想起了自己幻觉里宛若丧歌一般的咒文吟唱。

可是与那不同的是这里的歌声声音空灵,似乎是有安抚人心的作用,被停止了时间的世界变得无比安静,不再嘈杂混乱,好像世界上只剩下了他自己和那个似乎能传遍世界每一个角落的歌声。

这是环境还是现实?如果是现实,那么又是谁停止了时间?

他还未来得及理清思绪思考这样的问题,思绪就蓦然被身后孩童的声音打断。

“你用不着用索托尔斯的力量杀死特顿瑞斯的。”

他一怔,猛然回头,看见了自己身后那个与自己一般悬浮在空中的男孩。

男孩看起来年纪不过只有六七岁,穿着一身破旧的白色布衣,那件布衣看起来很像是什么老旧的囚服,上面残留着大片大片的血渍痕迹,几乎都模糊得要看不到原本的颜色,其中最为显眼的就是胸口处那块破损和血红,看起来就好像曾经被人刺穿过心脏。

男孩望着夜深的脸上挂着笑意,看司徒夜深的目光像是许久不见的老熟人,可是夜深却不认识眼前这张脸,只是觉得对方看起来很眼熟,甚至自己有不少着相似之处。

男孩浑身上下似乎都是伤痕,裸露在外的身体上几乎没有一处是完整的肌肤,那些伤口出现在六七岁的孩子身上任谁看了都会不由心惊,但最让司徒夜深警惕的,却是眼前男孩那双暗金色的眸子。

那种暗金色的眸子他只在一个地方见过,那就是在镜中自己眼眸深处封印之中的那个男孩身上,他在过去的那个尝试里虽然没有看清对方的脸,但是记住了那双暗金色的眼睛。

他无法判断眼前的男孩是否与对方是同一个人,也止不住心里冒出来的猜疑,所以他没有开口应答男孩那句莫名其妙的话语,只是保持沉默和对方对视。

男孩见他不说话,不由轻轻叹了一口气。

“面对我你用不着这么警惕的,这有什么用处呢?明明只有我不会背叛你,即使被你刺穿心脏我也不会觉得惋惜。”男孩开口神色漠然地说着这样的话,背着自己的双手在身后忽然换了一个姿势,他身体前倾了几分靠近夜深的方向,垂眼去望他们之下被停止了时间的特顿瑞斯。

“我来只不过是很久不见想问你一点问题啦,为什么你宁愿用那些肮脏柔弱的力量也不愿意用自己的力量呢?”男孩说,“你明明不该是这样的人啊...你不是最讨厌叛徒么?”

夜深听着男孩的话觉得不明所以,心说我要是真的能轻松杀死古王我也不会选择用另一个怪物的力量。

他纵使与常人相比拥有的能力特殊,平常强大得看起来不像个人类,但是若是要真的和古王那种级别的怪物相比他还是无法抗衡的,不然他也不会因为索托尔斯才成为人形兵器。

如果没有索托尔斯的力量,其实他也不敢莽撞的和特顿瑞斯贸然硬碰硬。

但眼前的男孩口中的话语此刻却在责怪他没有用自己的力量和对手打,好像年幼的孩子和玩游戏用了卑鄙手段的哥哥说“你这样不正义”,可是正义又算什么?他不是疯子,他不想送死,他也没有一个能够对他说出这种话的弟弟。

似乎是知道只要自己不说些什么,对方就好像会一直自说自话下去,于是夜深望着他又一度沉默了片刻终于开了口。

“你是谁?”

他声音嘶哑地问了一个知道自己得不到答案的问题,看着对方因为自己这句话微微一怔。

随后男孩摇头,脸色的笑意忽然变得更浓,又一次重新变化了一个悬浮于空中的姿势,他松开了最开始背在身后的手,张开了双臂像是要和他拥抱,望着他的暗金色眼眸里闪烁着兴奋的光。

司徒夜深本身是个疑心很重的人,在这种情况下本来不管换谁他都不可能让对方轻易靠近自己,可此时面对眼前这个出现得诡异行为也诡异的男孩他却没有分毫躲闪的念头,也出乎自己意料的没有产生任何一丝排斥感,好像他们之间真的熟悉得不用留下任何防备。

他想看看对方到底要做什么,于是留在原地没有躲闪。

直到对方真的到了他的前方,如同孩童一般张开双臂扑进了他的怀里和他拥抱的时候,他才又一度听见了男孩稚嫩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回响,出口的话语却又些许荒唐。

“是啊,我是谁呢,你又是谁呢?”

男孩口中说着这样的话,却没有放开拥抱着他的手,而是任由自己靠在他的身上,男孩的手环抱住了他的脖颈,头趴在了他的肩头,闭着眼睛轻声喃喃。

男孩的拥抱出乎意料并非是虚无缥缈的,反倒是带着温热的实感,似乎和他拥抱的真的不是幻影而是鲜活的生命,那么年幼孩子的身体和他拥抱好像是兄弟俩相拥,像和久别重逢的故友相见,对他致以长久未见的思念。

司徒夜深却没有伸手回抱男孩的身体,只是任由对方靠着自己,望着脸侧对方松软的黑发,神色复杂的眼眸里罕见出现了一丝迷茫,而他那双早已从猩红色变换回来了的漆黑眼眸底部,泛起了和男孩双眸一样的暗金色光芒。

“我等这一天等了很多年。”

男孩靠在他的肩头那么轻声说,夜深却不知道对方在说古王陨落还是他们的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