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停在了小区门口,瑰一下车就看到了那只黑猫,它正弓着背,两只荧光大眼怒视着一米远处的大金毛。猫背越弓越高,充满了挑衅,眼神又贼又夺魂,几分神似虎豹。
这只金毛犬显然闯入了黑猫的领域,它的身边还有一个男人和一个10岁大的小孩,只不过两人都在低头玩手机并没有发现这戏剧性的一幕。大金毛吐着舌头,耷拉着双眼,对着瑰这个陌生人投来求助的眼神……
瑰向黑猫走去,蹲下,正要安抚之时,一个女客突然从水果店跑了出来。
她兴奋地停在狗的面前,半蹲着身体,手中拿着一片切好的苹果放到金毛嘴边。
这一刻,猫一愣,瑰也一愣。
金毛用嘴碰了一下,摇摇头,不吃。
“吃肉的动物你给它吃水果,它怎么会吃。”看到老婆买好水果出来,男客终于不玩手机了。
猫收敛起眼眸中的绿光,它的背在不知不觉中慢慢放平了。
女客不死心,把苹果又拗了一小块,继续亲手喂它,嘴里亲切地唤着它的名字。
狗的余光在此时发现,那双凶狠的眼神竟然暗淡了下去。聪明的金毛很快意识到自己的优越感来自于与主人的感情互动,于是它十分配合地吃起了苹果。女客一小块一小块地喂它,它一边舔舌头,一边可劲地吃,一家人都围着它,看它吃得欢。
黑猫整个身体趴在了地上,显示出臣服状,眼巴巴地看着眼前这和睦的一家四口,露出艳羡的目光。
随着狗咬苹果的动作,猫动动耳朵,两只动物在瑰眼里同频共振。谁说猫是独立的动物?即便是这样一只土猫,它会渴望温情,不论来自同类或者是人类啊……瑰看着这一幕,从嘴里到心里,都是酸酸的。
客人一家四口离开了水果店,黑猫目送他们过了马路后,突然冲了出去停在街沿的轿车底下,偷偷地观察客人们离开的背影。
瑰在车旁蹲下,内心也开始踌躇,这一刻她和这只黑猫休戚与共:虽然向往这种和美的生活,但也知道即便自己再追,他们也不会收留自己吧。小黑猫长大成了大黑猫,蜕去了可爱的外表,现实不再是玫瑰色的,它逐渐清醒地认识到被收留的自己和金贵的宠物不能同日而语。伴随成长而来的是功利和算计,再也回不到小的时候,那个勇敢地找上门并且被无条件关爱的小奶猫。
它最终会退回去,除了那个阴暗又熟悉的家,它无处可去。
五分钟后黑猫从车底走出,迈着悠闲的步伐回到水果店——它已收拾好心情,仿佛一切没有发生过。
她们都自以为看透了人间冷暖,便以略嫌过激的疏离与冷傲来保护自己那颗过于敏感的心。既不会对人情给予厚望,也不会好高骛远,捧摔自己。
她们在各自的归宿中,内心漂泊无依。
★☆
酒侍大惊:“寒盟背信!我族的败类!你不恨她吗?”
苗峙点了一根烟,话语伴随烟雾轻飘飘被吐出:“恨不起来。她是我精心浇灌的艺术品。”
真是越贱越有瘾。难道这个“艺术品”就没有助长你对她的感情?酒侍挪揄道:“童话里是怎么说的?是你在玫瑰身上花费的时间,让你的玫瑰变得如此重要。”
“呵~”嘴角一声媚笑:“腼腆的玫瑰花刺儿多得很,不过花开得太好,好到摇摇欲坠。”
“你还真的把自己的生活活出了荒唐,把荒唐活成了艺术。”
“刚刚食髓知味的人会悬崖勒马吗?天性在发展,早晚会结出罪恶的火焰,说不定我培养了一个好徒弟。”
“感觉你还挺骄傲的啊。”
“刺激的一半来自危险。”
“公平对价。”
酒侍把一杯莫吉托推到苗峙面前,绿荧荧的双眼直直盯着落寞的苗峙。苗峙搅拌着酒杯中轻轻晃荡的翠绿色的薄荷叶,边缘如锋利的齿轮,苗峙的嘴角突然浮出一个微笑,轻轻一咬,恰到好处的刺激——Necessary insanity.
这口感,像极了瑰。
“那申绥呢?你恨他吗?他指使你用酒吧洗钱呢,你可以反制他逼他帮你脱罪的!”
“活是申绥的人,死是申绥的鬼。”
“可你常说殉道者都是在犯贱……”
“我这次坐牢是因为峙瑰,和申绥没关系。”苗峙打断道。
可是酒侍依旧不理解,“明明一个帮派,难道不该门生故旧,荣辱相关?可恶!”
“平时相安无事,一旦起了纷争才会有人被揪出来当成罪人,这次这个不幸的人就是我。”
苗峙点燃了一支新烟,短暂的自我麻痹,垂着眼帘似笑非笑。
“苗姐,如果瑰来这里……”酒侍的喉咙发出咝咝的声音。
苗峙皱眉。森然的眼神即刻黯淡,酒侍的脖子缩了回去:“知道知道,她还是你的猎物。”
“我和她之间的赌约还没完呢,我要看到结局,看到这朵娇羞的玫瑰花瓣落尽,只剩一根秃枝。”
“真说不清她的命是好呢还是差呢……”
苗峙夹着烟瞧着酒侍,昏暗的灯下两两相望,知道告别的时点临近,酒侍沉醉在这一刻,许久不能发声,忍了很久的泪水还是顺着眼角簌簌滑落。
苗峙见他伤感,反而大笑,安慰道:“哭什么。牢狱不过是一个很长的瞬间!还有时间,咱俩再干几杯!”
是啊,在江湖混的人谁没有几回沉浮?苗姐得到了想得到的财富,代价不过就是坐几年牢而已!
幸好,酒很烈,就当是最后的狂欢,杯觥交错,一觞一咏。
凌晨两点,到了酒吧关门的时候,再热闹的筵席也难免要准时散场。
苗峙深吸一口烟,随即死死摁熄在烟灰缸里。一挥手,起身离开,当快要走出幽暗的吧台区之际,只听酒侍在背后大喊:“苗姐!”转身回头,见他雪白的袖管掉至手肘,在向自己挥别。
美眸流转万千,最后还是下巴一抬,微笑说:“谢了!再见!”
苗峙淡出了「风の口」,但依旧身处江湖。陆地?迥乎!不上岸的才是苗姐啊!
江湖不散,传奇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