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树影悄悄爬上木榻,灵阳伸了个懒腰,由榻上坐起。
他见白山依旧不言不语,微微摇了摇头,似是觉得气氛太过沉闷,主动开口道:“和尚,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什么?”白山望着荼蘼,一动不动。
灵阳道:“反正不是在想佛祖。”
短暂沉默后,白山的目光终于离开荼蘼。
他望向灵阳,一本正经的问道:“道士,我是该想佛祖,还是该想青青。”
“这还真是个难题。”灵阳露出一丝苦笑,说道,“即便我替你做出选择,可对你来说,并无半点用处。我说你该想佛祖,你能放下青青吗?”
白山摇头。
“我说你该想青青,你能放下佛祖吗?”
白山还是摇头。
灵阳坐直身子,与白山四目相对,郑重的说道:“这个问题,我不能给你答案,却也想多说上几句,不知你想不想听。”
“你说。”
灵阳道:“如果你放不下青青,心中便有桎梏,今生修佛多半无望。在我看来,这也没什么可遗憾的。古往今来,修佛之人何止千万,又有几人成佛?
“心中有佛,灵台清明,就算常驻世间,不也是一种极乐?放下世间挂碍是放下,放下成佛执念同样是放下。”
白山垂眸忖量,随后缓缓点头。
灵阳继续说道:“如果你放不下佛祖,却也不影响你喜欢青青。就像你饮酒食肉,不影响你诵经敲钟一样。
“只不过,世间情爱,与酒肉不同。酒肉是死物,只要你喜欢就好。情爱却关乎另一个人,你喜欢那人,还要看那人喜不喜欢你。
“当然,你也可以不去理会她是否喜欢你。喜欢,有时候就像长江之水,虽有去无回,却不舍昼夜。”
白山默然良久,抽了抽嘴角,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灵阳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我也说不清。”
“你知道我要问什么?”白山有些不信。
灵阳道:“不就是想问,青青是不是真的喜欢桃花郎,她有没有喜欢过你?我又不是青青,如何知道?”
“那你怎么知道我想问什么?”
“你的事,全都写在脸上了。”
灵阳拿起茶盏,移至唇边欲饮,略作停顿,旋即又放回桌上,侧身望向东厢,说道:“罂娘,茶凉了。”
“知道啦,知道啦。就会指使人。”
此时罂娘也已将菜择好,她一手挎起竹筐,扭动腰肢向僧道这边走来。一双灵巧的小脚,一边走一边重重的踩踏地面,借此发泄心中的不满。
灵阳只是淡淡一笑,并不理会。
罂娘来至桌边,提起壶,狠狠的瞪了灵阳一眼。
灵阳摆了摆手,催道:“快去吧,有人来了。”
闻言,罂娘不便再纠缠下去,心有不甘地跺了下脚,转身去了后院。
白山刚要询问是谁,只听院门处传来开门声,扭头看去,一名年轻差役走了进来,正是燕三郎。
燕三郎摇摇晃晃的来到僧道面前,一面笑着施礼,一面晃动脑袋四下打量,寻找座位。
可眼前并无多余的座椅,白山独自一座,灵阳坐在木榻一端,只有木榻的另一端还空着。
燕三郎也不客气,看准位置,进步转身,撅起屁股便要坐下。
灵阳见状,勾了勾嘴角,轻轻一甩衣袖。
燕三郎身后忽然起了一阵无声无息的清风,在燕三郎坐下的同时,轻轻的推动燕三郎的身躯,令燕三郎的屁股与木榻刚好错开,毫无阻力的落在石板地上。
燕三郎疼的“哎哟”一声,揉着屁股由地上站起,咧着嘴抱怨道:“道长,我就是想找个地方坐坐,你也没必要让我坐地上啊。”
“我又不是不给你座位,是你太着急了。”灵阳淡淡一笑,随后唤了一声,“宝宸。”
宝宸乖巧的搬来一把椅子,请燕三郎坐下。
待燕三郎坐好,灵阳问道:“钱塘县可是又出现什么怪事了?”
“可不是吗。”燕三郎道:“最近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个催命鬼来,只叫人的名字,就能把人叫死。”
“还有这等事?”白山顿时皱起眉头。
灵阳神态自若,淡淡道:“有不少邪法,都可以通过呼唤名字,将人真魂摄走,倒也不足为奇。”
说罢,望向燕三郎,问道,“那催命鬼叫人名字时,是怎样一个叫法?”
“怎样叫法?”燕三郎捏着下颌想了想,道“就是喊名字,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话。哦,对了,每次害人时,都要一连喊上三天,每天只喊三声,而且都是在晚上。
“第一天,三声喊过,被喊名字的人,除了会变得无精打采外,倒也和往常没有什么太大区别。
“因此,受害之人在第一天往往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只当是遇到了无赖恶作剧。
“第二天,再被喊名之后,被喊之人会突然之间力气全无,连站立都做不到,只能卧床。神智也是时而清醒时而迷糊。
“第三天,待最后三声名字喊完,被喊之人顿时便会绝气身亡,无一幸免。
“还有,据听到过喊声的人说,那催命鬼的嗓音尖锐,分不清是男是女,而且,从不现身,没人见过它的模样。
“到目前为止,据我所知,至少已经害死四个人了。”
灵阳微微点头,道:“依我看,害人的并非是什么催命鬼,此事多半是妖邪所为。
“按你所说,的确有这样一种邪法,名为三三索魂。这种邪法需要分三次唤人名字,每一次唤三遍,三遍过后,可摄取一魂。
“当三次九遍唤全,便会将人的三魂全部摄走。人没了三魂,自然身死。
“此法太过狠毒,对施法之人的损耗也是极大,因此很少有人敢一连呼唤三次,通常每日只唤一次,分三日完成,这样才能确保自己不被邪法反噬。”
“这就对上了。”燕三郎面露喜色,不忘吹捧道,“既然道长知道这种邪法,想必也能破解。至于找出施法的凶手,那肯定更是手到擒来。”
灵阳摆了摆衣袖,半合凤目,瞥了燕三郎一眼,轻笑道:“少在这里奉承,哪有你说的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