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下旬的天暖洋洋的。
大狗熊这两天右眼皮总是在跳,跳得他心惊。左眼跳财右眼跳祸,这左眼老跳是好兆头。其实,大狗熊本来不信这一套,他不过是这么的一想。照老办法,他找来一小块纸贴在眼皮上,可是眼皮还是在跳。别是英子出了什么事吧?不能啊,前两天她才这儿回去,没丢一个零件没掉一根毫毛。那是儿子?肯定不是,才打过电话,他精神着呢。去他妈的蛋,不管他!大狗熊抽了一下鼻涕,懒懒洋洋地到后面听人们说话。
大狗熊听人说,胡文洲上刘老五家劝刘老五的媳妇信神,劝得勤,一天三遍,早中晚按时赶点。昨天中午又去了,去了以后又是一通劝。刘老五在砖厂拉砖坏儿,早出晚归确是辛苦。他原本中午不回家,可偏偏昨天中午回家了。刘老五到家门口推门,门插着,就跳墙。刘老五在墙上分明看见屋里一个人猫着腰飞出后门,心中疑惑,就急急地进屋,循着那人的背影儿追了出去。那人跑到了赵守业的小卖店里,不待允许就想穿堂过去。刘老五年轻腿麻溜,几下窜上去将他拉下,然后挥拳几下就把他打向墙角。刘老五边打边骂:
“叉你妈的胡文洲,你还当支客人呢,支你妈的叉!你早也劝晚也劝没承想中午我不在家你还劝!我揍死你!”
刘老五打死胡文洲了吗?没有。
几个人描述着当时的场景,用一个很贴切很搞笑的成语“落荒而逃”来形容,让大狗熊仿佛亲眼所见一般。这事真他妈有意思,儿子那样,他也那样!他听得有趣,呵呵地傻笑着。
天气冷凉了许多,再有十来天就是初冬了。大狗熊觉得身上的衣服薄而且轻,不能抵得住秋末的凉意。他转走开了,向家里走去。他要添衣服,或者是在家里躺一会,望一会房笆。
大黑瞎子到家里才不过十几分钟,东北街的张二尿来了。大狗熊对张二尿的到来很是意外,他觉得他的到来一定有事。大狗熊寒喧了两句后就直通通地问:
“兄弟,你八辈子不登我门,有事吧?”
张二尿笑了一笑说:“有事,有事,待会咱们慢慢聊。”
他没说什么事,就让大狗熊有点心急。
张二尿绕着大狗熊的院落走了一圈后,问:“二哥,你这东西有多宽?”
大狗熊回道:“二十来米吧。”
张二尿又问:“有房照吗?”
大狗熊说:“有俩老房照。”
当年卖给大狗熊房子的张维山置下他叔伯八叔的两间房后并没有去认真地管理,房子漏了也不修缮,结果可而知:垮了。张维山拆掉木料后余了一大堆残土,到现在那儿有明显的痕迹。
张二尿不急于和大狗熊子谈正事,依旧东拉西扯地瞎聊。大狗熊奈不住,问张二尿说:“怎么个事?”
张二尿看大狗熊的急样,一抚掌,然后说:“有人相中你这地方了,让我来问问,拉割拉割。”
大狗熊似是明白了几分道:“买我地方?”
张二尿歪着头道:“啊,不对,是换,直拉。”
大狗熊熬不过张二尿,言语粗鲁起来,问道:“和谁直拉?别鸡巴磨叉蹭吊的闲揉肠子!”
张二尿哈哈一乐,说:“那什么,马二想和你对换,他打算盖新房。他那窄巴,东西才十二米。他相中你这儿了,这里宽绰,再说是小趴趴房扒了也不白瞎不是。他那房虽然是老砖房,可周正不歪斜,三二十年不用修这儿修那。你要是同意换,就写文书。”
这张二尿的一大串话让大狗熊犯了迷糊,他不解地问:“他和我直拉?”
张二尿想了一会说:“对呀,直拉!”
大狗熊想了一会说:“不对,他那窄巴不说,还倒憋气,进车都不方便。”
张二尿千般地解释万般地开导,最重要的是他掰着手指头数小宾娶媳妇要花多少钱盖房子要花多少钱这个那个的听着还在理。张二尿能说,把大狗熊说得晕头转向的。末了,他说,这么的吧,我找儿子核计核计。
大狗熊在电话里和儿子小宾核计了好几个来回,小宾同意了。不过小宾说,咱得憋他俩钱儿,找不上二千也得一千,反正是他找咱们换的又不是咱们找他换的。大狗熊觉得儿子高明,这主意不错。于是,大狗熊就直截了当不拐弯不抹角地跟张二尿提了要求,要马二再拿二千块钱,要同意就立马写文书。马二很痛快,通过张二尿传过了话,并且说屋里的一个老式三开立柜和一个酒柜也送他。大狗熊没想到马二这么痛快,心里想是不是自己要少了,就问张二尿:
“我要五千他干不干?”
张二尿回答得干脆:“不干!”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写文书。写完文书互换房照时马二将二千元钱给了大狗熊。
那天马二备下了两桌酒菜,大狗熊喝得高兴极了。
搬家那天刘三宝子赶了他的牛车来帮忙,慢悠悠地倒了两趟后,大狗熊的那两间小趴趴房就空了。大狗熊空了的小趴趴房被马二放进了一些杂物,于是他很奇怪地问张二尿:
“咋不把东西往里装呢?是不是要扒呀?他们是不是在别的地方迁就呀?……”
张二尿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说:“二哥,这房子不归你了。”
当然,这房子不归大狗熊了,可是他还是有点留恋。
大狗熊预备了一桌子酒菜款待帮他搬家的人。菜是他的邻居还有侄女做的,做得好不好?肯定好,至少比他做的好,他做的基本上就是猪食。在酒桌上,大狗熊骄傲自豪地向孙成亮向外甥向在座的所有人宣布,儿子快回来了,还会领回一个媳妇。这个消息是昨天晚上小宾跟他说的,他现在迫不及待地宣布就有炫耀的意思。
刘三宝子喝了酒后赶着车回去了。待他把车卸了后就一头扎到到里倒在炕上。小黄见他酒气熏天的样子责备他道:
“瞅你那熊样,喝了两杯猫尿就跟死狗似的,可咋整?八辈五看不着后脑勺!”
刘三宝子拱了拱身子,很是艰难地翻身红着眼睛骂道:“叉你妈!”
他脆生生的一句骂,将小黄激怒了,她操起炕上的鸡毛掸子抽向刘三宝子,并且回骂道:
“叉你妈!你他妈的酒喝到人肚子里了还喝到狗肚子里了?”
小黄的勇气可嘉,先前她是不敢这样的,只因为上些天她风闻到了宝贝丈夫和传说中的英子有苟且之事才有了把柄可抓,胆子就大了。刘三宝子的皮厚,小黄手击打对他来说犹如弱柳拂面一样,倒有几分舒服。刘三宝子本也是想让小黄这么不轻不重地打下来,好消泄她心中的不满,可小黄只两下就住手了。她扔下掸子嘤嘤地哭起来,边哭边说:
“咋嫁了你这么个现世的玩意儿!咿咿……”
刘三宝子慌了手脚,他最怕小黄哭,小黄一哭他就没辙。刘三宝子粗声说:“叉,就知道淌尿叉水子”
小黄哭得更来劲了,声势浩浩气若长虹。
刘三宝子骂道:“嚎丧呢?还没完没了!”
小黄拍打着炕沿,含混地说:“我想咱们儿子呀!哎呀妈呀……”
刘三宝子不免悲从中来,他也想儿子呀,刚才就闷在炕上想来着。那个小狗熊都领个媳妇回家了,可自己的儿子还在牢里圈着,真难受!他突然放声大哭起来,声若滚雷惊天动地。小黄的哭声戛然止住了,她惊惶地看着刘三宝子。
刘三宝子哭完就睡了,睡得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