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6章 她的脸色酡红

下午,李祥君好了许多,他开始精爽起来。他想老四应该回来了,就打通了他的手机。老四回话说他只几天就到家,让李祥君在他到家后去找他。老四的手机里一片嘈杂,还有一个女人的声音问。李祥君挂断了电话,来到外面,在冬日的阳光下做了深呼吸,呼出两天来积存在心底的浊气,吸进清冽的爽朗的带雪的气息。

陈思静尽了自己的责任去照顾李祥君,就是为了让自己在良心上不失去一分一寸。人怎么会变啊?从什么时候起,她不再为李祥君的伤病而心痛,不再为李祥君的劳累而心疼,不再为李祥君的萎糜颓唐而心忧呢?她说不清楚。微妙的变化是一天一天地累积,才成了今天这个样子。

代常庆的胖媳妇昨天到她的姐姐家里去了,说要住些天,代常庆又每日游走于牌场中,总是卡着点回来,那么,下班后的这一段时间里,陈思静就要多逗留一会儿。其实,她不在也不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但她不放心。女性的细致让她每天都会留心不为人所注意的细小的事物,她担心在教师们都走后直到代常庆回来之前的这段时间里有半大小子来捣乱,那将是她的失职。

中午的时候,陈思静看到李祥君好多了,心就放了一大半。现在,她就在锅炉房的门口看穆维新把最后一筐煤倒在地上,又看着他下到锅炉旁把炉门打开,扔进一锹锹煤。穆维新的镜片在火光的映照下闪着光亮,他的棱角分明的脸庞充盈着阳刚之美。穆维新填完煤后上来,脱掉只有在烧炉时才穿的蓝色的大褂,对陈思静说:

“怎么还不回去?”

陈思静莞尔一笑道:“噢,你这儿忙呢,我跑回去了,是那么回事吗?再说,我也想多待一会儿,老太太不在家,我怕有什么意外。”

穆维新出了锅炉房,带了门,又看了看陈思静,跺跺脚,然后说:“能有什么事?代常庆媳妇虽然不是那么守铺的人,时不时地也出去走走,没见出什么事啊。”

陈思静听着他说,没有应声。

她和穆维新一同走到办公室。在办公室里,陈思静忽然问穆维新说:“晓云今天好像不高兴,倔搭搭地,和谁?是不是我说话碰她耳朵了?”

穆维新连忙说道:“哪呀,是我。”

他说着从暖瓶里倒热水,又兑了点凉水,然后“突噜突噜”地很有气势地洗起来。在他眯缝着眼睛找手巾时,陈思静把手巾递给了他。穆维新没有说完的话让陈思静心生疑窦,她不知道穆维新怎么会洪晓云发生冲突。

穆维新擦了脸倒了水后,接着说道:“这事也怨我,怨我多嘴多舌。早自习时,我听见晓云那班里有两三个孩子嗷嗷地喊,进屋一看,正闹得起劲呢。我训斥了他们,回来后跟晓云说了,也没有旁的意思,就是让她多管着那几个淘学生。中午,又是那几个小子,在走廊里乱喊乱叫,咣咣地摔门,我就把他们几个拎到了办公室,把他们批评了一通。这也没什么呀,可晓云偏偏劲儿上了,‘抹搭抹搭’地‘倔不磁’的。那个出出呀……”

穆维新扇了自己一个嘴巴,向是和晓云又像是跟自己生气。陈思静明了了事情的原委后,就由衷地安慰道:“真是的,晓云怎么是这样?让你受委屈了,都是为了……都是为了学校的工作,却得不到别人的理解。也不要太自责了,别往心里去,你做得没错。明天我在会上强调一下学生的纪律,只是……”

陈思静迟疑了一下,在这当儿,穆维新急忙摆手道:“别,你开晨会时可千万别提这事,那样会让她以为我在背后告她的状,说她的坏话。过两天吧,过两天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陈思静觉得他的话有道理,想得也周到,就说:“好吧,不过,晓云这个人,还是不错的,虽然脾气怪了点儿。”

穆维新顺着陈思静的话说:“人是好人,工作也踏实。我也想通了,我做的还不够,她有想法是应该的。换了我,可能也会那么想。”

陈思静笑着说:“那就理解万岁吧!”

两个人都站着,都摆出要走的架式,但谁也没有移动半步。这样单独面对穆维新,在偌大的空旷的校舍里,已不是第一次了。但今天,陈思静却明显感到自己的心在剧烈地冲撞着胸脯。她想起以往每次和穆维新单独在一起时,都有愉快的又令她心神不安的感觉,而今天这种感觉更加强烈。她有一种渴望,一种冲动,一种在心底贮存了很久的想念。陈思静想到那种愈来愈清晰的情感时,她的眼睛变得迷离潮润。

“穆老师,你回去吧,天不早了。”陈思静说,她的声音有些颤。

穆维新将目光停在陈思静的脸上,半天才说:“你也该回去了。”

陈思静没有躲避他,看了他一眼,低下头,说:“等会吧。

之后两个人都不再说话,沉默着,这样的沉默让陈思静既兴奋又害怕。

“你一个人这在儿,会害怕的。”穆维新像是在努力镇定自己,喉头蠕动了一下,“要不,你先回去,我看着。”

陈思静摇了摇头,她的无言让穆维新不知说什么好。

天色开始变暗,刚才桔红色的傍晚的霞光褪去了。

在寂静的办公室里,陈思静不再勇敢地和穆维新的目光相持,她的慌乱她的局促她的游移的神色更让她添了迷人的气韵。

“思静……”穆维新轻声唤着。

陈思静蓦地一惊,她习惯了穆维新叫她校长叫他陈老师,现在听他喊自己的名字,心就怦怦地跳起来,她的心里急急地有一种期待。

“思静,你真美!”穆维新赞美道。

陈思静抬起眼睛,又慌地避开了。

“还没有人这么说呢,好像是第一次。”她的柔弱的声音像在耳语,“我美什么?你笑话我呢。”

穆维新定定地望着她,把搭在桌子上的手轻轻抬起,像下了决心似的说道:“思静,我、你、我想抱你!”

陈思静涌动的血液冲撞得她要眩晕过去,在近乎窒息的状态中,她没有按受也没有拒绝。穆维新伸出一只胳膊,把陈思静揽到怀里,另一只胳膊旋缠住了她的腰肢。在一阵急促的呼吸中,穆维新说:

“思静,我喜欢你!”

陈思静任凭他的强壮有力的胳膊紧紧地箍住自己,在穆维新的喃喃的呼唤声中,她闭起了眼睛。

一切都来得这样突然,又那么顺理成章,没有阻碍,没有推却,没有扭怩的作态。穆维新把脸贴在陈思静的柔滑潮润的脸上,轻轻地用唇吻着陈思静绵软的耳垂。他们,沉浸在心灵交融的幸福中。

当穆维新吻遍了陈思静的面庞时,他说:“思静,从一开始见到你那一天,我喜欢上了你。真的!”

陈思静羞红了脸,在穆维新的脸上啄了一口,然后问道:“为什么喜欢我?”

穆维新动情地说:“因为你聪明,漂亮,机敏,热情,大方……”

陈思静打断他的话道:“是不是要把所有的赞美的词都用我的身上?太夸张了吧?”

她说罢轻声地笑起来。

穆维新连忙说道:“不,不,不,我是发自肺腑的。”

陈思静用唇摩娑着穆维新的面颊,忽然瞪起了眼睛,把头抵在穆维新的额头上,说:“你早有预谋?告诉我,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

穆维新老实地承认,他坦白地说他一刻见不到陈思静一刻也不得安宁,猫挠心一样。陈思静用手轻拍着穆维新的脸笑道:

“你这个坏东西!那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

穆维新问:“怎么想的?”

陈思静眯起眼睛,把头伏在他的肩上,小声地说:“我可不是第一次见到你就喜欢上了,那时觉得你很平常的,没有什么特别。就是现在,我也不喜欢你,可是有什么办法?你用武力迫我。”

她吃吃地笑起来,过了一会又道:“说真的,我也只是感谢你才让你抱的。”

穆维新松了松手臂,他与陈思静之间的间隙大了一些。

“我可不要你对我感恩戴德哟。”他说。

陈思静意识深处固有的于两性间的观念隐隐地向上浮起,她想起了李祥君。那么,现在与穆维新紧密的拥抱已悖离了她认为不可擅越的道德准则,也违背了当初与李祥君共同许下的诺言。她无法再自圆其说,自己欺骗自己,不能再用同事之间正常的关系来搪塞敷衍。

“穆老师,我们……”陈思静喘息着,努力抗拒着身体内对李祥君以外的另一个男人的渴求,她强迫自己计较得失顾及后果,“我们……”

但穆维新突然又拥紧了她,把唇紧压在陈思静的唇上。陈思静只感到整个身体已空无一物,意识里没有了风云雨雪,没有春秋四季,只有穆维新温热的唇在吮。

穆维新把唇移开时,陈思静缓慢地舒了一口气。她听见穆维新在怪她:“别再叫我穆老师了,叫我维新好吗?”

陈思静忽闪着眼睛轻唤道:“维新,维新……但是,我们今天不……”

穆维新握住陈思静的手另一只手揽着她的腰说:“我们不那样,我没有想到别处去。”

陈思静想解释给他说今天不巧,李祥君病了,要早些回去,但穆维新误会了自己。穆维新的眼睛里跳动着急切的欲求,尽管他的举止还还不至于粗鲁,但是,如果再继续下去,谁能说他会不会有进一步的动作呢?那是陈思静所不愿意看到的情景,或者说她现在还不至于将身心交与穆维新。女性的矜持和羞涩使陈思静从刚才的亢奋中回过神来,她说:

“维新,我必须回去了,你也该回去了,看外面都快黑了。”

穆维新侧过脸来看了看外面,是的,天快黑了。他松开手,和陈思静脱离了身体接触。

“思静,我今天有点过份,是我的不好!”他检讨着自己。

陈思静红着脸说:“谁又没有怪你,还做上自我批评了!回去吧,啊!”

陈思静的柔情散布在空气里,弥漫着,也让这间办公室充满了温馨的浪漫。

陈思静吻别了穆维新以后,激动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她的心几乎要飘起来,轻快的步子在雪地上踩印了柔软的如雪的音符。

到家门口时,陈思静犹豫了片刻。在真实的家里,在真实的李祥君面前,她将用怎样的一副脸孔去面对李祥君呢?李祥君不会知道刚才的那一幕,不会猜度她与穆维新之间到底发生了怎样的事,他不会恶意地辱骂她,斥责她,但是良心上的不安使她觉得有愧于李祥君。应当用笑脸,灿烂的笑脸去亲近李祥君,也算是麻痹自己的心灵。她这样想着,就进了屋,努力用坦荡的目光看李祥君,说笑着夸赞李祥君的干净利落勤快能干。

李祥君发现今天的陈思静与以往不同,少有的热情叫他无所适从。他掀开锅,端出饭菜,说:

“吃饭吧。”

陈思静本来是想好了回答他的提问的,可现在却不见李祥君有一丝疑惑的神情。

“今儿回来晚了,在学校看屋。我一个人可不敢,就找了两个女学生做伴,那也不行,害怕。最后哇,一想不行,还得回家,愿意丢啥丢啥。”

她偷看李祥君的反应,又继续道:“代常庆媳妇出门了,好像得几天能回来,那代常庆也不知骚啦哪去了。”

李祥君咀嚼着,含糊地问:“赶明儿我去推销酒,周六周日的谁去照看锅炉?你去?”

陈思静希望李祥君能不断地同她说话,以此让李祥君不致于窥见自己心中的隐秘。

“再说吧,要不让祥臣去,给他点补助。真的,明年,明年说什么也得找个烧锅炉的,总是让穆维新烧,不是个事,这人情太大,不好还!病好了吗?”

陈思静看着李祥君没有一点笑意的眼睛,忽然想了他的病情来。

李祥君说:“好了,你看,脑袋不疼了,浑身也有劲了。”

他伸了伸胳膊。

李祥君好像没有揣测自己为何回来得这么晚,这让陈思静放了心。她觉得自己是在冒险,是在拿家庭做赌注,去赌情爱。今天就这么平安地过去了,但如果自己与穆维新把这种情爱的游戏继续下去,迟早有一天会被李祥君察觉的。陈思静没有办法收拢自己的感情,她找不出一个理由让她把情爱再投到李祥君的身上。穆维新带给她的撼动心魄的巨大的爱迷失了她。李祥君是她的丈夫,她曾经是那么爱李祥君,专注于他的身心,今天,她却走在了背叛他的道路上,这是她始料不及的。

吃过饭后,陈思静主动地收拾了碗筷,打扫了屋地,态度谦恭和蔼与平日判若两人。事情往往令人匪夷所思,她好像在用殷勤作为补偿。在临睡前,陈思静的酡红的面颊上始终挂着笑,眼睛里流泻着醉人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