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祥君第二天早晨起得比往日要迟一些,这是他最后一天做豆腐了。临走前,他仔细地把应用的物品归拢到了一起,放在后面的屋里。今后的一些日子里不会再用到它们了,也许以后永远也不会再用一它们了。这些年来,他每日重复着做相同的事情,有些倦了。淌池被他冲洗得干干净净,水泥抹成的油亮的池面还泛着豆浆的香味,还拓印着李祥君昔日里忙碌的身影。当李祥君把大缸从屋里转到外面倒扣过来后,他长吁了一口气。天上的太阳明丽妩媚,冬日的微风舒缓轻柔,形同三月。这是一个美丽的冬日。
李祥君到马华的餐馆时,见切墩儿的小伙子探头探脑地张望。他看到李祥君后,马上大叫道:
“小李豆腐来了。老板,快来接呀。”
马华闻声从里面冲出来,笑道:“你怎么才来?快去拿盆,捡豆腐。”
小伙子拿了盆捡了豆腐,笑嘻嘻地站着不肯进店内:“哎,我们老板念叨你呢,盼你盼得眼都红了。”
马华抬起脚踢了他一下,佯装出生气的模样。
“狗嘴吐不出象牙来,你能不能少说两句?谁还能把你当哑巴卖了?”马华说完哈哈大笑起来,转而又对李祥君说,“豆腐帐该结了吧,好像欠了挺多呢。”
李祥君忙说道:“不忙,改天再说,你也跑不了颠不了的。明天,我、不来了。”
马华没听白似的问:“不来了,出门?”
李祥君回答说:“不是,我不做了,今天是最后一天。”
马华沉吟了一下,马上扯着李祥君说:“进屋。”
李祥君被马华生拉硬扯着进了屋,坐在一张椅子上。马华吩咐一个小姑娘道:“把外面的豆腐全捡进来。”
李祥君不解地问:“还有一板多,能用那些吗?”
马华直直地盯着李祥君说:“全用吧。明天就吃不着你的豆腐了。”
李祥君感到了马华心中的一些怅惘,于是说道:“那还有别人,做豆腐的又不光是我一个。”
闲不住的切墩的小伙子道:“马大姐一天不见你,那心就跟鸡刨豆腐似的,咋的也收不起来。见得你,立马就溜光溜光的。”
马华不再搭理小伙子,她用毋庸置疑的命令的口吻说:“在这儿吃了饭再走,我陪你!”
李祥君推辞道:“不,不,西街的老钱头让我送五十块冻豆腐呢,然后回家,没有工夫。再说,刚吃完饭,哪饿呀?”
李祥君的真诚让马华改变了主意,她说:“这么着吧,等你有空时来算帐,那时再请你。记住了,我可不会把钱给你送去,必须你亲自来取。”
李祥君被马华的情绪所感染,内心里也不免是一阵惘然。
李祥君刚才说了谎,那五十块冻豆腐不是送给老钱头的,是送给林影的。从马华这里出来,他径直奔林影的家。在林影的大门口,他站住了。李祥君从车上取过用塑料袋装着的冻豆腐,再把它顺着墙的内壁轻轻地放下。他没有惊动林影,他知道林影会想到豆腐是他送的。
十二月的九日上午,喂养了一百零三天的猪卖了。下午两点多时,罩在猪圈顶上的用来保暖的厚塑料布被李祥君撤下来,支撑塑料布的骨架光秃秃地凸现在冬日的阳光下,暗淡没有光泽。猪圈里没有一点猪遗留下来的秽物,这里被收拾得很干净。没有了猪的圈舍内安静得让人发慌,再也听不到猪摇着尾巴“吭吭”地叫唤了,再也看不到圈舍内滚圆的通体红润的猪扬起头去吸吮饮水器了,他再也不用忧心猪价的下跌忧心口蹄疫对猪的侵害了。李祥君对着空荡荡的猪圈发了一阵子呆。
按着陈思静的意思,他把钱存到了银行。李祥君在去信用社时,没有顺便到马华餐馆去结帐。他觉得还是晚几天去的好。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做,他只觉得自己必须这样做。存完钱他到了老四那里,不过老四不在家,老四媳妇说他上河北了。老四媳妇拔通了他的手机,回过话说他再有六七天就和杨大勺子一起回来,等下次再向河北发货时,把李祥君也带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