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怀孕之后,老人婆啥活也不让她干,叫她养胎。她很感动,她想一定要生个男娃,不然就对不起这家人了。好在她的肚子争气,没多久,真的生了个男娃,这可把一家人高兴坏了,因为他们家已经是几代单传了。老人公亲自给孙子取名辛映,意为心心相印,跟他心贴心。有了第一个孙子,老人公就盼第二个,可是明月生下的第二个是女儿,老人公虽然不很乐意,还是亲自给孙女取了个名字,叫辛莲。老人公说闺女长大了都要出嫁,嫁到人家家里就不是辛家的人了,我给她取个莲(连)字,就是叫她跟咱们心连心。明月生了辛莲后就没再生了,老人公也认了,说他们辛家就这命,怨不得哪个。
辛映五岁那年,爷爷奶奶去世了,爷爷奶奶的死纯属意外。那天县城逢场,一大早,老人公和老人婆就出门了,他们去县城赶场。走时,明月还把他们送出街口。可是没想到两位老人一去就没有回来,他们的命丢在了白羊河。老人公和老人婆被打捞上来时,俩人的手还紧紧地拽着……
爹娘不在了,辛中叶依然在外面做木匠活。不知为啥,辛中叶回家的时间少了,以往十天半月总要回家一次,自打爹娘去世后他就很少回家了,即使是回家,也很少跟明月亲热。明月感觉到了,可是不好意思说。再后来,辛中叶不但回来得少,而且连钱也不拿回来了。明月觉得不对劲,把这话跟二嫂说了。二嫂说我估摸着他外面有人了,不然,他这个年龄,不会这样。明月说我也这样想过,可是,没有根据,问他他也不会承认。二嫂说先打听打听,等打听清楚了再说。明月说我带着两个娃,走不出门,再说这话我也说不出口。二嫂同情明月,说妹子,我帮你打听,管保打听得到。明月说二嫂,那我先谢了。二嫂说这话前,心里想到了李成志,不然她也不敢说这话。李成志是二嫂的相好,小时候死了爹,娘丢下他跟一个外地男人跑了,那男人是哪里的,镇上没人知道。娘跑了,把他扔给了爷爷奶奶,爷爷奶奶年岁大了,只能管他一口饭吃,别的管不了。李成志成了个没笼头的马,吃了饭到处跑,有时饿了也不回家,在外面找点东西胡乱吃了,然后接着耍,直到长大,这个毛病也没改。有了这个毛病,没女人跟他,后来爷爷奶奶死了,李成志就一个人过。一个单身汉,闲着没事,到处跑,很结交了一些人,当然那些人大多都跟他一样,不过也有干正事的,如收破烂的、挖草药的……二嫂的男人死后,李成志跟二嫂好上了,多少年了,俩人就一直这么好着。那天,二嫂刚回家,李成志就去找她了。
“今天到哪里去了,这阵才回来?”李成志说。
二嫂说:“在明月那里耍。”
李成志笑了,说:“女人跟女人有啥耍头?”
二嫂装着没听懂,说:“那跟啥人在一起才有耍头?”
李成志说:“跟我。”
二嫂在李成志的额颅上戳了一指头,说:“跟你?说老实话,我都腻了。”
李成志一听,以为二嫂不想跟他耍了,讨好道:“二嫂,你可不能把我给甩了,你把我甩了我就没法活了!”说着去抱二嫂。
二嫂用手挡住,说:“弄啥?”
李成志嬉皮笑脸地说:“你说弄啥?”
二嫂说:“我咋知道?”
李成志说:“不装吧,搞快点……”
二嫂一脸严肃,说:“我跟你说清楚,从今天起,你不准碰我。”
李成志不笑了,哭丧着脸说:“你真的变了?”
二嫂说:“变了又咋个?”
李成志说:“你不能变。”
二嫂说:“咋不能变?”
李成志说:“我是童子娃儿跟你的,当时我两个说好了的,我一辈子不娶,你一辈子不嫁,我俩就这样过,你忘了你答应我的话了?”
看着李成志要哭的样子,二嫂扑哧笑了,一把拉住李成志,说:“我跟你说着耍的,我咋舍得你哟!”
李成志抱着二嫂,二嫂也配合得很好,二人满足之后,仍然在床上躺着,李成志摸着二嫂,有一下没一下地搓着,享受着那种无与伦比的奇妙感觉。
“我跟你说个话。”二嫂说。
“你说。”
“你去打听个事。”
“打听啥?”
“看辛中叶外面有没有女人。”
“打听这弄啥?”
“你别问弄啥,我叫你去打听你就去打听。”
二嫂不说,李成志也不便再问,他想到了钱,这是帮人办事,不给钱不行。于是问道:“白打听?”
“白打听。”
“那咋行?鞋底钱多少总得给两个。”
二嫂心有不悦,推开李成志那只还在她胸脯上摸来摸去的手,说:“我叫你办点事,还得给钱?”
“我哪敢问你要钱?我的意思是咱不能白给人帮忙。”李成志说,“我在外面听说,城里专门有人干这事,叫私人侦探,用咱这里的话叫包打听,帮人打听事,都是收费的。所以……”
“说了半天,你还是说要钱。”二嫂说,“我跟你说,这事,一分钱没有,你愿不愿意都得打听。”
李成志不敢得罪二嫂,连声说:“我打听!我打听!”
李成志走了没多久,一个女人找上门来,轻轻喊了声二嫂。
“你是……”二嫂不认识面前这个女人。
“我叫张晓娴,是张家村的。”
二嫂打量了张晓娴一眼,狗日的,这女人咋长得这么好看……
“你找我?”
张晓娴点点头。
“坐吧。”
张晓娴坐下。
“找我啥事?”
“我想叫你给我帮个忙。”
“啥忙?你说。”
张晓娴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布,说:“我没啥给你拿,扯了块布。”
“哎哟,你这人,拿啥。”二嫂嘴上这样说,手却接了布。“你太客气了。”
“二嫂,既然我来找你,我就实话跟你说了。”张晓娴说,“我跟辛中叶好上了。”
二嫂愣了一下,又看了一眼面前这个女人,说:“辛中叶有老婆。”
“我知道。”张晓娴说,“就是他有老婆,我才来找你的。我想叫你把我跟辛中叶相好的事告诉他老婆。”
“告诉他老婆?”
张晓娴点点头。
“你是想叫他俩离婚?”
张晓娴又点点头。
“大妹子,你给我出难题了。”
“二嫂,就几句话……”
“你可别小看这几句话,会惹大祸的。”二嫂眼睛望着墙壁说。
“啥大祸?”
“人命。”
“不会吧!”张晓娴望着二嫂。
“不会?你想想,我跟明月说了,明月要是想不开……”
“不会,她肯定不会。”
“你咋敢肯定?”二嫂把目光移向张晓娴。
“她舍不得她两个娃。”
“不一定。”二嫂说,“你我都是女人,都知道娃是娘的心头肉,但是,人绝望了,就不会顾那么多了,万一她寻了短,这命债就记到我头上了。”
张晓娴知道二嫂这话的意思,二嫂在熬价钱,可是她又不能说破,说:“二嫂,你说得也是,万一那女人想不开寻了短,那两个娃就可怜了。唉,算了,二嫂,不说了。”
张晓娴的话突然变了,二嫂一下搞不懂了,她先看了一眼那块布料,然后把目光移到张晓娴的肚子上。
“你是不是有了?”
张晓娴点头。
“肚里的娃咋办?”
“只有做了。”张晓娴摸着肚子说。
“做了?”
“不做有啥法?”张晓娴无可奈何地说。
“可惜了呀。唉——”二嫂叹了口气,说,“我这人生来心软,既怕辛中叶的老婆寻短,又不愿意叫你把肚里的娃拿掉,他虽然还没出生,可也是一条命啊!你和明月,无论哪头出事,阎王爷都会折我的寿。”
“二嫂,”张晓娴暗暗笑了,她断定二嫂不是不愿意帮她传话,是嫌她给的东西少了,说,“你要怕折寿,我给你拿点钱,你去买点纸给阎王爷烧烧,再上几炷香,我想阎王爷就不会折你的寿了。”
“这个……也许行。唉——看在你肚里娃儿的份上,今晚我就给阎王爷烧纸敬香上供品……”
张晓娴是个聪明人,她听出了二嫂的话中话,供品?不就是在说钱吗?张晓娴从口袋里摸出了五十块钱,递到二嫂面前,说:“二嫂,给。”
二嫂接过钱,说:“我这就去办,晚了,就买不到供品了。”
“拜托了,二嫂。”张晓娴说,“事成之后我会另外谢你的。”张晓娴给二嫂留了个想头。
二嫂啥也没买,她没打算给阎王爷烧纸,别说上供了。她觉得这笔生意做得划算,带句话,就得到这么多钱物,世界上哪去找这种好事?二嫂正在高兴,李成志来了。
“打听到没有?”二嫂问。
“打听到了。”李成志说。
二嫂说:“能干!”
李成志听到这句话,很是得意,说:“不是我吹牛,在咱白羊镇,没有我打听不到的事。”
“辛中叶网了个女人,张家村的,叫张晓娴,长得比明月好看,还怀了娃……”二嫂顺口溜似的说。
“你咋知道?”李成志有些吃惊。
“我会算。”
“拉倒吧!你会算,那叫我去弄啥?”
“我试试,看使得动你不?”
“你?”李成志收起笑脸,说,“你说,这么多年,你派我的事哪件我没办?”
二嫂见李成志当真了,笑着把手搭在他的肩上,说:“辛中叶是咋网到那个女人的?”
“给我喝口水。”李成志说,“跑了一天,连口水也没球喝到,口干球得很。”
二嫂端来一碗水,李成志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了,抹了一下嘴,说起了辛中叶与张晓娴的事。
“辛中叶和张晓娴是这样好上的:前年,辛中叶接了一个活,是张晓娴家的。辛中叶见到张晓娴,心里扑腾了一下,因为张晓娴长得太好看了——我没见到那婆娘,听说是个瓜子脸,皮肤很白,眉毛又细又弯——辛中叶看了一眼,再也不敢看了,他怕张晓娴多心。辛中叶每天埋头干活,不过,干活时他的心也没闲过,老是想张晓娴。干了几天,他发现张晓娴家里没有男人。她男人到哪里去了?辛中叶想问,又不敢。一天,张晓娴把饭端上桌,说辛师傅,吃饭。那语气就像叫自家人一样,很是亲切。辛中叶坐上桌,张晓娴坐在他对面,辛中叶拘谨得连手也不知该放到哪里。张晓娴忍不住笑了,把筷子递给他,说吃吧,趁热。辛中叶接筷子时碰到了张晓娴的手,他以为张晓娴会责怪他,不敢看张晓娴,连菜也很少拈。辛师傅,吃菜。张晓娴夹了一筷子菜放到辛中叶碗里……一顿饭吃完了,辛中叶还没吃出菜的味道。张晓娴说辛师傅,味道合口不?辛中叶说合口,合口。张晓娴说有没有你老婆做得好吃?辛中叶说有,有。比我婆娘做得好吃。张晓娴听出来了,这男人不爱他的女人,不然他不会把老婆说成婆娘。张晓娴说你觉得好吃,以后我天天做给你吃。天天?辛中叶想要不了多久活就做完了,最多还能吃十天半月,哪来的天天?想到再过十天半月就要离开张晓娴,辛中叶心里有一种莫名的难受。张晓娴看出来了,说你不喜欢我天天给你做饭吃?辛中叶说喜欢,喜欢。张晓娴说喜欢你咋那个样子?辛中叶说我啥样子?张晓娴说不高兴。辛中叶说我不是不高兴,是想到要不了多久我就要离开你,心里难受……张晓娴听到这话,一把拉住辛中叶,说你不想离开我就跟我一起过。辛中叶说你不怕你男人?张晓娴摇摇头。辛中叶说我怕。张晓娴说怕啥?辛中叶说你男人。张晓娴扑哧笑了,说你就是我男人。辛中叶说你没有男人?张晓娴说以前有,现在没有。辛中叶说你跟他离婚了?张晓娴说离了。辛中叶想这男人也太瓜了,这么好看的女人,也舍得离。要是他,打死他也不离。尽管张晓娴说她离婚了,辛中叶心里还是怕,他怕那男人找回来。说他后来没来找你?张晓娴说咋找?他死都死了(其实没有死)。这下辛中叶放心了,一下抱住了张晓娴……就这样,辛中叶跟张晓娴在一起了。有了张晓娴,辛中叶几乎把明月给忘了,把心都扑在了张晓娴身上。有一天,辛中叶做了一个梦,梦见明月一手牵着儿子一手牵着女儿,站在白羊镇的路口,两眼望着那条通往远方的路。儿子说,妈,爸啥时回来?明月说快了,过年就回来了。儿子说啥时过年?明月说快了,再有几个月就过年了。儿子说我现在就要爸爸回来。明月说那你就对着这条路喊,你爸爸听见了就回来了。儿子大声喊爸爸!爸爸!辛中叶醒了,他想起了儿女,想起了老婆。天亮后,他对张晓娴说他想回家一趟。张晓娴攀着他的脖子,说不,我不要你回去。辛中叶说我回去看看,三两天就回来了。张晓娴说不行。辛中叶问为啥,张晓娴说你在家里过夜,会跟她那个,我受不了。辛中叶说我不跟她那个,行不?张晓娴说你跟她睡在一起,那个不那个我咋知道?辛中叶说我跟你那个了再走,回去就没精神跟她那个了。张晓娴说不行,还是不能走。辛中叶说为啥?张晓娴说她会摸你,摸着摸着你就来精神了,来了精神你就会跟她那个。辛中叶说我不叫她摸,行不?张晓娴说不行,她的手长在她身上,没长在你身上,你咋管得了?辛中叶说我不跟她睡一个床,离她远远的,她想摸也摸不到。张晓娴说她长的有腿,只要在一个家里,她就会跑到你的床上。辛中叶说照你这样说就没法了。张晓娴说有法。辛中叶说啥法?张晓娴说不回去。辛中叶说说了半天等于没说。张晓娴说办法我已经跟你说了,就看你了,你爱我就不要回去,回去了就是不爱我。辛中叶一再解释,唾沫都说干了,张晓娴依然是那句话:不准走。辛中叶没法,也就没回来了。那天后,辛中叶夜夜做梦,而且梦跟他那次做的梦都是一样的。就这样,辛中叶又熬了几个月,他实在熬不住了,决定还是回来一趟。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张晓娴说她肚里有娃了,叫他不要再去干木匠活,在家里陪她,给娃做好吃的,叫娃长快点,早点从她肚子里钻出来。辛中叶苦笑了一下,说娃还没成形呢,他咋吃?张晓娴说他咋不能吃?我吃就是他吃,我想吃啥就是他想吃啥。辛中叶觉得张晓娴的话也有道理,只是他接的活还没做完,说等我把那家的活做完就不去了,在家里陪你,给娃做好吃的。辛中叶把那家的活做完了,张晓娴说啥也不让他再接活,辛中叶就在家里煮饭,做家务,陪张晓娴耍。过了几天,张晓娴说,中叶,我肚里怀了你的娃,总不能叫我这样不明不白地跟你过下去……辛中叶说那你说咋过?张晓娴说你把婚离了,娶我。辛中叶不说话了。张晓娴说你不想娶我?辛中叶说不是。张晓娴说不是你咋不说话?辛中叶说我不是还没离婚嘛。张晓娴说我就是叫你回去离婚,离了婚娶我。辛中叶又不说话了。张晓娴说你不离是不是?辛中叶说不是不离。张晓娴说那你就快点回去离。辛中叶说行,行,我回去离。辛中叶光说就是不回去。张晓娴急了,说你光说回去咋老不回去?辛中叶说我舍不得离开你。张晓娴说你不是舍不得离开我,是不想回去离婚。我跟你说了吧,你要再拖,就别回去了,等我把娃生下来跟你一起回去,到那时你还不离,我就把娃丢给你婆娘!辛中叶害怕了,他没想到这女人会来这一手,于是赶忙下话,说你莫急,莫急,我跟她离,跟她离。张晓娴说啥时离?辛中叶说等过了你的生日我就回去离……”李成志添油加醋,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末了说,“二嫂,你还没说你是咋知道辛中叶把张晓娴的肚子弄大的。”
二嫂说:“咋没说?开始我就跟你说了,我会算。”
“你乱说。”李成志说,“你不说实话我就弄你!”说着把二嫂按到床上……
受人钱财,替人消灾。二嫂接了张晓娴的钱物,总得把张晓娴的意思转告给明月,何况她在明月面前许下承诺,帮明月打听辛木匠到底在外面找没找女人,现在一切都弄清楚了,她拿起张晓娴送给她的那块布朝明月家走去。
明月正在熨衣服,见二嫂来了,说:“二嫂,快来坐,快来坐!”
二嫂坐下,说:“我是来麻烦你的。”说着从口袋掏出了一节布,“给我做件衣服。”
明月接过,见这块布是上等料子,说:“这布好,不光质地好,颜色也好看。”
二嫂听了明月的话,知道张晓娴送她的是块好料子,心里自然高兴,说:“明妹的眼光比我好,比我识货。”
明月说:“我做了这么多年衣服,还是第一次接这么好的料子。二嫂,多少钱一尺?”
二嫂被问住了,没法回答,搪塞道:“不贵,不贵。”
“来,”明月拿出软尺,说,“我给你量一下。”
二嫂起身,明月给她量了肩宽,袖长,胸围及衣长,并写在一张纸上,然后把布伸开,量了一下幅宽和长度,说:“二嫂,你扯多了点。”
二嫂本想说哪是我扯多了,是那个女人比我个子大。可是她不能这么说。她很快想出了一个令人信服的理由,说:“是多了点,不过我没多给钱,这是一个布头,卖布的人说多了点,扯下来也没法卖,你拿去吧,多那点就不收你的钱了。我就把它买下了。”
明月信以为真。
“二嫂,那事有没有消息?”明月急于知道她男人的事。
“我就是来跟你说的。”二嫂压低声音,说,“妹子,这事,唉,没想到啊!”
明月一听,心就紧了,脸色也跟着变了。
二嫂把辛木匠与张晓娴相好的事说了一遍。末了说:“听说那女人已经怀上娃了。”
明月的脸由白变青,嘴皮颤抖,说不出话来。
“妹子,别急,眼下最要紧的是想好应对之策。”
二嫂劝了明月一阵,走了,到大门口时,回头看了一眼,见明月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不觉心生怜悯。
二嫂走后,明月像被抽了筋,浑身无力,坐在凳子上,暗自流泪。她的男人真的网上了别的女人……
闹钟响了,明月这才想起该煮饭了,这是她定的时间。她擦了擦脸,走进厨房,淘米,洗菜。切菜时,她的手指被刀切了条口子,可她并不知道,仍然不停地切、切、切。
“明月。”有人叫她,是个男人的声音。
明月抬头看了一眼,说:“你咋回来了?”
“家里出啥事了?”辛中叶听明月口气不对,心里发虚。
“没出啥事。”明月冷冷地说。
“没出啥事你咋这样?”
“我咋样了?”
“你哭过。”
“我没哭。”
“没哭,你的眼睛……”
“落灰了。”
“我给你看看。”
“用不着。”
“你的手……”辛中叶看到明月手上有血。
明月看了一下手,才知道自己刚才把手指切破了,说:“是在肉上沾的。”
“我来切,你去歇歇。”
“用不着。还是你去歇吧,昨晚把你累到了。”
辛中叶心里咯噔一下,说:“你啥意思?”
“没啥意思。”明月说,“我说你昨晚上累到了。”
“昨晚上我啥都没做。”
“做没做啥你知道。”
辛中叶不再说话了,他不知道他老婆到底知不知道他与张晓娴的事。
“不让我切算了。”辛中叶转身往卧室里走,他瞟了一眼裁衣板,裁衣板上放着他给张晓娴扯的那块布,心里立时敲起了小鼓。
“妈,我们回来了。”辛映脚没进屋,声音就先进来了。
明月还沉浸在她与丈夫的对话中,一时没回过神来。
“妈,我们回来了。”辛莲说。
明月抬起头,见两个娃笑嘻嘻的,心里好受了些。
“妈,今天考试了,我数学得了100分。”辛映说。
“妈,我们也考了数学,我也得了100分。”辛莲说。
“好,好。你们先去耍一会,我去炒菜。”明月说。
辛映辛莲各自进屋。
炒好菜,明月说吃饭了,两个娃从屋里跑出来,辛中叶没有出来,也许他真的累了,在床上躺着。
“映映,叫你爸出来吃饭。”明月说。
“我爸回来了?”辛映很高兴,辛莲也很高兴。
明月点点头。
辛映走到门口,说:“爸,吃饭了。”
“你们先吃,我等一会吃。”辛中叶说。
辛中叶磨蹭了一阵,出来了,一看桌子上没他的饭——以往明月总是把饭给他盛好放在桌子上——自己动手舀了一碗,说:“你没炒肉?”
“炒啥肉?昨天你肉还没吃够?”明月冷冷地说。
辛中叶往明月手上瞟了一眼,见明月手上有一条指甲长的口子,这才明白刚才明月手上为啥有血。
“我在哪里吃肉了?”辛中叶说。
“在哪里吃你知道。”明月说。
“我没吃。”辛中叶说。
“给人家过生日还没吃肉?”明月说。
明月的话抵到了辛中叶的肋骨上,辛中叶不说话了,他怕再说下去明月会说出更难听的话。他不明白的是,他给张晓娴做生的事她咋知道?
“妈,爸吃肉了,我也要吃肉。”辛莲说。
“好。明天妈给你们买肉吃。”明月说,“你爸有人请他吃肉,我们没人请,自己在家里炒!”
辛中叶不想听明月说话,饭没吃完,丢下碗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