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没生在小羊村,是她娘改嫁时带到小羊村的。明月被带到小羊村时已经十多岁了,明月的后爹说明月这么大了,姓就不改了。明月的娘说还是改,不然两个娃不一个姓,别人会笑话。就这样明月把姓改了,和她后爹的娃一样姓蔡。明月的姓改了,但明月的后爹并不高兴,因为他不姓蔡,他是这个村的上门女婿,姓罗,叫显玉。罗显玉的老婆死后,他不愿意断了老丈人家的香火,所以就一直住在小羊村,和自己不满十五岁的儿子蔡平过日子。家里没有女人,两爷子的日子过得十分艰难。村里一位长者把明月的娘介绍给罗显玉,明月也就随娘来到了小羊村。明月长得好看,小羊村的人都喜欢她,尤其是那些男娃子们。不过他们的表现却不一样,有的含蓄,有的直白。蔡杰生属于后者,他常常在明月面前献殷勤。明月有些反感,老是躲他。一天,明月去扯猪草,蔡杰生悄悄地跟在后面。蔡培元看见了,他怕蔡杰生伤害明月,远远地跟着蔡杰生。明月走进苞谷地,蔡杰生也走进苞谷地,接着是明月的吼声,蔡杰生的纠缠……蔡培元咬了一下牙,捡起一块石头朝蔡杰生扔去,蔡杰生吓了一跳,撒腿就跑。蔡杰生跑了一阵,回头看了一眼,见一个模糊的身影钻进了小树林……蔡杰生跑回家,一头扑在床上,汗水一个劲儿地冒。娘问他咋了,他摇摇头没说话,娘又问,他还是摇头。娘吓到了,以为儿子在外面遇到了哑鬼。哑鬼的事,蔡杰生的娘嫁到小羊村就听说了,事情发生在哪一年,她记不清,但确确实实有这么回事。说是某年的一天,一个哑巴男人在路上碰到一个男人把一个女人往庄稼地里拉,女人一边反抗一边阿巴阿巴地叫,哑巴男人知道女人是个哑巴,也知道那男人想干啥,于是冲过去打了那个男人。那个男人跑了,他恨哑巴男人坏了他的好事,于是把哑巴男人告了,说哑巴男人企图强奸哑巴女人,是他把哑巴男人赶跑的。两个哑巴有口说不出,哑巴男人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而投进了白羊河,后来这里就出现了一个哑巴鬼。凡是哑巴鬼上身的人,必须找神婆驱赶,不然就会变成哑巴。蔡杰生的娘怕蔡杰生变成哑巴,急忙找来神婆,折腾了几天,蔡杰生才好了。
蔡杰生逃跑后,明月坐在地里哭了一场,天黑后才回家,她不愿意叫村里人看见她红肿的眼睛。村里人的目光她躲过了,可是爹娘和哥哥的目光她没法躲,为了躲过家人的目光,她连晚饭都没吃,借口头疼直接进屋睡了,她想睡一夜眼睛就好了,家里人也就看不出来了。可是那夜她老做噩梦,一做噩梦就被吓醒。就这样几次三番,好不容易挨到天亮。她起来照了照镜子,这一照把她吓坏了,两个黑白分明的眼珠子变得血红血红,像两颗熟透的樱桃,眼皮也肿得水蜜桃似的。她不敢出门,又躺在床上。她娘进屋叫她,见她眼睛红肿,问她眼睛咋了,她说遭了毒蜘蛛。娘不信,追问,她才说出实情。明月的娘把这事跟丈夫说了,两口子斟酌后决定把这口气咽下。他们之所以咽下这口气,一是蔡杰生家人多,他两口子都是外来人,不敢与人家较劲。二是怕事情张扬出去,明月不好找婆家。可是纸是包不住火的,最终村里人还是知道了。明月一家觉得丢人,于是搬到了罗显玉的老家。几年后的一天,村里来了个做家具的,那个木匠叫辛中叶,是明月父亲的徒弟,明月的父亲去世后,明月娘的改嫁中断了他们之间的联系。那次意外相遇,成就了他与明月的婚事。
明月嫁给辛中叶,来到白羊镇。
白羊镇很小,统共两条街,一大一小。大街原本是公路,人们在两边盖了房子,也就叫街了。小街也叫老街,那是有白羊镇时就有的。老街很窄,只能过人,无法过车。地面是石板铺的,房屋是木料盖的,也就是木梁木柱木板墙那种。镇上没啥商业,除了供销社的杂货铺外,还有一个卖油条的,一个卖卤菜的,一个卖烧肉的,再有就是一个裁缝铺了。辛中叶的家就在老街。辛中叶干木匠活,在外的时间比在家的时间多。明月在家闲着,想找点事做。一天她来到裁缝铺,见裁缝铺生意不错,于是想学裁缝。明月跟裁缝张巧巧一说,张巧巧就收她为徒弟了。明月一来,到裁缝铺去的人比以往多了,特别是一些小伙子,有事没事都爱往那里跑。张巧巧知道这些年轻人是冲着明月来的。来得最勤的是李二娃。张巧巧说,李二娃,好好的天,不下地干活,老往这里跑啥?李二娃说,张孃,地里没啥干,我想给你当徒弟。张巧巧说我不收男的,只收女的。李二娃说为啥?张巧巧说男娃子手笨,干不了。李二娃说我干得了,不信我给你锁几个扣眼看看。张巧巧说算了吧,你看你的手,长得跟小猪蹄似的,锁得来扣眼?李二娃看了一下自己的手说,张嬢,我的手指头是有点粗,但比小猪蹄长得好看得多……在场的人听了大笑,把李二娃笑得不好意思了,起身走了。油条李,也就是油条铺的老板,还是照常来,而且每次来都是刻意打扮了的,洗了脸,梳了头,换了衣服,不像以前穿着油腻腻的衣服到处走。
“张孃,给我补件衣服。”油条李见二嫂坐在铺子里,他怯二嫂那张嘴,所以没进去。
“我不得空,叫明月给你补一下。”张巧巧说。
油条李巴不得,他来了好多次都没跟明月说上话,听张巧巧这样说,直接走到明月面前。
“补哪?”明月望着衣服说。
“这,这,还有这。”油条李指了指袖口,又指了指衣领。
明月接过,补了起来。
“李油条,你这衣服,大窟窿小眼睛,烂成这样了,还补个啥?”二嫂笑着说,“丢了!叫你老婆给你买新的!”
油条李说:“新的太贵了,这衣服补了还可以穿。”
二嫂和油条李没说几句,衣服就补好了。
“这么快?”油条李接过衣服,并没有走的意思。
“油条”,油条李的老婆来了,站在外面说,“你一件衣服要补一辈子嗦?快回来!”
油条李说:“刚补好,刚补好。”说着起身往外走。
“咦,油条哥,咋不坐了?”一个男人说。
“有事,有事。”油条李说,“杰生,你来做衣服?”
“不,我来找明月。”蔡杰生说。
明月没抬头。二嫂看了蔡杰生一眼,她认识他,这人没事人似的,常在镇上耍,说话油嘴滑舌,嬉皮笑脸,她讨厌他的样子,说:“你认识明月?”
“岂止是认识?我俩小时候还经常在一起耍。”蔡杰生说。
二嫂看了一眼明月,见明月没有抬头也没有搭话,说:“小时候?豁哪个哟!你莫当我不晓得,明月的家在哪里?你的家在哪里?两个村相隔八茅屎远,小时候你跟她在一起耍?说谎也编圆点!”
“二嫂,我没说谎,不信你问明月。”蔡杰生说。
“我认不到你。”明月冷冷地说。
“认不到?明月,这才几年,你就搞忘了?”蔡杰生说。
明月摇摇头,说:“不存在搞忘不搞忘,是认、不、到!”
“我是小羊村的蔡杰生!”
“小羊村?”明月说,“小羊村我还真认识两个人,一个叫蔡培元,一个叫蔡伍奎。你嘛,我就不认识了。”
“我们三个经常在一起耍,你记不到我了?”
“记不到了。”
“你再想想……”
“哦——,想起了,想起了!就是天上下石头打到的那个。”
蔡杰生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正在尴尬的时候,二嫂说话了。
“天上下石头?”二嫂说,“我只见过天上下雨、下雪、下冰雹,还没见过下石头。咋回事,明月?”
“那天,我在地里割草,他也在那里,割着割着,天上突然掉下一块石头,不偏不倚,正好打到他,吓得他撒腿就跑……”
“他没管你?”二嫂说。
“他哪顾得到管我哟!”
二嫂撇撇嘴,说:“这叫啥朋友?还没遇到大难呢,就只顾自己了。”
蔡杰生脸红了,说:“明月,你忙,你忙,我走了。”
二嫂望着蔡杰生的背影,故意大声说:“这种人,以后少打交道!”蔡杰生走远了,二嫂接着说,“天上下石头是咋回事?”
明月说:“我也不知道。”
几个月后的一天,蔡杰生又来了。那天,张巧巧到昆明她男人那里去还没回来,铺子里只有明月一个人,蔡杰生一溜就进去了。
“你来弄啥?”明月冷冷地说。
“来看你。”蔡杰生嬉皮笑脸地说。
“快走!我不想看到你!”
“我知道,你想看到蔡培元,可是他早把你给忘了。”
“忘了算了,用不着你跟我说。”明月嘴上这么说,心里还是想见见蔡培元,她嫁到这里这么久了,蔡培元还没来过。那天要不是蔡培元扔了一块石头,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后果。
“也许他没有忘记你,可是他没法来看你了。”蔡杰生阴险地笑了笑,说,“你知道他现在在哪吗?在班房里!”
明月惊了一跳,但很快就平静下来,说:“他在哪里,有我啥事?”
“咋没你的事?你小时候的朋友进班房了,难道你不挂心?”蔡杰生很得意,说,“你想不想知道他是哪门进的班房?”
明月当然想知道,可是她不能说。
“告诉你吧,他偷牛,偷了人家的牛,而且把人家的牛杀了。你说该不该遭?”蔡杰生说,“我看判轻了,才判了三年!”
明月的头嗡地响了一声,说:“快走!快走!你快给我走!”
“明月,你在说哪个?”大老远,二嫂就听到了明月的声音,她以为是镇上哪个厚脸皮男人在纠缠明月,还未到裁缝铺就大声问道,她想用自己的声音制止那个无耻的男人可能给明月造成的伤害。明月还未应声,二嫂已到门口。“咦,是你嗦?明月不欢迎你,你咋老是来?脸皮硬是厚得城墙倒拐嗦!”
蔡杰生不敢惹二嫂,他知道二嫂泼辣,所以没有回嘴。
“还不走嗦?”二嫂说。
“走,走,我这就走。”蔡杰生灰溜溜地走了。
“明妹,他咋子你了?”二嫂说。
“他没咋子,我不想听他说话。”
“那就好。”二嫂说,“我最见不得脸皮厚的男人,对这种人,不能给他好脸色!”
蔡杰生走了,明月心里一直无法平静,老想着蔡培元的事。这么聪明的人,咋会做出那种傻事,偷人家的牛!白天想了,夜里接着想,可是一直没想通。她想找蔡伍奎打听,可是她没见到过蔡伍奎。明月天天盼着见蔡伍奎。那天,蔡伍奎终于来了。
明月说:“伍奎哥,我到镇上这么久了,咋一直没见到过培元哥?”
蔡伍奎说:“明月,你不问,我也不好跟你说,现在你问,我就实话告诉你,培元哥被公安局关起来了。”
“为啥?”
“为一头牛。”
“他偷人家的牛了?”
“我也不知道。他背牛肉回家那天,给全村的人都送了,我记得当时他说牛是他捡的,在白羊河边上捡的。可是没多久警察把他弄走了,说他偷了人家的牛……”
“唉——”明月说,“他咋这么糊涂啊……”
这话说了没多久,蔡培元出狱了,他是被提前释放的。回家后,蔡培元把自己关在家里,几乎不出门。他娘叫他出去,他也不出去。所以,回家好几天了,村里没人知道,因为他是半夜到家的。他娘着急了,怕他在家里窝出病,跑去对蔡婆婆说了。蔡婆婆跟着他娘来了,说娃嘞,你不能老窝在家,回来了该干啥干啥,像以前一样,没人会低看你,你又没偷牛。蔡培元听蔡婆婆这样说,积压在心里的委屈一下子爆发了,竟呜呜地哭了,说蔡婆婆,我真的没偷牛……蔡婆婆说我知道,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你是啥人我还不知道?你被弄走那天我就说了,我说说别的我信,说这娃偷牛打死我我都不信。不光我不信,村里很多人都不信。娃,你不出门就是自己把自己当偷牛贼了。蔡婆婆说了这话,蔡培元才出门的。那天,蔡培元脚还没迈出大门,蔡杰生来了。
“培元哥,你可回来了!”
蔡培元点点头。
“你不知道,这一年多我有多想你。”
蔡培元没说话。
蔡杰生心里敲起了小鼓,说:“培元哥,这一年多让你受苦了。”
“我受苦了,你心里也不会好过。”
“那是,那是。”蔡杰生说,“你被弄走那天,我一夜没睡着,后来经常睡不着,而且一睡着就梦见你。”
“你该找医生看看。”
“看了,医生说我得了神经衰弱,吃了很多药也没治好。”
“神经衰弱,也就是神经上出了毛病,我在那里边听人说过,这种病大多是由心病引起的,治这病得先治心,心治好了,病根也就断了,不然药吃得再多也没用。”
“那是,那是。”蔡杰生嘴上这样说,心里却暗自发笑,真是个瓜逼!还当真了!
“杰生,我问你个话。”
“你说。”
“你说那牛是不是我偷的?”
蔡杰生一听,愣了一下,说:“当然不是你偷的。”
“那你咋说是我偷的?”
蔡杰生的脸红了,说:“哪个说我说你偷牛了?”
“你别问是哪个对我说的,你只说你说没说过?”
“没有!”
“没有?你摸着良心说!”
“没有就是没有!我敢对天发誓!谁要是说了那话就叫他不得好死!”
“你给法院写得有材料,未必法院会冤枉你?”
“乱球说!我啥时给法院写过材料?”
“你啥时写的你知道!”
“我没写!你说我写了,你拿出来我看看!”
“我往哪拿?材料在法院。”
“你拿不出来就是冤枉我!我要是写了我今天还敢来看你?”
“培元”,蔡培元的娘听见俩人吵架,走过来说,“杰生好心好意来看你,你跟他吵啥?”
蔡培元知道无论咋说蔡杰生都不会认账,于是说:“算了,你没写就算了,不说了。”
“培元哥……”蔡伍奎来了。
“快来坐,快来坐!”蔡培元热情地说。
“你俩说,你俩说,我走了。”蔡杰生起身走了。
蔡杰生走后,蔡伍奎对蔡培元说了明月的情况。末了说:“她在打听你,你该去看看她。”
“我这样,咋好意思去?”
“有啥不好意思?你又没做见不得人的事。”
“我是没做见不得人的事,可是明月会不会相信?”
“会相信,她肯定会相信。”
蔡伍奎这句话,给蔡培元增添了信心和勇气。
第二天,蔡培元就到白羊镇去了。他站在裁缝铺外,既没有进去,也没喊,只是两眼望着明月。正在做衣服的明月偶然抬头,见门口站着一个衣服破旧且剃着光头的男人,一时没认出来,说:“你找哪个?”
“找你。”蔡培元声音很小。
“你做衣服?”
蔡培元摇摇头。
“哪你找我啥事?”
“我是蔡培元。”
明月听到“蔡培元”三个字,又惊又喜,但她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因为蔡培元被判了三年刑,现在在班房里。明月站起身,说:“你、不是……”
“我回来了。”
“哦,哦,来坐,来坐。”
蔡培元坐下,见明月表情复杂,一时找不到话说。
“你咋知道我在这里?”
“伍奎跟我说的。”
“哦,哦……你比原来瘦了。”
蔡培元点点头。
明月倒了一杯水,递给蔡培元,蔡培元接过,说:“我的事你都听说了?”
“听说了。”
“你信不信我会做那种事?”
明月没说话。
“我是冤枉的。我来,就是跟你说这事,我没偷牛!我要申诉!”
“没偷就好。”明月说,“找政府,叫政府给你平反。”
“我这就去找政府。”蔡培元起身往外走。
“等一下。”明月拿出一套衣服,说,“拿去。你要去找政府,别穿得太烂了。”
“我不要。”
“拿着,这是我给你做的……”明月说的是实话,她得知蔡培元坐班房后,给蔡培元做了一套衣服,打算哪天送到班房里去,没想到蔡培元提前出来了。
“我不要。”
“拿着!你不要我拿给谁?”
蔡培元接过衣服,走了。明月望着他的背影,心里一股股的难受。
那天之后,蔡培元就没到明月那里去了,他暗下决心,案子得不纠正他就不去见明月。蔡培元不到明月那里去,明月无法知道蔡培元申诉的进展,心里老挂着。
一天,蔡杰生来到裁缝铺,说:“明月,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明月本不想搭理蔡杰生,可是“好消息”三个字深深地吸引着她,会不会是蔡培元的案子得到了纠正?于是说:“有啥直说!”
“蔡培元运气真好,上访路上捡了个婆娘。”
“你又在胡说!”
“我没胡说,是真的。”蔡杰生说,“蔡培元去上访,回来的路上遇到了一个叫花子,叫花子脸上脏兮兮的,衣服更不用说了,不但脏而且烂,不细看,根本分不出男女。蔡培元正要走,那人的身子动了一下,接着翻了一下身,这一翻,胸部从衣服的破洞里露了出来,蔡培元见了,脚走不动了,因为那人的胸脯上长了两个奶子……蔡培元把女叫花子背回了家,女叫花子答应嫁给他。你说蔡培元是不是捡了婆娘?”
明月听了,半信半疑。
“真的,我这话没半句假。不信,哪天你去问蔡伍奎,蔡伍奎还给女叫花子医了病的。”
明月说:“不管真的假的,你这话只能说明蔡培元心肠好。”
“心肠好?”蔡杰生说,“叫我看,他根本没起好心,是想那个人家。我敢肯定叫花子要是个男的,或者是个老女人,他肯定不会背回家。”
明月不想听蔡杰生继续说,借口有事,起身出门。
“哎,我问你,蔡培元娶婆娘,你去不去?”
明月白了蔡杰生一眼,说:“我去不去有你啥事?”
蔡杰生讨了个没趣,只好走了。
没几天,蔡杰生又来了,说:“明月,蔡培元的媳妇娶过来了,我以为那天你要去,一直在村口等你,可是你没去……”
明月没理他。
蔡杰生又说:“那天没看到你,我一夜没睡着……”
“快走快走!我不想听你说话!”明月一脸的不高兴。
一个人走了进来,明月给那人搬了个凳子,说:“伍奎哥,来坐。”
蔡伍奎坐下。
蔡杰生说:“伍奎,你咋来了?”
蔡伍奎很不高兴,说:“这里是你的家?只许你来不许我来?”
蔡杰生不敢得罪蔡伍奎,蔡伍奎是赤脚医生,他要是把蔡伍奎得罪了,他,还有他的家人,哪个有个头痛脑热,就没法去找人家了,于是笑着说:“我是跟你说着耍的。”
蔡伍奎没有笑,说:“哪个跟你说着耍?快走!”
蔡杰生的笑容消失了,说:“你叫我走我偏不走,我不走你又能把我咋个?”
蔡伍奎说:“你这么歪,哪个敢把你咋个?”
蔡杰生说:“我歪啥了?”
蔡伍奎说:“你歪啥你知道。”
蔡杰生说:“我不知道,你说!”
蔡伍奎说:“连村主任都怕的人,还不歪?”
蔡杰生不开腔了,他怕蔡伍奎说出蔡育根跟他老婆的事。
那年蔡杰生外出打工,村主任蔡育根跟他老婆那个上了,后来有人给他打工的单位打了电话,说他老婆病了,叫他快点回来。他连天连夜赶回来,到家已是小半夜,把蔡育根堵在了他家里……出了那场事,蔡杰生经常找蔡育根的茬,生着法儿跟蔡育根过不去,所以蔡育根从不敢在蔡杰生面前说一句硬话。村里的人都知道蔡育根怕蔡杰生。
“不跟你说了!”蔡杰生起身,拍拍屁股走了。
蔡伍奎说:“明月,别跟他一般见识,他那人全村人都知道,嫉妒心强,报复心更强。跟他好不得,也得罪不得,得罪了,他会到处说你的坏话,遇到机会还会剁烂事。”
明月说:“我知道,所以我不想理他,可是他脸皮厚,不理他,他还往这里跑。”
“他游手好闲惯了,地里长满了草,也不去扯一下,把他老婆气得莫法。”
“这种人,他老婆也受得了?”
“受不了有啥法?遇都遇到了。”
“这个女人这辈子算倒霉了。”
“可不是吗。”
“那天他说蔡培元捡了个女叫花子,留下来当老婆,有没这事?”
“啥叫花子?他乱说。蔡培元的媳妇是龙山县的,样子比他老婆长得好,他嫉妒,才这样说人家。”
“蔡培元的老婆是哪个介绍的?”
“没哪个介绍,是他们自己认识的。”蔡伍奎说,“蔡培元外出上访,回来的路上,在鬼头齐遇到了一个姑娘和一位老人,老人的脚受了伤……当时天快黑了,鬼头齐前不靠村后不着店,几里之内没一户人家,姑娘害怕,边走边东张西望,希望能有人帮帮她。恰在这时,蔡培元从他们身边路过。蔡培元见老人脚是瘸的,走过去扶住老人,说大叔,你脚咋了?大叔说下坡没踩稳,崴着了。蔡培元问他们到哪去,大叔说到白羊镇。蔡培元说你们家在白羊镇?大叔说没有,在龙山。蔡培元看了看大叔的脚,说,大叔,你的脚崴得不轻,都肿了。你们这样走,啥时才能走到白羊镇?老人说走哪算哪吧!蔡培元不忍心抛下他们,说这地方野兽多,你们不能在路上过夜。这样吧,我也是到白羊镇的,我陪你们一起走。听蔡培元这样说,姑娘松了口气,对着蔡培元笑了一下。大叔说那太谢谢你了!走了没多远,蔡培元见大叔走着太吃力,说大叔,我背你,这样走得快。大叔不让蔡培元背,蔡培元坚持要背,大叔这才依了。蔡培元把大叔背到白羊镇时已是深夜。蔡培元问大叔夜里住哪,大叔说就睡在屋檐下吧。蔡培元知道他们在白羊镇没熟人,说大叔,我家离这里不远,你们到我家里去住吧!大叔同意了,因为他带着闺女,在屋檐下过夜他不放心。到蔡培元家之后,蔡培元当即跑去找我,叫我去给大叔治伤。我见屋里有个年轻女子,以为是蔡培元找的对象。我给大叔看了,把脚包了,走时,蔡培元送我,我问那姑娘是不是他找的对象,他说不是,是他在路上碰到的,大叔的脚受伤了,又没地方住,他就把他们领到家了。大叔和他的女儿在蔡培元家里住了几天,大叔把蔡培元给看上了,说把女儿嫁给他。蔡培元一听,急忙说,大叔,要不得,要不得。大叔说你看不上我女儿?蔡培元摇摇头,说不是,是我不配。大叔说哪里不配?蔡培元说他坐过牢。大叔怔了一下,说为啥?蔡培元说了他坐牢的原因,并说他是遭了冤枉,正在上访。老人说我咋看你都不像坏人,而是一个好人……他们正说着,蔡婆婆去了,蔡婆婆把蔡培元夸赞了一番,大叔说我不会看错的,他是个好娃。于是就把女儿嫁给蔡培元了。”
“哦——”明月说,“好人有好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