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皮火车车厢里,墨文生专心致志地看着一本红皮书,旁边一人从兜里掏出一副扑克牌,在桌子上敲了敲,示意对面两人玩牌,随后那人又拍了拍墨文生的肩膀。
“哥们,玩几把?”
“你们玩吧,我看书呢!”墨文生头也不曾抬一下。
“帮我们凑个数,三缺一啊!”
被打扰的墨文生,只觉心绪烦躁,他一把合上书,看了看眼前的几个农民工,最大的一人可能有四十来岁,眼神悲切,看什么都透露出一种凄凉的神色,一看便知是有故事的人。其余两个要年轻些,比他大不了多少。
“怎么玩?玩钱就免谈!”
“呵呵,四人斗地主,斗着玩,打发时间。你要玩钱我们也不敢奉陪啊,这一年到头的也挣不了多少,谁还敢拿来赌博!”旁边那人说着,开始洗牌,随后让对面年纪大点的那人开始摸牌。
“兄弟哪里人?”
“你们呢?”墨文生反问。
“四川的。”
“老乡。”墨文生笑着说到,心里倍感亲切,开始用四川话同那几人聊起来。“你们在广州干什么呢?”
“看我们这身装扮就知道了噻,干工地的。”
“你们几个是老乡?”
“一家人,他是我叔叔,这是我哥!”那人一一介绍!
“你们这趟回四川干嘛?”
“有一两年没回去了,这不刚刚干完一个工地,回老家耍几天,想老婆孩子了,哈哈!”那人笑着,他对面的哥哥也跟着笑了起来。
“呵呵,可以,人之常情嘛!”
“那你呢?”
“我妈生病了,回去看看。”墨文生加大了嗓门,因为车到了下一站,上车的人一多,过道里就开始嘈杂起来,有的人拖着重重的行李还撞在了墨文生的肩头,他顺势往里挪了挪。
“真是个孝子啊!老婆孩子呢?”
“呵呵”墨文生笑而不答。
“哟,还害羞咯?”
“不是,我,还没女朋友呢!”
“你逗我呢,看你样子也有二十二三了吧。”在农村,像墨文生这个年纪的,大多已经成家立业了。
“不急不急。”
“还是得上上心咯,免得跟我叔叔一样!”那人后半句是凑着墨文生的耳朵说的,但是在场所有人都听到了。墨文生惊讶地看着对面那人,心想难不成这人是个光棍?
那人的叔叔听罢脸一阵红一阵白,丢下手里的牌不完了。只见他哀叹一声说到“你们又知道什么呢!”
随即大家没了打牌的性质,盯着过道里席地而坐的形形色色的面孔。这时人群中挤进来一个妇女,只见她满目愁容,两颊的肉向下低垂,眉头拧成川字,眼神愤世嫉俗,她手里抱着一个熟睡的婴儿,每走到一排座位前都会略微停顿,以质问的目光盯着每排最边上的那人,可一路走来全然没有人搭理她。
这会她走到墨文生跟前,用同样的目光紧紧锁住他,墨文生抬头同她目光相遇,条件反射地红了脸,他这本性,是个女人都教他脸红。
那妇女见状,眼睛突然瞪了起来,冲着墨文生就粗言粗语“喂,你起来,让我坐会,没看见我抱着个孩子吗?”
本来墨文生早在心里打算让位的,结果脸一红就给忘了,这会见这妇女如此不客气,脸更是红了一倍,全然是被她的无礼气的,可他怎么能跟一个妇女计较呢,何况还是个带孩子的妇女。于是他瘪瘪嘴,准备起身,哪知旁边的小伙子一把拉住了他。
“我说,大妈,你这也太不客气了吧?你这是捡软柿子捏呢!要人家让座也得客气点不是,大家都是出来打工的,有谁容易呢?”
那妇女听罢,一下子不吭声了,她一个女人在外不能太软弱可又害怕蛮狠的人。
“谢谢兄弟,不过没关系,让她坐就行,我站会。”好在墨文生大度,他大大方方站起,让那妇女落了座。
“呵,你就站着吧,等着一站到底!”那小子似笑非笑地说着,没想到对面的叔叔开了口“人家心好,你就别瞎起哄了。”那叔叔说完叫过墨文生,和他挤着坐在了一堆。
“小伙子,善良是很重要,不过也不能任人欺负了不是。唉,想当初我也是太善良了,才害得我光棍一辈子!不过习惯了也没什么,就是事事都得埋在心里,每个人诉说,憋得慌!”那人眼眸微动,深凹的双眼泛着清波。
“善良也会让你光棍一辈子?”对面的小伙子打岔,这件事他一直好奇来着,可父辈们从不轻易对他们谈起,他们也不敢问,这会见叔叔情之所至,便迫不及待地套他的话来。
“嗯,我有个小学同学想在乡里贷款创业,便找我做了担保人,后来他创业失败了,竟偷偷跑了路,那时我都定了亲了,经他那么一折腾,那贷款就落在了我的头上,好几万呢,没办法,只好出来打工还钱,等把钱还完了,女儿也没有了,年纪也一大把了。呵呵…”
墨文生听完沉默不语,他不是一个容易悲伤的人,起码不是一个善于显露悲伤的人,在面对别人袒露的伤口时,他真有点无所适从。
“大叔,您顶多四五十岁,人生才过去一半呢,以后你可以好好为自己活了!”墨文生如是安慰。
那人摇了摇头“以前吧想着还款,还有些奔头,这款一还完吧,整个人,唉,我不知道怎么形容,那滋味可真不好受!”
墨文生明白他的意思,那是精神的空虚,是心灵的无处安放。
“所以,听我们过来人一句劝,做人呐还是多为自己考虑考虑。你也老大不小了,也该成个家了,父母一定着急了吧?”
墨文生抿嘴笑着点了点头。“不过我觉得一个人也挺好的,生活充实,心情愉快,还自由自在!”
“哎,年轻人就是年轻人,反正我们说什么你们也不会信的!”那人看了看自己的两个侄子,又看了看墨文生,倍感时间流逝,岁月蹉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