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乡试

黑衣人看到面前的枪口,愣住了,说道:“大人,你这是?”

“怎么是你?”张鹤龄郁闷地收起短铳,说道:“为何有门不走,偏偏要飞檐走壁?”

孙虎回道:“大人有所不知,寿宁侯府周围有暗探出没,小人只好翻墙。”

“暗探?”张鹤龄神色凝重,问道,“什么暗探?”

“那个卖烧饼的货郎,还有对面茶馆的伙计,都是暗探。”

张鹤龄问道:“能看出是什么路子吗,厂卫的还是白莲教的?”

孙虎摇摇头,说道:“不像是厂卫的人,应该也不是白莲教的,因为这些暗探很不专业,小人一眼就看破了。”

张鹤龄暗道,谁派来监视自己的,还整的这么不专业?

“大人,小人今夜前来,是有事禀报。”

张鹤龄点点头,说道:“查出结果了?”

“已经查清楚了,”孙虎回道,“白虎玉雕乃是上高王送给柴永年的礼物。”

“上高王送给柴永年的?”张鹤龄眉头紧皱,说道,“那柴永年不过是个闲散的读书人,上高王笼络此人是何意图?”

孙虎回道:“也许是因为柴永年认识一些朝廷官员,在士林中有些名望。”

张鹤龄淡淡一笑,说道:“不管是权力还是利益,讲究的是等价交换,他自己手中没有任何实权,仅仅认识别人有什么用?对了,听闻求贤书院出过几名举人,这些人现在是什么官职?”

孙虎又回道:“在下查过,那几个举人现如今只是八品、九品的地方官,而且这几人并非柴永年的学生,只是曾经和求贤书院有些交往,或是借读过一段时日,高中举人之后,求贤书院便将其挂在名下。”

张鹤龄听完有些意外,感叹道:“这老家伙还真会宣传,使劲给自己脸上抹金!”

孙虎继续说道:“眼下小人担心的是,既然白虎玉雕在上高王手中出现,说明福建的事远比我等想象中的复杂,说不定郑大人查到了些什么,才会被人陷入囹圄。”

张鹤龄点点头,说道:“你的怀疑不无道理,郑大人入狱之后,你有没有去探望过?”

孙虎摇摇头,说道:“当时,我千方百计想去狱中见大人一面,都没有成功。”

张鹤龄脑子在飞速运转,上高王到底看上这个老头哪了呢?

突然,他想到一种可能,然后说道:“图大事者,不一定要把眼光放在近前,也许上高王看中的是长远的利益。后天便是乡试了,如果求贤书院有人在顺天府乡试中取得不错的成绩,比如说解元,甚至在明年的殿试中拔得头筹,那么求贤书院必定名气大燥,而且来书院求学的读书人也会增多,这些人将来可能会步入仕途,掌控一定的话语权,你说,上高王打的是不是这个主意?”

孙虎努力消化着张鹤龄的话,点头说道:“大人说的有道理,小人这些时日打探消息的时候,发现上高王秘密接触了很多读书人,求贤书院的黄志诚便是其一。”

“黄志诚?”张鹤龄问道,“这个人的底细你查过吗?”

孙虎回道:“此人在北直隶颇有些人气,亦是顺天府院试案首。”

“院试案首?”张鹤龄点点头,“这么说就对上了,上高王定是看中此人,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顺天府乡试,此人必定名列前茅。”

“大人的意思是,考场舞弊?”

张鹤龄摇摇头,说道:“上高王没那么笨,为了一个秀才去买通考官,他应该是对黄志诚有信心,认为他有这个实力。”

八月初九,弘治五年的秋闱终于开始,南山书院的两名秀才杨怀瑾和贺东来提前一天住在东城柳家巷酒楼,寅时便出发去了考场。

两人在考场入口互相鞠躬行礼,然后进了考场,找到各自的座位。

打开试卷,考题是四个大字——凤兮何德。

贺东来拿起试卷的时候愣住了,因为这个题目挺难的,难的有些过分的那种。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自己好像练习过!

当时张鹤龄规定,每三日做一篇八股,后来变成每日一篇,贺东来开始还觉得这个要求是天方夜谭,后来做的多了,却感觉也不是很难,因为他在短短的一个月的时间就作了有十几篇,每一篇都要反复修改,从最开始的菜鸟锻炼成卖油翁,现在一提到作八股就跟听到中午要吃饭一样,早已习以为常。

“凤兮何德”出自《论语·微子》第五篇,楚狂接舆歌而过孔子曰:“凤兮凤兮!何德之衰?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已而已而!今之从政者殆而!”孔子下,欲与之言。趋而辟之,不得与之言。

大明朝自开科举以来,几乎每一个考生都在搜肠刮肚的想要去押题,就算押不到题,咱可以熟读四书五经,你出的题再难也是从这些书中寻出来的语句,就好比说,我把新华字典背下来,你随便考!

但是事实并非如此,俗话说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每一个考官也都在绞尽脑汁的出偏题怪题。

比如说,“凤兮凤兮,何德之衰”意思是“凤凰啊,凤凰啊,你的德运怎么这么衰弱呢?”可是,将“凤兮凤兮”的后半句和“何德之衰”的前半句组合起来,“凤兮何德”是个什么玩意?

这已经有些刁难的意思了,翰林修撰王华正坐在明伦堂里,因为自己的身份是主考官,导致自己的儿子王守仁不得参考,王华一怒之下,直接放了个大招。

既然我儿子考不成,那大家都别想好过!

在场的学子无不绞尽脑汁,但是贺东来看到考题,却是放下心来,因为他们曾经练习过一道题目,叫做“可谏来者”,出题人是毛宪清,这句话同样出自《论语·微子》第五篇的“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当时贺东来看到这题目的时候直接懵了,因为这四个字根本就不是一句话,写个球啊!

可是不仅要写,你写的文章还要符合规范,还得符合圣人的道理,其中每一个格式,无论是破题、承题,你还都得符合规范,一个字不能多,一个字不能少,这就是八股文!

贺东来仔细回忆了一下,当初自己练习这个题目的时候,一连做了三篇,每一篇都觉得不满意,经过毛宪清的讲解之后,继续重新去作。他甚至还记得,自己作的文章,最终还是出现了好几处错误,专门被指摘出来。

贺东来自幼家贫,读书虽然刻苦,但是因为家里的条件不允许,只能一面读书一面做些零工,平日里以代写书信为主,实在揭不开锅就去作坊帮忙,勉强糊口。后来实在无处可去了,听说南山开设学堂,招教书先生,便过来碰碰运气,没想到在南山学堂不但衣食无忧,还能将自己送进考场。

即便是在考试之前,贺东来都认为自己毫无希望,四书五经的基本功还没有掌握,哪有上来就作八股文的?

但是现在,他的心中莫名激动,虽然这两个题目有所不同,但是出题的套路是一样的,而且出自同一段话,因此,破题的套路也应该一样。贺东来想到毛宪清和自己讲过的破题技巧,稍加思索,便开始下笔。

大多数人还在苦思冥想之际,杨怀瑾和贺东来已经打好了草稿,修改了一些错别字和语句,便开始誊写。

考试共分三场,每场考三日,三场都需要提前一天进入考场,即初八,初十、十四日进场,考试后一日出场。

三场考试下来,众考生早已筋疲力尽,杨怀瑾和贺东来却是神采飞扬,两人刚刚走出考场大门便看到一个熟人,这人看到杨怀瑾也是愣了一下,然后说道:“原来是杨兄,幸会幸会!”

说话之人正是黄志诚,赛诗会上和杨怀瑾碰过面。

杨怀瑾回了一礼,说道:“黄兄,幸会!”

黄志诚将二人上下打量一番,说道:“杨兄和寿宁侯学的一手好对联,可是写八股不比对联,不是抖些小机灵就能写成的。”

杨怀瑾说道:“黄兄说的极是,如今考试已经结束,结果如何要由考官来评判,我等静待佳音便是。”

黄志诚却摇摇头,说道:“真是不知者无畏啊,你们回去等便是,在下考的不好,要回去反省了。”

杨怀瑾问道:“黄兄没考好吗?”

黄志诚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说道:“方才出考场的时候细细琢磨,好像写错了一个字,怕是第一名的位置保不住了。”

说完,摇头晃脑地走开了。

贺东来问道:“这人谁啊,怎么看着这么欠揍呢?”

杨怀瑾说道:“求贤书院的,据说是顺天府院试案首,颇有几分名气。”

“怀瑾兄,将你研制的火药雷管送我一根。”

杨怀瑾诧异地问道:“东来兄要雷管做什么?”

贺东来看着远去的黄志诚,说道:“下次再看到他这样说话,我就把雷管塞进他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