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挑战和反响

希特勒下令扩军——西蒙爵士和艾登先生访问柏林——英法意在斯特雷扎会议上反对德国扩军——法苏缔结《法苏互助条约》以防御德国侵略——艾登先生被任命为国际联盟事务大臣——英德签署《英德海军协定》——德国陆军的发展壮大


经过多年的暗中筹划和秘密准备,希特勒终于觉得自己已经十分强大,完全可以向协约国发起第一次公开挑战。于是在1935年3月9日,他宣布正式成立德国空军。紧接着在16日,他宣布德国重新实行义务兵役制。不久希特勒又颁布了相关法令来推动上述决定的实施,虽然这些决定早就先行一步了。由于法国政府已经获悉即将发生的事情,因此,就在希特勒宣布重要决定的同一天,法国比希特勒早几个小时宣布将本国的义务兵役制延长为两年。德国的这种行为无疑是对被视为国际联盟基石的《凡尔赛和约》的公然践踏。以前由于各战胜国执迷于和平主义,同时只专注于国内政治,所以只要德国的毁约行为不那么明显,或者另立名目,他们也就不再追究了。因为战胜国的纵容,德国的毁约行为越来越变本加厉,越发直接和蛮横。3月24日,埃塞俄比亚政府向国际联盟寻求帮助,抗议意大利对它的威胁。几乎就在同一天,西蒙爵士和掌玺大臣艾登全然不顾当前形势,执意应希特勒邀请访问柏林。对此,法国政府认为这种行为显然不合时宜。法国当前所面临的问题已经不是前一年麦克唐纳竭力要求的裁军问题,而是把法国的义务兵役制从一年延长为两年的问题。社会舆论普遍认为这是个艰巨的任务。不仅共产党,就连社会党都投了反对票。当莱昂·布鲁姆先生说“法国工人将奋起抵抗希特勒的侵略”时,多列士在其亲苏派的一片掌声中回应道“我们绝不容许工人阶级卷入到所谓保卫民主的反法西斯战争中去”。

面对当前欧洲形势,美国除了祝愿各方一切都好之外,果断撇清了与欧洲的所有关系,并确保自己不会再被欧洲事务所扰。尽管英国、法国和意大利三国意见不一,但是他们一致认为现在有必要站出来抵制希特勒这种公然毁约扩军备战的行为。于是在国际联盟的主持下,几个一战中的主要协约国在斯特雷扎召开了一次会议,会上就这些议题展开了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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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国代表艾登先生近十年来一直潜心研究对外事务。十八岁时,他从伊顿公学应召入伍参加了一战,在第六十来福枪旅服役了四年,经过多次血战,荣升为副旅长,并获十字勋章。1925年,他当选为下议院议员,不久在鲍德温先生第二次执政时期,又被任命为外交大臣张伯伦的政务秘书。1931年,在麦克唐纳—鲍德温的联合政府中,他被任命为外交部次官,在新任外交大臣西蒙爵士的领导下工作。次官的职责时常变动,但职责毕竟有限。尽管他自己不是内阁成员,也不能参加内阁会议,但是他必须协助长官执行内阁决策。只有在内阁决策违背良心和影响名誉的极端情况下,他才会予以公开评论,甚至以辞职的方式,义正词严地对内阁的外交政策表示异议。

外交部一直肩负着许多重要使命,艾登先生在外交部经过了多年的磨砺,对国际形势有了深入了解,并且逐渐适应了这个部门的生活和思维方式。1935年,西蒙爵士在外交事务中的表现既没有得到反对党的支持,也不被保守党看好。这时,艾登先生以其深厚的外交知识和非凡的外交天赋,开始崭露头角。1934年末,他受任掌玺大臣之后,因其在外交方面的天赋,出于内阁的愿望,他依然同外交部保持着一种非正式但极为密切的联系;并随同他的老上司西蒙爵士应邀访问柏林。虽然这次访问显得不合时宜,但至少还有些收获。外交大臣西蒙爵士与希特勒的会晤结束后就马上返回伦敦,带回了一个重要消息,即前文所提到的,希特勒宣称德国空军实力已经可以和英国比肩。为了应对德国的扩军备战,艾登先生奉命前往莫斯科与斯大林建立联系,因为在当前形势下,两国虽时隔几年不曾联系,但再度恢复这种联系对双方都有好处。在从莫斯科回来的途中,艾登先生的飞机不幸遇上了一场大风暴。当飞机平安降落时,他几乎已不省人事。医生说艾登的身体状况不再适宜与西蒙爵士参加斯特雷扎会议。的确,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他一直都抱病休养,根本没法参加会议。在此情况下,首相毅然决定亲自和外交大臣出席斯特雷扎会议,尽管他自己的身体、视力和智力状况在这段时间里也明显在衰退。在这场相当重要的会议中,相对于法国的弗朗丹和赖伐尔,意大利的墨索里尼和苏维奇,英国代表的实力并不占上风。

与会代表普遍认为《凡尔赛和约》是用几百万人的性命换来的,对于任何公然违约的行为都绝不能容忍。但是英国代表却从一开始就明确表示,认为对于违约行为没有必要采取任何制裁措施。由于英国代表的这种态度,故而本次会议自然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结果。会议最后一致通过了一项决议:绝不容忍任何单方(即一方的)违约行为。一旦发生这样的违约行为,国际联盟行政院就必须对违约行为予以披露。会议的第二天下午,墨索里尼强烈支持这一决议,并公开表示反对任何强国侵略他国的行为。会议发表的最后宣言如下:


英法意三国出台这一政策的目的是为了在国际联盟的运作框架内维持集体和平,三国一致同意,如果有任何单方违约行为威胁到欧洲和平,为了维持集体和平,三国将不惜采用一切必要手段,并展开亲密的合作。


这位意大利的独裁者在他的演讲中着重强调了“欧洲和平”这几个字,在说完“欧洲”一词后又引人注目地稍作停顿。墨索里尼如此强调欧洲一词的行为引起了英国外交部代表们的注意。他们竖耳倾听,一下子就明白了墨索里尼的意图。一方面他表示愿意同英法合作遏制德国扩军备战,另一方面他想为日后远征埃塞俄比亚留有余地,因为埃塞俄比亚属于非洲而不属于欧洲,因此他强调“欧洲和平”。要不要在会上拆穿墨索里尼的小把戏呢?当晚英国外交部就这一问题展开了讨论。他们都希望在遏制德国扩军备战这一问题上能取得墨索里尼的支持,如果此时警告他不要侵犯埃塞俄比亚势必会触怒他,这实在不是明智之举。所以英国代表达成一致意见没有在会上提出这个问题。鉴于没人过问,也就不了了之了。对此墨索里尼则认为,协约国已经默认了他的说法,让他可以对埃塞俄比亚为所欲为。他这样想确有其理由。法国也对这个问题保持缄默,斯特雷扎会议就此结束。

斯特雷扎会议结束后,紧接着在4月15—17日,国际联盟行政院召开会议,下令调查德国在全国普遍实行义务兵役制这一涉嫌违反《凡尔赛和约》的行为。派代表出席本次行政院会议的国家有:阿根廷、澳大利亚、英国、智利、捷克斯洛伐克、丹麦、法国、意大利、墨西哥、波兰、葡萄牙、西班牙、土耳其和苏联。以上所有国家都投票赞成绝不容许任何国家采取单方行动破坏《凡尔赛和约》这一原则,并将此决议提交国际联盟全体大会审议。与此同时,位于斯堪的纳维亚半岛的瑞典、挪威、丹麦三国,由于担心德国的扩军备战会影响波罗的海的海军力量平衡,也都一致表示赞同上述决议。这样,对德国提出正式抗议的国家总共有十九国之多。但是在这么多的国家当中居然没有一个国家或者国家集团打算使用武力遏制德国这种违约行为,哪怕是在危急关头也没有。可见他们的这种投票其实只是装装样子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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赖伐尔本来不想像外交部长巴尔图那样执着于与苏联接洽。但是根据法国当时的形势的确需要这样做。3月,议会以微弱优势通过了实行两年义务兵役制的决定。对于关心法国前途命运的人来说,很有必要让这项决定赢得全民支持。想要达到这一目的只有依靠苏联政府,因为有相当一部分举足轻重的法国势力非常顽固,只有苏联才可以左右他们的意见。此外,法国人民普遍希望与苏联的联盟恢复到以前那样的关系,或者至少和那时差不多。基于这两个原因,5月2日,法国政府与苏联缔结了《法苏互助条约》。不过该条约措辞含糊,只保证在未来五年内,如果一国遭到侵略,另一国将予以支援。

为了让法国取得实实在在的政治成果,赖伐尔先生到莫斯科进行了为期三天的访问,在那里他受到了斯大林的热烈欢迎。他们进行了长时间的会谈,其中有个小插曲从未披露过,在此不妨给大家说一下。见到赖伐尔,斯大林和莫洛托夫当然最想知道法军的西线实力:究竟有多少个师,服役期多长?讨论完这个问题后,赖伐尔说:“你难道就不能做点事情来促进宗教及天主教在苏联的发展吗?这将有助于改善我和教皇的关系。”斯大林说:“啊哈!教皇呀!那他有几个师呢?”对于这个问题我可不知道赖伐尔是怎么回答的,但是他可能会提到教皇在阅兵式上可见不到多少军队。苏联经常想让法国承担一些特定的义务,但是赖伐尔却从来不想去承担。然而,他还是争取让斯大林在5月15日发表了一项声明,称苏联完全赞同法国制定的国防政策,即为了维护国家安全保持一定兵力。法国共产党一听到苏联的指示,立即转过头来改为强烈支持国防计划和两年义务兵役制。《法苏互助条约》虽然一定程度上维护了欧洲和平,但条约中并没有明确规定,当一方遭到德国侵略时另一方必须予以支援,因而其效力是有限的。可见法国并没有和苏联结成真正的联盟。而且这位法国外交部长刚一离开苏联,在取道波兰回国途中,就趁着在克拉科夫参加毕苏斯基元帅葬礼的机会与德国的戈林会面,并进行了亲切的会谈。他在会谈中表现出了对苏联的猜疑和嫌恶,这些都被苏联在德国的情报人员如实转告了莫斯科。

英国方面,麦克唐纳先生由于健康每况愈下,能力也逐渐衰退,已经不能继续履行首相职责。由于他政治上的和战时的言行以及他的社会信仰,因而向来不受保守党欢迎。出于怜悯,保守党对他长期以来的成见后几年才稍有缓和。他也是工党最痛恨的人,因为虽然他为工党的创立贡献了大部分力量,但是也正由于1931年他的“出卖”而使工党一蹶不振。因此在支持现政府的绝大多数席位中,他只有七名工党追随者。另外他竭力推行的裁军政策现也已完全失败。对于不久就要进行的大选,他已无力回天。在这种情况下,6月7日内阁宣布麦克唐纳和鲍德温先生互换职务,鲍德温先生第三度出任首相。这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外交部也同时易手,换了新的外交大臣。印度事务大臣霍尔爵士因其出色表现让政府的印度法案得以通过而备受赞誉,因此自然可以把他调到一个眼下更重要的岗位上去。而西蒙爵士的外交政策长期以来一直受到一些与政府联系密切的保守党的猛烈抨击,最后西蒙爵士调任到他所熟悉的内政部,而外交大臣一职则由霍尔爵士接任。

与此同时,鲍德温还采用了一个新奇的权宜之计。鉴于艾登先生声誉日增,身体也渐渐恢复,他任命艾登先生为国际联盟事务大臣。他可以在外交部办公,地位与外交大臣相等,并可以发号施令,调用所属人员。鲍德温先生这样做无非是想表示他重视国际联盟,重视我国在日内瓦的事务,以此安抚与国际联盟关系密切的强大舆论。我称这个权宜之计为“一个外交部两个外交大臣的新计划”,大约一个月后,当我终于有机会评论这个新计划时,我发表了以下讲话提醒大家注意这个权宜之计的弊端:


的确,我很高兴昨天听首相说这只是暂时试验。我也觉得这个权宜之计不会持久,就算这次终止了将来也不会恢复。……我们只需要一个人来负责外交事务,我们需要统一的思想,掌控全局,让每个要素每件事都围绕着议会一致认同的总目标。不管谁来当外交大臣,不管他是什么人,他必须在部内享有最高权力,而且这个重要部门里的每个人都要服从且只服从他一个人。我记得我们在战时曾经讨论过统一指挥的问题,那时劳合·乔治先生说:“这不是某个将军会比另一个将军好的问题,而是一个将军统一指挥会比两个将军分开指挥好的问题。”在这困难时期,一个强有力的内阁肯定每天都需要和外交大臣在一起议事,首相也肯定需要随时召见外交大臣或者他的部属。然而现在面对如此复杂繁重的问题,不断变动的时局,却要在外交部实行双重领导,并让他们拥有同样的职权,我认为这样势必会加剧当前的混乱局面。


没想到真的一语成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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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人和事都处于混乱不堪的局面时,英国政府此时又做出了一个惊人之举。海军部在这其中至少发挥了一部分推波助澜的作用。人们一直觉得让陆、海、空部队的军人来搞政治是件危险的事,因为他们现在所涉足的政治上的行为准则和他们之前在部队里适应的标准截然不同。当然,海军部一直要遵循海军大臣和内阁的意愿,甚至听从他们的指示来行事,因为只有海军大臣和内阁才负得起这个责任。不过也有人强烈支持海军部的所作所为,认为他们做得很好。英德两国海军部之间关于两国海军比例的谈判已有一些时日。根据《凡尔赛和约》规定,德国除了可以保留六艘排水量不超过六千吨的轻型巡洋舰外,排水量万吨的装甲舰也不得超过六艘。英国海军部最近发现德国正在建造两艘袖珍战列舰,“沙恩霍斯特”号和“格奈森诺”号,其吨位远远超过了和约所规定的标准,而且型号也完全不同。它们实际上是排水量达两万六千吨的轻型战列巡洋舰,或者可称之为顶级商船驱逐舰。

这种违反和约的行为是经过了周密计划的,早在两年前(1933年)就开始了。面对德国人这种肆无忌惮、瞒天过海的违约行为,英国海军部竟然还以为可以通过订立《英德海军协定》来遏制德国军备。于是英国政府没有同它的法国盟友商量,也没有告诉国际联盟,就这样直接和德国订立了协定。在这个关键时期,英国一方面寻求国际联盟的帮助,谋求会员国的支持,一起声讨希特勒违反和约中的军事条款,另一方面却和德国私下订立海军协定,废除《凡尔赛和约》中的海军条款,真是表里不一。

《英德海军协定》的主要内容是规定德国海军舰艇的总吨位不得超过英国海军的三分之一。其实,战前的英德海军吨位比例就已经让英国海军部很满足了,相对于战前的十六比十,现在协定规定的是三比一,这无疑对英国海军部有着极大的吸引力。为了实现这一目标,英国轻信了德国表面上的保证,无视《凡尔赛和约》的明文禁令,允许德国建造U型潜艇。按照协定,德国可以建造的潜艇总吨位可达英国的百分之六十,如果德国认为发生了严重影响到德国国家安全的特殊情况,可将此比例提高至百分之百。当然,前提是德国要保证他们的U型潜艇永远不会用于袭击商船。既然他们的潜艇不会用来袭击商船,那他们为什么还需要建造潜艇呢?很明显,因为只要德国遵守了协定中的其他关于军舰的条款,德国建造潜艇这一要求不会影响英国海军的决定。

允许英德海军吨位之比为三比一的协定,让德国可以名正言顺地进行他们的造舰计划,因为就算德国造船厂开足马力至少也需要十年才能达到协定规定的英德舰艇吨位比例。因此这个协定并没有起到遏制德国海军扩充军备的作用,反而使德国可以在能力允许的情况下尽可能快地进行其造舰计划。事实上英国允许德国建造的舰艇限额已经大大超过了德国预期的数目。按照规定,德国可以建造五艘战列舰、两艘航空母舰、二十一艘巡洋舰和六十四艘驱逐舰。但实际上,战争爆发时德国已完成和接近完成的舰艇只有两艘战列舰、十一艘巡洋舰和二十五艘驱逐舰,还未来得及建航空母舰,舰艇总数还不及我们慷慨允诺的限额的一半。建造战列舰分散了德国一部分精力,只要德国集中力量建造巡洋舰和驱逐舰,本可以在1939年或者1940年与英国交战时占据上风的。我们现在了解到,德国当初之所以没有这样做是因为希特勒对雷德尔海军上将说,他预计到1944年或1945年他们才会和英军作战,所以德国制订了长远的海军发展计划。当时只有潜艇的建造数量达到了协定的限额。因为协定规定,当德国遇到特殊情况时,潜艇建造比例就可以达到百分之百,所以当德国的潜艇建造数额有机会超过百分之六十的限制时,他们就立即利用了这个规定。因而战争开始时,德国实际上建造了五十七艘潜艇。

由于德国既不是《华盛顿海军条约》的缔约国,也不是《伦敦海军条约》的缔约国,不受两大条约的限制,所以它在建造战舰方面更具主动权。当英、法、美等国受条约所限不能建造排水量超过三万五千吨的战列舰时,德国已经开始着手建造“俾斯麦”号和“提尔皮茨”号。这两艘都是排水量超过四万五千吨的巨舰,一旦完工,无疑将是世界最强战舰。

这个时候签订的《英德海军协定》也让希特勒在外交上尝到了甜头。一方面这个协定让其中一个协约国轻易宽恕了德国的违约行为,希特勒可以以此来分裂瓦解协约国;另一方面这个协定让希特勒获准可以放开手脚,大肆扩军备战。因此,协定的公布无疑是对国际联盟的又一打击。对此,法国表示强烈抗议,因为英国允许德国建造U型潜艇严重损害了法国的利益。墨索里尼从这一事件中看出英国对其盟友并非坦诚相待,只要英国自己的海军得益,显然它可以不顾处于德国扩军备战威胁下的友邦死活,尽量迁就德国的要求。受英国这种背信弃义的自私态度所鼓舞,墨索里尼继续推行侵略埃塞俄比亚的计划。斯堪的纳维亚半岛的国家,两个星期前还在勇敢支持英国抗议希特勒在德国实行义务兵役制,现在却惊讶地发现英国居然违背初衷,暗中同意德国建立海军。这无疑让斯堪的纳维亚半岛的国家备感威胁,因为虽然德国海军只限定为英国的三分之一,但是这足够他们称霸波罗的海了。

德国提出建议想和我们合作,一起禁止潜艇的使用,对于德国的诚意,英国大臣们深信不疑。然而这个提议一定要经由其他各国同意才能生效。诚然,让其他各国都同意显然是不可能的,所以对德国来说这种提议很安全,他依然可以堂而皇之地保有潜艇。德国之所以同意限制使用潜艇,赞同不得对商船进行不人道的袭击也是出于这种心理。在德国拥有了庞大的潜艇编队后,谁相信德国会眼看着自己国家的妇女儿童因为英国的封锁挨饿,放弃使用潜艇而坐以待毙呢?我觉得英国大臣们这么想简直可以形容为“十足受骗”。

这个协定不仅不会推进裁军政策的执行,假如付诸实施,过几年反而会助长全世界兴建新战舰的热潮。法国海军除了近几年建造的几艘战舰,肯定还要再造一些。法国建造肯定又会刺激意大利也跟着建造。我们英国呢,为了保持现代战舰对德三比一的优势,很显然也要大规模扩建舰队。也许在海军部看来,限制德国海军为英国的三分之一,实际上也就给了英国扩建海军的机会,让英国海军规模可以扩建为德国海军的三倍。这个方法的确可以让我们名正言顺地扩大海军规模,但是未免有些太晚了吧。此时我们的政治家在哪儿呢?为什么不出面扩大海军规模呢?

海军大臣博尔顿·艾尔斯·蒙塞尔爵士在1935年6月21日向议会宣布了《英德海军协定》。7月11日,我第一次有机会发表讲话,对这一协定进行批判。然后在7月22日,我又发表了一次讲话。两次讲话内容如下:


我认为英国与德国签署《英德海军协定》这一单方行动对世界和平无益。这一行动的直接后果就是让德国可以放心地扩军备战,其海军舰队的总吨位每日剧增,称霸波罗的海是迟早的事。再过不久,欧洲发生战争也在所难免。再说地中海方面,我觉得我们的情况也不容乐观。为了应对德国的扩军备战,法国肯定会加强其舰队的现代化建设。意大利看到法国这样做了,也会跟风建造。这样,各国都将建造一大批新型舰艇。鉴于此,到那时我们也不得不跟着扩建我们的舰队,不然就会影响到我们在地中海的地位。对于日本来说这简直是意外的收获!看看这个协定的后果吧。海军大臣说过要“面对现实”。然而这个计划一旦完成,由于波罗的海和地中海的形势严峻,大部分英国舰队将被牵制在北海……

在应对德国海军复兴的问题上,我们既没有同我们的欧洲盟国磋商,也没有同和我们一样深受德国扩军备战影响和威胁的国家共进退,对此我深表遗憾。德国的扩军备战现在究竟到了什么程度已经无法精确估计了。现在我们已经看到德国造出了强大的军舰,其可怕程度远远超出了我们的预想,而且他们的造船工作一直在偷偷进行,我们的海军部完全被蒙在鼓里。我们还看到德国空军也取得了很大多进展。我相信,如果能看到德国本年度财政开支的话,议会乃至整个大英帝国势必会惊讶地发现,德国用于扩军备战的开支是如此巨大。德国将这笔钱投入到全国各地进行战备建设,整个民族和国家正在变成一个巨大的军火库,战争一触即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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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回应国内和欧洲的种种批评,霍尔爵士在1935年7月11日受任外交大臣后的第一次演说中提出了不同的看法。在此也有必要提一下:


《英德海军协定》绝对不是一个自私的协定。我们绝不会订立一个对他国海军不利的协定。我们订立的海军协定都经过了深思熟虑,非但不会与总的海军军备条约相违背,反而会使其更加完备。海军的裁军问题向来与陆军、空军的裁军问题区别对待。据我所知,各国海军都是这样想的。

我们之所以会缔结这个协定,除了上述法律理由之外,我们还有个很重要的理由,那就是为了维护和平。我国的海军专家们认为,我们应该将这个协定视为保障大英帝国安全的协定。因为通过这个协定,我们可以遏制德国海军的军备竞赛,这是战前人们所深恶痛绝的。这个机会真是千载难逢。顺便说一下,在会谈中,德国政府还发表了一个很重要的声明,承诺他们的潜艇将永远不会用于袭击商船。战时这些潜艇曾让商船闻风丧胆,这样一来就没什么好怕的了。此外我们相信此时订立这个协定恰到好处,让他国海军也能从中受益,包括法国在内。……现在法国舰队的规模和我国舰队的规模大致相当,所以通过这个协定,法国舰队在规模上可获得对德的永久性优势,永远比德国大百分之四十三。而在战前,法国舰队规模比德国还小百分之三十……所以我有理由相信,当世界各国平心静气坐下来审视这个协定的结果时,大部分渴望和平支持限制德国军备的国家,不仅会说英国政府做出了一项明智之举,而且都会赞同当下的确只能这么做。


事实上,这么做无非只是让德国在今后五六年中可以放开手脚扩军备战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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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陆军方面,1935年3月16日德国宣布重新开始实行义务兵役制,标志着德国开始从根本上对《凡尔赛和约》发起挑战。德国不仅从技术层面对德国防卫军进行扩充和重组,还重新明确了这支处于纳粹领导下的军队的全部职能。德国曾秘密训练了一批专门人才,1935年5月21日生效的《义务兵役法》旨在让其中的技术骨干进入军队,以加快德国的扩军备战步伐。此后,德国防卫军更名为德国国防军。元首是德国国防军的最高统帅。与以往不同的是,每个士兵不再对宪法负责,而是效忠于希特勒个人。陆军部直接听命于元首。根据《义务兵役法》,兵役成了一项国民义务,而军队的主要职责是对国民进行教育,从而最终实现全国人民的团结。对此,这部法律的第二条明确规定:“德国国防军是德国人民的武装力量及军事教育学校。”

希特勒在《我的奋斗》一书中曾写过这样一段话,上面种种无疑是这段话在现实中的合法体现。他这样写道:


未来的国家,不应当重蹈以前的错误,让军队承担一些它所没有或者本来就不该有的职责。德国的军队不应该教人民怎样维持国内各民族的独特性,而是应该教全体德国人民学会互相理解和包容。如果国内存在妄图分裂国家的因素,应通过使用军队维护国家统一。军队还应该引导年轻人拓宽他们的视野,让他们不再着眼于自己的小乡村,而是放眼整个大德意志帝国。他们一定要懂得维护祖国的领土完整,而不只是在意自己家乡的那一小片土地,因为祖国的领土才是他必须要保卫的东西。


基于以上想法,这部法律规定德国将实行新的陆军编制。首先,在柏林、卡塞尔、德累斯顿设立三个司令部,陆军由三个司令部分别统辖。其次,陆军被划分为十个军区(后增至十二个),每个军区驻扎一个军,每个军由三个师组成。此外陆军还计划要新设一些装甲师,这个计划出台后不久德国就成立了三个装甲师。

这部法律还规定了义务兵役制的细则。新政权将对德国青年进行军事化管理视为第一要务。在德国,男孩子们首先要参加希特勒青年团,到了十八岁可自愿选择参加两年的冲锋队。1935年6月26日颁布的《帝国义务劳动法》又规定每个年满二十周岁的德国男性公民都必须参加劳动营。他们在劳动营必须进行为期六个月的体力劳动,以此为国家服务,劳动内容包括修筑道路、建造兵营以及填平沼泽。通过这些劳动,让每个人在身体上和精神上都能够履行德国公民的最高义务——服兵役。在劳动营中,强调要不分阶级,加强德国社会各阶层人民的团结。在军队中,则强调要有铁的纪律和坚决维护国家的领土完整。

德国前防卫军总司令塞克特曾经提出要在陆军中培养新生力量,发掘更多骨干人才,现在这一重要任务要开始付诸实施了。1935年10月15日,希特勒又一次公然违反《凡尔赛和约》的规定,恢复了德国柏林军事学院,他和三军将领一同出席了开学典礼。这个柏林军事学院就好比是金字塔的塔尖,而无数的劳动营则构成了整个金字塔的基础。1935年11月7日,第一批青年应征入伍,他们都出生于1914年,共计五十九万六千余人。他们将在军队中接受职业化训练。这些青年的加入,至少在纸面上,让德国陆军一跃成为一支拥有七十万人的虎狼之师。

启动军队的训练工作之后,为了满足这支国家新军的发展要求,下一步就是要筹措资金,改良装备,振兴德国工业。为了实现这一目的,希特勒秘密下令,任命沙赫特博士为军事经济全权总办,这让沙赫特博士成了德国经济领域的实际掌权者。现在塞克特的建军设想进入了试验攻坚阶段。摆在德国面前的有两大难题,一是扩充军官队伍,二是培养专业兵种,如炮兵、工兵和通信兵。截至1935年10月,德国组建了十个集团军。一年之后,又组建了两个集团军。1937年10月,集团军数量增至十三个,就连警察也被编入了军队。

德国人知道,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人口出生率降低,在1914年出生的那批青年应征入伍之后,随后几年的入伍人数将逐年减少,法国也面临同样的问题。为了应对这一情况,1936年8月,德国将服兵役的期限延长为两年。1915年出生的入伍青年有四十六万四千人,由于1914出生的那批兵员服役期延长了一年,这样加起来,1936年在军队中接受军事训练的人数可达一百五十一万一千人,这还不包括半军事化管理的纳粹党员和劳动营成员。相比于德国,法军同年不含后备军共有六十二万三千人,其中只有四十万零七千人驻守法国本土。

截至1935年,就连法国军队的实力及其后备军的规模都尚不能与德国比肩,更别提其他盟国了。就算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其实还很简单,只要国际联盟凭借其权威,果断做出决定,本来可以阻止事态的发展。国际联盟可以将德国传召到日内瓦的国际法庭,请他做出详细解释,然后组织协约国联合调查团对德国扩军备战违反和约的事实进行调查。如果德国胆敢不从,就立即派兵重新占领莱茵河桥头堡,直到德国同意严格遵守和约为止,这样完全不会遭到德国的有力抵抗,也不可能造成流血冲突。那么便能阻止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爆发,或者至少无限期推迟战争的爆发。虽然英法两国的参谋人员对当前形势和事态的总体趋势都了如指掌,两国的政府也多少有些了解,但是都没有据此采取任何有力行动。其原因主要是法国方面一直陷入政党间的权力斗争,内部无法形成统一意见;而英国方面则正相反,虽然政府内部团结统一,但是全都同意保持现状。当然,按照常理来讲,他们这样小心谨慎的确是无可厚非,而且也没有违背和约的要求。总之,尽管法国政府没有迫于盟友的压力完全接受裁军的要求,依然保有较多的军队,但是和他的英国盟友一样,都缺乏胆识,难以采取任何有效措施来阻止当年塞克特所说的“德国军事力量的复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