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痛欲裂。
熙羽睁开眼,看着身边熟悉的一切,才发现这里是熙王宫。
怎么回事?
难道死了会回到自己生活的地方?
没有多想,她起身站着,又是一阵眩晕。
她扶着雕木床缓了很久,还没明白怎么回事。
“公主!”
“云锦?!”
看着云锦,熙羽流下了眼泪:“为何这么傻?为何要与我一同寻思?天下之大,何处不是你的家?”
“没有死,公主,我们都好好的。”
“什么?”
凌勋穿着一身墨蓝色长衫走了进来。
熙羽回头看着他。
“不……不对……不应该这样……我不是……”
“救你可花了本王一番精力,一国公主身子如此孱弱。”
熙羽没有理会她,她想起父王和母后的棺椁还放在宫殿里,推开两人惊慌失措的跑了出去。
父王……
母后……
到了殿厅,她看见两个棺椁摆在正中央,脑子里却一片空白。
“公主!”
熙羽回头,神情恍惚。
“无事……”
五皇子徐徐走来,皱眉看着面前的两个棺椁:“本王不敢动,相比对于你来说很重要。”
熙羽点头,又摇头,嘴里语无伦次:“对…………谢谢你……父王和母后在里面,但是我找不到人帮我,所以他们只能躺在这里……是我没有用……是我……”
熙羽双眼猩红,白衣黑发,脸上是病中的柔弱之态,她死死的攥着棺材一角:“求,求你,把他们安葬了吧……把我的父王和母后,安葬了吧……”
凌勋皱着眉看着她。
熙羽这句话几乎是哀求,又似乎精神崩溃,突然捂着脸无助的哭泣:“父王……母后……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这里面躺的,是熙国的君主与……
凌勋猜到了,但证实了后,他还是有些意外。
“为何会如此。”他走到云锦随便悄声问道。
“皇上和皇后被刺杀,熙国皇族带着所有的金银财宝和军队消失不见,今天是皇上和皇后遇刺的第三天,我们熙国的习俗是,亲人死后要在家中停留七天,子女着白衣,守灵。”
云锦回答道,眼神追随着熙羽,叹了口气:“公主不战而降,也是为了熙国子民。”
一切都说得通了。
看着熙羽,凌勋心里有些喘不过气,很久之前……自己也这样无助过。
熙羽过了很久才平静下来,坐在一旁的长凳上,感觉自己都活了两世,还在凌勋面前丢人现眼,她就更难受了。
“我叫凌勋,公主以后可与我以名相称。”
熙羽不敢叫他名讳,感觉很唐突,毕竟这一世两人才刚刚见面,她低头道:“五皇子,我会尽快搬走,绝不添麻烦。”
“不必,这里既然是你的家,你且就住着吧。”
熙羽看着他,不知他为何这样做,且和传闻中有所不同。
上一世,凌勋是出了名的不进女色,是个榆木疙瘩,根本不懂变通。
感受到她的眼光,凌勋不好意思的别过了头:“我会派人安葬你的父王和母后,按照熙国国丧的制度,入熙国皇陵。”
熙羽盯着他,像是要把他盯出个洞。
“你是我见过最好的人。”
熙羽低下头,眼角还挂着晶莹的泪珠,似寒风中带雨的腊梅,她睫毛微颤,露出了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微笑,轻声道:“我说的是真话。”
凌勋瞪大了眼睛,回头只看见了熙羽的背影。
他不敢相信有人会这样说自己,从小到大每一个人都觉得自己是天煞孤星。
说他克死了母妃。
说他克了父王气运。
说他什么样的都有,但没有人说过他很好。
“等等!”
“何事?”
熙羽回头,青丝在周身摇晃。
凌勋似乎笑了,他眼波温柔唤了她声公主。
熙羽想起上一世他在凌迟前也唤了她一声公主,语气也如这般眷恋,温柔。
顿时,她的心开始细细密密的发疼。
如果她早一点发现,如果她早一点阻止,事情会不会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不……这一世,熙羽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我已不是公主。”
“熙羽。”他又唤了声。
“我在。”熙羽看着他,坚定道。
“以后你在这常住吧,凌国需要你。”
“我明白,毕竟我在你眼前也不会谋逆,但我没有此心,若我真要如此为之,是不会轻易把熙国拱手相让。”
“我不是……”
凌勋觉得她会错意了,有些不知所措的解释。
熙羽微微一笑,转身走了。
凌勋不知道为何心开始隐隐约约的作痛,他眷恋的,贪婪的,盯着,凝视着她的背影。
借着晚风,熙羽在摇椅上乘凉,看着满天繁星,她轻摇着扇子。
她在想怎么办,如何让凌勋相信自己,毕竟此刻的自己才十六岁,模样都没长开,做他出谋划策之人还是要有……
想着想着竟然睡着了,扇子也悄然掉在了地上。
凌勋不知道何时站在她的身后看着她,他总在想,为何她这样羸弱,却散发着一股坚韧的力量,不战而降,在日后史官笔下必定是不好的。
听她的婢女说,在此之前她的父皇和母后被刺杀,皇亲贵族立刻逃走,这一切都是有预谋的,让这位年轻的少女一个人站在这座摇摇欲坠的国家机器前。
可她并未退缩,想到了她力所能及最保险的办法,不惜以死明志,她想着她的子民不在失去所爱之人。
凌勋闭上眼想着……
想着那日她一个人站在千军万马前缓缓跪下地上献上玉玺。
窒息无比,凌勋深呼了口气,眼眸里流转着不明的情绪。
换个角度,她也才十六七岁,正是单纯可爱的时候。
凌勋神色复杂的看着她。
若那日自己未阻止她,又会是什么样的结局。
“其实我知道你在凌国并不受宠,你和我一样,都如履薄冰。”
凌勋回过神,收会了思绪。
熙羽已经醒了,站在了她的面前。
“我们可以合作,我要杀了那些皇亲贵族,而我可以助你登上皇位。”
凌勋看着她,挑眉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熙羽拨弄着头发,垂眸轻笑,眼眸里似有星辰般熠熠生辉。
“让我猜猜,你此次前来,是你的父王算准我必出兵应战,但他不能让自己心爱的儿子去死,只会让你来。”
熙羽的语气微微上挑,带着戏谑的味道。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凌勋看着他,眼里没有任何情绪。
熙羽走到他的面前,启唇道:“你救了我,我现在不是公主,但我要活下去!我要让自己有价值!我要让你离不开我!这样我才能替我父王母后报仇!那些人不会善罢甘休,你和我一样都是被抛弃的人,为何不合作?!”
这些其实只是借口,熙羽只想陪在他的身边,哪怕被抛弃,被伤害,她也不想,不想再看到凌勋被陷害,不想看见上一世的悲剧再次发生。
不……
不对……熙羽转念一想,哪怕是要她的命,她也愿意,只要凌勋能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凌勋被震的说不出话,他不觉得一个十六岁的少女能说出这种话。
“你要天下,我不跟你争,我只要他们死……”熙羽的声音因为过度难过而失声:“你懂吗……”
凌勋看着她,不自觉的伸手替她擦去了泪水,他还是做不到坐视不管……
“我答应你,但你要明白这条路并不好走。”
熙羽听着他这句话,鼻子一酸,眼泪砸在了地上,可她太倔强,她微微偏头抹去了泪痕。
凌勋越温柔,熙羽就越觉得愧疚。
“从此以后,我熙羽只听你的话,也只为你出谋划策。”
凌勋皱着眉,实在不懂一个小姑娘为何如此深重的心思。
熙羽似乎看透他在想什么,自顾自的说着话。
“我自幼生在深宫,我的母后不得宠,徐贵妃经常对我的母后出言不逊,在我四岁那时因为偷吃了她的一块糕点,她便叫我跪在雪地里,命令我身穿纱衣,我的皇弟带着人来羞辱我,我的父王坐视不理,我的母妃因此大病一场,从此郁郁寡欢……”
熙羽无所谓的继续说着:“好在后面我除掉了她,那年我八岁,那剑就这样贯穿了她的喉咙,你知道人死之前是什么样子的吗?”
凌勋没说话,而是盯着她。
“人死之前会求饶,会忏悔,会哭,会挣扎……”
熙羽淡淡一笑:“可事情都做了又为何要如此,我杀了她,血流了一地,父皇也不敢拿我怎么样,因为我是他唯一有资格掌管天下的女君,若父皇把兵符给我,此刻,说不定我们的地位得互换。”
凌勋看着她。
良久才说道:“你过得很苦。”
熙羽闻言一愣。
“苦?我只恨没有把他们赶尽杀绝,若大仇得报,熙羽必定追随母后而去,五皇子也不必担忧我会叛敌。”
凌勋摇了摇头:“我从未算计你,让你留在皇宫是因为我觉得这是你的家,同意合作是因为我们各取所需,我身边确实没有谋士。”
“你现在应该禀报,熙国公主已死。”
凌勋惊愕:“你……”
“今日起我叫孟筠,是你手里的暗卫,也是辰王府中的管家,女子身份自然不方便,还是男子安全。”
凌勋不知她想的如此周到,叹了口气。
“你会武功吗?”
“当然。”
熙羽是剑宗的嫡系弟子,但剑宗似乎被陷害,满门覆灭,上一世自己也追查过,但没有查到是谁。
这一世也没来得及阻止,现在的剑宗应该是人去楼空。
“好。”
“等你回凌国,把我带走,云锦……”提到云锦的名字,熙羽胸口疼的喘不过气:“放了她吧……不要牵连无辜的人。”
“她应该不愿。”凌勋知道这个丫头对熙羽忠心耿耿。
“此事凶多吉少,我自己都无法保全自己……”话音刚落,云锦冲了出来,跪在了熙羽面前。
她在门后偷听了很久,她不懂熙羽想要干什么,只知道自己的公主要丢下她了。
“公主……不要……”
熙羽微微愣神,想起第一次见面,她躲在花园灌木里不敢出来,活脱脱像个兔子。
很胆小,怯生生的看着她。
上一世的云锦为了救被刘婕妤陷害的自己,不惜以命入局,才请来凌霄,结束了那场闹剧。
“我自身难保,不能护你周全。”熙羽忍住心酸:“我也不想再失去你一次了。”
“我不在乎,公主,我不在乎让我一起吧……”云锦跪下,重重的磕了一个头。
熙羽蹲下身抱着她,闭上眼,无声的落下两行热泪,沙哑道:“云锦……并不是我不愿带你,你可知,若你有事我该怎么办,你留在这,也算是为我留条后路,日后我回来便找你……况且日后接触之人都是地狱阎罗,你要活着,好好活着……”
云锦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不断的摇头。
熙羽抱着她,把头埋在她的颈窝里,轻声道:“听话好不好……”
云锦一向溺爱熙羽,小时两人是出了名的泼猴,熙羽捣乱,云锦必定也在,她也拒绝不了熙羽的恳求,尤其是带着泪的恳求,云锦妥协了,她不想让自己的公主落泪。
“好……我等你回来。”
凌勋看着她们二人默默叹了口气。
烛火微闪,落入了凌勋的眼里,眼底闪着翻涌着的,汹涌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