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洛阳城的树绿了,又黄了;花儿开了,又谢了。原野上的小草一岁一枯荣,转眼间整整过去了十年。班超而立之年未能立,便进入了不惑之年。
在他被免官的十年中,一家人主要靠哥哥的俸禄度日,生活是清苦的。他没再去文书房抄抄写写,有时生活实在过不下去,叫哥哥私下从文书房揽些活儿带回家,做完交出,再由哥哥拿回些报酬。好在妹妹班昭嫁给的同郡人曹世叔家境还好,为敬养老母,不时周济些钱财。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
对一个有志之人来说,日子再清苦也不会荒废。班超除了操办家务、侍候老母以外,天天坚持读书,尤其专注研究兵书,还弄刀舞剑,练就一身武功。他始终没有放弃立功边塞的志向。
他久久盼望的机遇终于到来了。明帝刘庄又经过十年的治理,生产发展,人口也从光武帝时的两千一百万增加到三千七百多万,财政收入增加,国力日渐强盛,便决定效仿前朝武帝,主动出击北匈奴,彻底消除边塞隐患。
永平十五年冬天,刘庄下诏召回熟悉边塞情况又曾在平定西羌叛乱中立过大功的窦固,封窦固为奉车都尉。
窦固一回到京城洛阳,便想到了受堂兄窦穆牵连免官的班超,来到班超家里看望。
“老弟,你大显身手的日子到了。”窦固说,“皇上已下决心从根本上消除匈奴隐患,正在调兵遣将,准备大力反击。俺想让你同俺一道出征作战,你应俺吗?”
班超摩拳擦掌,二话没说,便应允道:
“俺正愁闷在家里,哥如用得着小弟,俺将全力以赴,为哥效力。”
“好,俺打算让你在俺身边先任假司马(即代理司马),待立功后另行升赏。”
“咱们何时动身呢?”
“不出本月。到时先带兵到凉州,在那里屯田练兵。俺估计应征出塞,一去便是数年,短期内肯定回不来,走前要好好安顿一下家事。”
“俺听从尊兄调遣,不单俺要以身效力,俺还要大儿子班雄同往,一道出征。”
“好样的!”窦固竖起大拇指夸道,“好男儿志在四方,俺断定,你带儿子同赴疆场,前程一定是远大的。”
二
班超要带长子班雄随军出征边塞,在全家每一个人心中都引起了震动。
班固十分理解弟弟的抉择。自打他们三十岁来到洛阳,他这当哥的得到了官职,还有所晋升。弟弟呢?虽也当过一段时间的兰台令史,但好景不长,不久即受窦穆案牵连,被罢免了。弟弟照样操持家务,经常靠笔杆揽些零活儿,补贴全家生活。弟弟有辩才,在军事、外交等方面,都远胜自己,如今正是弟弟施展才干的天赐良机,怎好让他窝在家里,又有什么理由加以阻拦呢?
班固又想到和弟弟朝夕相处,情投意合,心中充满眷恋之情。撇开弟弟操持家务、为他排忧解难不说,就是在继承父业的写作方面,弟弟也使他受益不少。文史才学,弟弟还不能和自己相比;研究兵书,自己又愧不如弟。在著述时,每当涉及军事谋略的内容,少不了向弟弟请教。自己的著作里,也包含了弟弟的一份功劳呵!班固从心里感激弟弟,情深谊长,一旦作别,自是难舍难分。
年已六旬的班老夫人原是大家闺秀,嫁到班家受丈夫的熏陶,具有很高的文化素养,为人处事,很讲道理。她听说班超和孙儿班雄要离家从军,嘴里说:“儿带孙儿从军边塞,是为国为民效力,俺心里明白,你们去吧,常来个信,也好让家里知道你们的情况。”说着,一把揽过班雄,两眼发湿了。
母亲深埋在心的感情,班超如何不知?他上前宽慰母亲说:“娘的心意儿知道,儿听娘的话,照娘说的去做,万望母亲多加保重。”
班老夫人听了,慈祥地看了班超一眼,慢慢摇着头说:
“我儿这一去,娘就见不着了;这些天娘的心口阵阵作痛,娘的日子,不会长久了。”
她这样一说,弄得一家人心如刀绞,异常难过,涌出泪来。
班超再也找不出更多的语言安慰母亲了,他跪在母亲面前,连磕三头,说:
“娘的寿,儿孙的福,儿祈求娘好好治病,安生养息,益寿延年,等待儿孙胜利归来,再受我等一拜。”
两个儿媳也上前跪拜,说:
“俺们会好好侍候母亲,望母亲多加保重。”
“俺是快要入土的人了,保重不保重并不打紧,”班老夫人让班超和儿媳起身,说道,“从古到今,那戍边征战的,有几个不变成白骨,又有多少生还的?还是让咱全家共望出征人多多保重为是。”
班固跟着出来迎合说道:
“母亲说得对,全家共望俺弟和侄儿多多保重。”
班昭也行至母亲面前,不紧不慢,宽慰她道:
“俺二哥和侄儿此番出征,跟随在窦哥哥身边,不同于寻常士卒;他们会互相照应,不会出事的。咱家出征人只会立功显身,为国为家争得光彩,请母亲尽可放心。”
众人好不容易才使班老夫人安静下来,只见郭恂一阵风似的跑进屋来,直跪在班母面前说道:
“请班妈妈受小侄一拜。”
郭恂已两次突闯班门,今天,他又来做什么?原来,郭恂很想跟随窦固出征边塞,取得功名,改变自己的处境,便来求班超为他跟窦固说情。班超被他的热情恳切感动,便答应了他。
三
皇家演武大厅里,数盏巨灯高燃,明亮如昼。
皇帝刘庄头戴冕冠,身穿龙袍,正坐在龙椅上向分列两行的文武大臣讲话,只听他朗声说道:
“寡人继先帝位后,不敢自专,以贯彻先帝旨意、履行先帝之制唯是。朕今年四十有五,在位一十五年,常被人说日理万机,充其量只不过办一事而已,以农固本,富国强民是也。现在,朕决意要办第二件事:消除北匈奴边患,确保国泰民安。”
文武百官即刻齐呼:“万岁英明,万岁英明,万岁英明!”刘庄两眼炯炯有神,向整个大厅扫视了一眼,毅然下令道:“为固我国土,消除边患,朕命奉车都尉窦固以骑都尉耿忠为副,驸马都尉耿秉以骑都尉秦彭为副,各率一路大军于十二月开赴凉州,先屯田练兵待命。尔后,两路大军合为一部,统一指挥,向屡犯我土的北匈奴全面出击,给敌寇以致命的打击。”大厅里,又是一阵“万岁英明”的呼声。
尽管大臣们口中齐呼“万岁英明”,可内心里个个不免疑惑:在屯田待命之前两路大军各司其职,分工明确;两路大军合为一部,谁为主帅,谁为副帅,并未明确宣布,这是怎么回事呢?
正当百官疑惑之际,只听刘庄高声说道:
“屯田待命前,窦固、耿秉各率一军,自当各行其是;在兵合一部之后,必有主帅、副帅之分。窦、耿二人,皆帅才也,谁为正,谁为副,朕不论断,由其自定吧!”
听了刘庄的话,众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瞠目结舌,目瞪口呆。每个人心里都在暗想:窦、耿两人若各执高低、互不相让,那该怎么办?这正副之分又怎能由他们自己决定呢?
各大臣正不知如何是好,只见刘庄大手一挥,指向西北角一盏巨灯,说道:
“择定正帅、副帅,要看各自的本领,当即临场比试,听从朕的安排。请窦、耿二爱卿站至东南角,各执劲弓一把,每人各发三箭,谁将灯射灭,谁便为正,次者甘当副帅,不得有任何怨言。”
刘庄这话一出,百官个个点头,拍手称快,争看那窦、耿二人各显身手,决一雌雄。
耿秉,字伯初,是光武中兴大功臣建威大将军、好畴侯耿弇的侄子。他身高体大,腰粗膀圆,为人耿正忠厚,性格直爽开朗;有时看人看事固执己见,脾气格外倔强。他自幼随叔伯们习武,广读书籍,能背《司马兵法》,尤好将帅韬略。前不久,刘庄召见他,专门听取他对解决边患的意见,他谈了“边陲不宁,患在匈奴”的看法,提出了“以战去战”(以战争消灭战争)的主张,深得刘庄的称赞。从刘庄亲口让他率兵出击北匈奴那天起,他就以为统军之帅非他莫属。适才听了刘庄决定正副帅的办法,深感意外,好生闷气。他拳头攥得咯嘣响,暗里发誓,一定要在比试中取胜,争得帅印帅旗。
经猜拳行令,由耿秉先射。只见他脱去外衣,身着紧身衣,持弓拿箭,款步朝大厅东南角走去。稳稳站定后,他举弓搭箭,睁一眼,闭一眼,左手持弓,右手拉满了弓弦,“嗤”的一声,西北角立时灯灭变暗。
百官赞声四起,惊叹不绝。
刘庄异常高兴,连忙令人继续燃灯,重置原处,以便观看窦固箭法。
那灯盏刚刚放好,只听“咻”的一声,早已被窦固射翻在地,西北角瞬间黑暗下来。
又一片热烈赞叹声充满了演武大厅。
刘庄见窦固瞬息之间射灭了灯盏,更是喜不自禁,又命燃起灯盏,仍置原处。
就在放灯人将要离去之时,那灯随着“啪”的一声,突然灭了。原来众人尚未注意,耿秉箭已发出。
满堂喝彩雀跃,人人拍手称快。
第二箭又轮到窦固了,他眼见耿秉出手之快,暗暗打定主意:你快俺比你还要快。置灯人刚刚把灯放在灯盘上,他就将灯射灭了,弄得百官莫名其妙,惊呆好一阵,这才响起一阵强似一阵的喝彩声。
第三箭开始了。耿秉显得非常沉稳,不慌不忙,像窦固那样一箭射去,灯灭功成,而后笑容可掬地返回原处。
百官少不了又一阵喝彩。他们心想:耿秉三箭,箭箭中的,还一箭比一箭出手快。这回可要看你窦固的了,倘射中了,那帅印帅旗尚可一争,若虚发一箭,帅位就归耿秉了。
众人还在左思右想,窦固早已搭上第三支箭。置灯人燃起灯正在走动,“啪”一声,灯灭了,那箭头直穿进对面墙里。
这一箭,更令百官赞不绝口。
刘庄离开龙椅,竖起拇指直奔窦固面前,拉着窦固的手说:“爱卿真乃栋梁才也,有尔等之人,朕之幸、民之福也。”耿秉三箭三中,本领高超,亦属非凡,也受到刘庄连声夸奖。不过,根据比赛结果,统领出征大军的帅印帅旗,由明帝判归奉车都尉窦固掌管了。
四
皇家演武大厅比射以后,耿秉大为不满。
第二天一早,他就到堂兄耿忠家,向耿忠发泄心中闷气。“兄长,你和窦固在一起,为何他为主你为副?”
“是皇上安排的呗。”
“你再说说,俺与窦固兵合一处,又为何他为主俺为副?”
“……”耿忠见耿秉两眼冒火,一时回答不了。
“你快说呀!”“嘭”的一声,耿秉一拳砸在桌上。
“这……这是你俩比试的结果呀!”
“什么?”耿秉两眼圆睁,显然对这个回答不满,“这同样是皇帝安排的,只不过找一借口罢了。”
“何以见得?”
“窦家世代生活在大西北,射猎本领自然高强。”
“既然是皇上安排,这就是圣旨,你能不遵命?”
“遵命?遵命是遵命,得让人心服,得公平合理才行。”
“你敢说圣旨不公平、不合理?”
“是呀,俺就敢说皇上安排也不见得公平合理。”耿秉满腹牢骚倾泻而出,“俺伯父为当朝平定四十八郡,收城三百,满朝功臣名列前茅。窦固他大伯算啥?只不过眼见当朝确立之势,率西北一方人马归附而已,再加上与皇家亲上加亲才受重用的。咱家人为光复汉室出生入死,真刀真枪打天下,大功累累,凭什么要低窦家人一头?俺心里不服。”
耿忠彻底明白了堂弟心里不满的原因,想了想,从旁劝道:
“正职与副职,目标是一个,都是为了利民安邦;从大局出发,就不要计较了。”
“你……你……”耿秉早已按捺不住,气得满脸通红,指着耿忠说道,“皇上用人偏心眼儿,向着窦家,俺来找你本想对对心思,讨个公道,没想到你胳膊肘儿朝外拐,替别人说话。你甘为人下当副手,由你去吧!俺不干,俺宁愿在家抱娃,边塞俺不去了。”
他见和堂兄话不投机,说完一甩袖,扭头便走,愤愤然离去了。
耿忠十分了解堂弟倔强的性格,只要他认定的事,九头牛也拉不回来。他若真的不去出征,很可能被以违抗圣旨论处,这要牵连整个家族的呀!他想到,当今皇上的姐夫窦穆触怒了龙颜,都被重加惩处,殃及窦氏家族整整十年呢,一个耿秉要忘乎所以,由着个人性子行事,后果不堪设想。他还想,耿、窦两家关系密切,在朝里办事历来同心协力,和睦相处。如今边患未除,堂弟即为争位闹将起来,使耿、窦两家反目成仇,岂不让亲者痛而仇者快?他暗下决心,一定要制止堂弟的牛脾气,规劝堂弟以大局为重,团结合作,莫生出事来。
他正为如何说服堂弟绞尽脑汁,忽见家人来报:
“奉车都尉窦府派人参见。”
耿忠一听窦府来人,当即传话:
“速速请来。”
少顷,只见一位头戴进贤冠、身着青缁布服的儒生手持书信一封,进门躬身一拜,道:
“参见骑都尉。”
耿忠抬头一看,来人不是别人,正是窦固亲近的助手班超。他与班超虽然接触不多,但对班氏一家的情况并不陌生。其父班彪协助窦融光复汉室的功绩及其文章,他铭刻在心,对他影响很大。班超又要以假司马的身份跟从窦固出征北匈奴,不能不引起他格外重视。
班超彬彬有礼,递上窦固亲笔书信一封。
他让班超坐定后,拆开书信,只见上面写道:
耿忠仁兄:
昨受皇恩,以愚弟为出征大军主帅,弟诚惶诚恐,实不敢当。论先辈中兴之功,耿伯讳弇者,当名列前茅。我辈中,耿氏兄弟皆栋梁才也。兄长于愚弟且强于愚弟,位当在上,自不多言。令弟耿氏秉者,精于兵法,尤好将帅之略,亦深谙边陲之事,实以当主帅为宜。至于遵皇上之命二人试箭,亦难分伯仲,以我为主,纯系侥幸。故此,烦劳仁兄一道上殿,恳请万岁易位是盼。
愚弟窦固拜上
永平十五年十月初三日
耿忠看了,泪从眼出,深受感动。心想,耿秉啊耿秉,你看人家多么宽宏大度,你虽身大力不亏,论气量你就小多了。就凭人家这信,俺也要把你说服,看你再有何说道。
他哪里知晓,让窦固写信给耿忠的主意、信件内容的草拟,都浸透着正坐在他面前的班超的一份心血呢?
争强好胜的耿秉看过窦固的信后,反觉不安起来。
窦固在窦氏家族中人缘好,被世人所称道,耿秉是知道的。窦固虽久居要位,尊贵豪富,却从不居高临下,以势邀宠,相反,能谦和待人,宽宏大度,好助人为乐。对此,耿秉也早有所闻。怎奈,他一想到耿氏家族为当朝打天下,功高盖世,在皇家眼里竟抵不过窦家,就常感愤愤不平。又眼见窦家有人仰仗权势无视法度,胡作非为,他竟心中窝火,对整个窦家人产生了一种成见。带有这种情绪,要率军出击北匈奴,他怎甘居窦固之下?平日人们称道窦固的长处,他连想都不去想了。
及至读了窦固的信,不知怎的,耿秉不由得想到耿、窦两家的世代关系,想到了两家人在朝中的地位和作用。他听父亲耿国和伯父耿弇多次讲过:当先帝封窦固的伯父窦融为大司空时,窦融屡屡退让,主动上书给先帝,极力举荐自己的伯父耿弇。只是在先帝下诏说出“吾与将军如左右手耳,数执谦退,何不晓人意”的话,再三斟酌才上任的。父辈们每当谈及此事,无不充满崇敬之情。如今窦固大有先辈之风,相形之下,自己扮演了一个什么角色?他真自惭形秽了。他又想到边寇为患,还没出师,耿、窦两家就“窝里斗”起来,岂不被世人耻笑,遗臭万年?他很后悔在堂兄那里,胡乱发泄一通。他决定重登堂兄大门,认真听取堂兄的肺腑之言。
他正待出门,耿忠走了进来。
“咱一道去见皇上呀!”
“去见皇上做什么?”
“去拿帅印扛帅旗呀!”
“俺……不去!”
“窦固主动让位了,这可是好机会呢!”
“俺……俺不去!”
“人家窦固可真心哩!”
“俺……”
“怎咧,你改变主意了?”
“俺不去就是不去!”
耿忠知道堂弟已经回心转意,好言劝慰道:
“好兄弟,俺相信你懂该怎么做。你驰骋在疆场上,日后准是个大英雄!”
“俺成不了英雄,俺是一个大狗熊。”耿秉苦着脸回道。
“别胡扯了,今儿个俺来是给你说正事儿。”耿忠心平气和地向耿秉说道,“班超告诉俺,窦固可识大体哩!窦固说将来出征天寒地冻、受苦受累不可怕,怕就怕内部人不精诚团结、齐心协力。人家从春秋战国讲到当朝,说古道今,举出好多事例,可在理儿哩!”
“别说咧!”耿秉往前一步,“走,咱们找窦固去!”
“找他做什么?”耿忠佯装不解地问道。
“反正俺不会学廉颇那样去‘负荆请罪’,俺要当他的面,扇俺自个儿的嘴巴!”耿秉毫不犹豫地说道。
五
刘庄派兵攻打北匈奴、消除边患的消息,早已家喻户晓,人人皆知,百姓无不津津乐道,拍手称快。
连日来,整个洛阳城就像过节一样,非常热闹。菜场、肉铺、饭馆、酒肆、货摊生意火爆,买卖兴隆。这种场面多与送别奔赴前线的将士有关:购物、行宴、聚会,样样活动都少不了难分难舍的离别之情。
在城西十里大道上,又是别一番景象:旌旗飘拂,人声鼎沸,两道由松柏搭起的彩门,红灯高挂,彩旗飞扬,放眼看去,鲜艳夺目。在出城第一道彩门上,有刚劲有力的“降龙”二字,叫作降龙门;第二道彩门写的是“伏虎”两个大字,叫伏虎门。“降龙”“伏虎”四字,都是刘庄亲笔书写,既表现了他战胜北匈奴的信心,又表达了对出征将士的祝愿。两道彩门搭成以后,人们纷纷前来观看,成了洛阳城引人注目的一大景观。
永平十五年十月初六,是出征大军全体将士出发的日子。这一天,全城气氛格外肃穆。一大早,人们便纷纷走出西门,站在道路两旁,等候观看出发的队伍;从城门直到“降龙”“伏虎”两道彩门,组成了十里人的长廊。
辰时一到,随着一阵军角鼓乐之声,一驾六马乘舆自城门倏忽而出。乘舆里,并肩坐着一男一女:男的头戴冕冠,垂旒闪亮,身穿龙袍,脚踏龙靴,方形大脸,两眼炯炯有神;女的凤冠霞帔,华光四射,文静端庄,艳丽绝伦。人们一看,便知是当今皇帝和皇后了。百姓们见皇帝亲自为将士送行,纷纷跪拜,齐呼“万岁”。
乘舆后面,皇太子刘炟的四马安车紧紧相随。再往后,两辆四马戎车齐头并进。左边车上站立一人,是奉车都尉窦固;右面一辆站立一人,是驸马都尉耿秉。他二人都头戴大冠,身穿盔甲,一人按宝剑,一人持长槊,精神抖擞,威武非凡。
乘舆大驾,太子相随,需公卿奉伴,大将军参乘。在窦固、耿秉戎车后面,一连十几辆四马安车,分乘着大司马、大司空、大司徒、大鸿胪、太傅、太尉、太常、太仆等文武重臣。三马安车、二马安车尾尾相随,延续一里开外,足见满朝文武官员皆来相送。
满载着官兵的一辆辆战车接踵而来,全副武装的骑兵、步卒,一队队、一列列,倾城而出,直向十里外的伏虎门奔去。
在伏虎门的一侧,新辟了一处半里四方的大广场。靠近伏虎门,专门为刘庄搭了个高大的检阅台。一个多时辰后,窦固率领的将士列于广场的左半边,耿秉率领的将士列于广场的右半边,接受明皇的检阅。
检阅前,刘庄登上高台环视了整个广场,眼见荷枪持戟的官兵,非常喜悦。只听他高声讲道:
全体官兵、全体臣民们:
我三千七百万炎黄子孙,当享安居乐业之福。但是,北匈奴连年屡屡向我大举进犯,边患日重一日。为确保国泰民安,朕决意以战去战,调兵遣将,给敌寇以严厉打击,彻底消除边患,让举国百姓过太平日子。
我预祝全体将士旗开得胜,马到成功!今日同饮送别酒,待来日,朕将在此特设凯旋门,热烈迎接你们胜利归来!
刘庄简短的演说,深深打动了军民之心,引起了一片“万岁,万岁,万万岁!”的欢呼声。
随后,角乐四起,锣鼓喧天。鼓乐声中,刘庄由窦固、耿秉左右奉陪检阅了队伍。而后,同至伏虎门处置酒,为出征将士送行。
检阅前的气氛热烈异常,人们的情绪也格外高涨。待到出征将士奉命出发,气氛瞬间大变:送行的家人纷纷拥上前去,牵衣拉手,抱头大哭,哭声连片,着实令人心痛。
班固夫妇、班超媳妇和两儿子、班昭和一儿一女,也携同老母夹杂在送行的人群里,前来为班超、班雄送别。当班超和班雄随军走过伏虎门时,等候在路旁的一家老少三代人一齐拥上前来,号啕大哭。班超拉住班雄,向送行的母亲和兄嫂深躬行礼,然后跪向老母拜了又拜,深情地说:“母亲多多保重。”拜罢,站起身来到妻子面前摸了摸儿子的头,向妻子和全家人挥手作别。他深情地朝每个家人看了一遍,再没说话,便拉着班雄投身到行进的队伍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