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买房定居

丁梦露生下女儿,在娘家和婆家一共休养了三个多月,就匆匆忙忙回到了春阳市。在她怀孕和生孩子的这一段时间里,让她吃尽了无家可归的苦,也让她受尽了寄人篱下所受的折磨、陷害。丁梦露内心里带着和万家宁生活在一起时的许多痕迹,回到春阳,她决心重建自己的生活。

梦露到春阳以后,先在春阳市的城效集合处租了一间房子,一家三口也算是有了一个临时的家。自从生下彤彤以后,丁梦露觉得肩上的压力大了。上有老下有小,她站在出租屋的窗口,看着窗外五彩斑斓的天空,自言自语道:“再美丽的天空,也留不住我们无情流逝的岁月。我才二十几岁,现在过着上无片瓦,下无寸土的日子。面对如此困境,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事已至此,过去的认命。未来要努力。”她不断鼓励自己:“人死脸朝天,不死万万年。我年轻,年轻就是我的资本,一次跌倒,怕个屁。”与其在别人的辉煌里仰望,不如亲手点亮自己的心灯。于是,她又拿出了二十几岁的激情,给自己制定了一个五年计划。她决心在五年之内,要在春阳市买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有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家。

一天晚上,丁梦露虽然早就了解了萧文,对他还抱有幻想,希望他做了父亲以后,能有所担当。让她的压力也小一些,于是,她试探性的问:“萧文,我们一家三口不会永远住在这间出租屋里吧?你有什么打算吗?”

萧文面露难色,胸无大志的他,对梦露的提问,有点束手无策。可怜兮兮的说:“我能有什么办法?只能按部就班去上班,后面的一切只能顺其自然。”

梦露调侃道:“你端着铁饭碗呢?你那一点点死工资,养活你自己也只能马马虎虎。我和彤彤准备喝西北风了。”

萧文勉强笑笑:“那也不至于,吃差点,穿孬点,日子照样过得悠闲自在。你不要小看我那么一点的死工资,照样可以养活你们娘俩。”

“做男人,就要做事业型的男人,不为博红颜一笑,只为不虚度此生。看你那个样子,这辈子真的成不了‘大气候’。我们不能只为一日三餐而活。现在我们一家三口都寄人篱下,这出租屋破破烂烂,晚上蚊子满天飞,夜里老鼠在跳舞。这墙壁上的石灰渣子往下掉,就和你的老家条件差不多。我再也不想过这种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日子。眼前最重要的问题是解决住房问题。再说了,一年到头租房子,付房租,那是为房东服务,到最后自己还是两手空空,与其租房子,还不如买房子。”

萧文两手一摊:“你说的比唱的还好听,买房子,你以为是买青菜、萝卜那么简单,拿什么买房子?”

“你这男人忙碌一辈子心中也没有目标,这个社会就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我一出生时,乡村里的严老师就给我取了一个绰号‘撑家子’,看样子,真正要我撑起的这个家,就是我和你萧文的家。看你那熊样,没有胆量,没有激情,弄不好,在春阳市,一辈子都不会有自己的家。”

萧文嬉皮笑脸地说:“你能干!希望就寄托在你的身上了。”

梦露摇摇头,“先天不足,遇人不淑,一无所有,活该倒霉。”这辈子,只能靠自己了。她决定,先找一份工作,不能在家‘守株待兔’。后来,她到处寻找工作。先去了一家工艺品公司打工。九十年代初期,城市、乡村都兴起了一种新型产业,就是做各种各样的长毛绒、天鹅绒玩具。这些产品,都是手工产品,绝大部分都销往海外市场。想发玩具财的单位很多,有私营企业,也有国营企业。广收工人,丁梦露首先选择了一家国营企业。她兢兢业业的学徒,从零学起,学了六个月以后,她掌握了做玩具的一些技术,为了能多赚一些工资,她很快跳槽。因国营单位,临时工的工资更低。她被一家私营老板请去,那时的她,哪个单位工资高,就去哪个单位。她认为,‘管它黑猫白猫,能抓老鼠就是好猫。’萧文不放心,责问梦露:“为什么跳槽?”

丁梦露野心勃勃地说:“宁愿做鸡头,不愿做凤尾。”

萧文一脸茫然,不知梦露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梦露说:“你傻啊!在国营单位,临时工计件制,一天工作十二小时,赚的工资寥寥无几。到了私营企业,我就不是工人,是大师傅,只要管理,管理工人,剖析一下玩具的做法,把自己掌握的技术传授给工人。工作不累,工资翻倍,何乐而不为?”

萧文有点疑惑,“还有这等好事?天上掉馅饼了?”

梦露信心十足,“等着瞧吧!”

梦露找到工作以后,萧文把他母亲请到春阳来带孩子。开始时,丁梦露不同意,万家宁也不适应,天天阴这个脸。过了一段时间,万家宁带起了和平面具,帮梦露打扫出租屋,还带好彤彤。丁梦露以前对她恨之入骨,见她有所改变,她也看在彤彤的面子上,不想再计较过去的事了。此时,丁梦露根本不关心,东风压倒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东风了。再说,她出去工作,实在没时间带孩子。万家宁看着自己的孙女,看着丁梦露积极向上的生活态度,她也收起了青面獠牙的凶相,默默地承受着现实的最后裁决。在春阳市的出租屋里,老老实实带孙女。丁梦露天天是早出晚归,她是一心想赚钱买房,她到一家私营企业以后,很快得到老板李海洋的赏识与重用,李海洋的大成公司,是他自己创办的私营企业,专做各种工艺品,他是总经理,人们都称他为李总。他很年轻,三十出头,大学本科,高高的身材,白白的皮肤,很帅,完全是城市中的大少爷,他还是官二代,有雄厚的经济基础,为人潇洒、浪漫,尤其是他的歌声,他唱歌能与歌唱家媲美,迷倒了一大帮女人。丁梦露对他也是崇拜有加,李总认命丁梦露为三个车间的车间主任,公司规模不大,大约五六百个平方,三个车间为,裁剪车间,缝纫车间,装订车间,形成一条龙的生产线,三个车间共有二百多个工人,丁梦露一个人要管理三个车间的生产速度和生产质量。公司不大,倒是应有尽有。例如:有生产部、销售部、仓库、食堂、浴室等,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三条流水线一起开工,丁梦露每天是,这个车间忙到那个车间,把她累的像个陀螺似的,更要命的是,有时黑夜白天连轴转。生意好,任务重。李总见丁梦露太忙,准备给她增加一个助手。李总把丁梦露叫到办公室:“丁主任,辛苦了!”

“能为李总效力,是我的荣幸。”

“你一个人,要抓生产,又要抓质量,太辛苦!公司决定给你安排一名质量检查员,专管检查质量,你要知道,质量是一个企业的生命。”

“听从领导的安排!”

就这样,肖剑梅做了三个车间的质量检查员,那时的丁梦露才二十七岁,正当年轻力壮之时,工作热情高涨,干劲倍增,对工作认真负责,经常是加班、熬夜、她毫无怨言。肖剑梅怕吃苦,更怕熬夜,工作中总是拈轻怕重。丁梦露觉得她做事不靠谱,对她做事有点担心。她回到家,对萧文诉说肖剑梅的不是,萧文笑他“拿着个鸡毛当令箭”,说她是“小小七品芝麻官”。梦露是据理力争,管它几品,只要能赚钱买房子就行。然后,她故意刺激萧文,“本人还算个七品,你是几品?你不是纂权啊?”

“你那工作,又苦又累,又操心,你倒贴钱,我也不纂权。”

丁梦露笑笑,不了了之。

在1991年的秋天,李总到车间找到丁梦露,对她说:“快去办公室接电话,是长途电话。”丁梦露知道是家乡来电,她飞奔到办公室,拿起话筒,父亲对她说:“梦露啊!你的二弟弟出国留学了。”梦露激动的手舞足蹈,连声说“恭喜恭喜”。丁梦露的二弟弟丁卫国,小学到中学,中学到大学,年年考试都是班级第一,丁梦露高考落榜以后,父亲就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丁卫国的身上,如今,父亲的希望终于实现了。丁卫国留学以后,回国看望过父母,后来,他定居美国了。丁梦露看到弟弟如此有出息,恨自己年轻时不努力,如今就落得个打工的下场。她管理三个车间,缝纫车间是最苦的车间,制作过程复杂,相当繁琐,一不小心就要返工。做玩具,不像做衣服,电动缝纫机用脚一踩,一条直线有时走‘半里路’。而玩具体型小,距离太短,仿佛是‘山路十八弯’,同时质量要求相当高,如果再遇到一个挑剔的质量检验员,工人们一天也做不了几个,都是计件制,做得少相应的工资也低,工人也失去信心,所以跳槽的工人很多。前边走,后边进是经常的事。走的是熟练工,进来的还要重新培训,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

生产任务不忙的时候还好安排,一旦生产任务多,时间紧,那样就很难完成任务。有一次,李总接到一个大的订单,而且是日本人的订单,时间紧,任务重。当李总把样品拿给丁梦露看时,她眉头紧锁,然后叹了一口气,那是一个长方形的手袋,从外观上看,美丽大方,花团锦簇,做工既繁琐又精细。看是好看,可是看花容易,绣花难,要想把它做出来,要多少能工巧匠啊?”

“你一定要有信心,我已经和日方签订了合同。”

“既然签了合同,也只能迎头而上了。”

李总满意的笑笑,然后用手指着丁梦露的头,说:“世界上最大的市场,是在人的脑海里!”

梦露傻傻一笑,心想,文官只知道动动嘴,武官要跑断腿。

李总一走,她自言自语道:“我这东海县人,跑到春阳市来当王,这本身就是蚊子叮菩萨,找错了地方。”实际上,她担心,这次任务很难完成,自己的房子难买了,弄不好又失去了一个赚钱的平台。

下班回家,丁梦露是蔫头耷脑。萧文问:“怎么了?七品芝麻官被撤职了?你不能像袁世凯一样,只做了八十三天皇帝就下台了吧。”“形势不妙,离撤‘七品‘快了,不过,不用你担心,我这七品早就过了八十三天了,而且快两年了。”说完,两人相视一笑,笑过以后,萧文一本正经地问:“到底怎么回事?”梦露是心烦意乱,说:“李总没有风险意识,这次弄不好要阴沟里翻船,他这次失算的几率很大。”

萧文咄咄逼人:“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你只要尽心尽力就行,至于结果如何?那不是你能掌握的。”

丁梦露说:“古人认为,六十算以上为多算,六十算以下为少算。”这其中存在着很大的风险,她自怨自艾以后,又换了一个角度看问题,此时的她又有点虚而不实。她认为,一个高明的统帅,并不是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才去做决策,如果都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了,那么统帅的‘高明’也就无从体现了,现在的情况是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丁梦露想方设法的自我安慰:世界上最大的风险,就是没有任何冒险。一个人要想活得精彩,要想出人头地,就一定要有敢于冒险的精神。想按部就班,四平八稳的生活,只能让你在原地踏步,虚度光阴。”想到这里,她信心满满,带领工人们日夜加班,时刻注意生产速度和生产质量。自从肖剑梅做了质量检查员以后,工人们苦不堪言,说她是‘鸡蛋里挑骨头的人’。丁梦露找她谈话,这批任务,时间很紧,任务很重,生产速度和生产质量都很重要,质量问题不能不抓,也不能太偏执。否则要影响生产速度,到时间交不了货,也达不到目的,弄不好公司还要罚款。肖剑梅一点也不给丁梦露面子,她说:“质量是企业的生命,决不能拿质量开玩笑。”

梦露反驳道:“如果到期不能交货,你玩质量的机会都没有了,被你这种睚眦必报的人玩完了。还是以结果论英雄。现在是非常时期,抓质量也要有分寸,手中要有一点弹性,小毛小病,无关紧要的问题就放过。”

肖剑梅仍然是无动于衷,她还是死盯着质量,工人们的积极性严重下降,一天生产出来的成品寥寥无几。丁梦露心想,要想准时交货,以这种速度,好似痴人说梦。万般无奈,她找李总汇报情况,并请求支援。一见李总,丁梦露说:“我是小青蛙上楼梯,不知天高地厚。”

“什么事?直截了当,不要拐弯抹角。”

“这批任务,依靠自己的工人很难完成任务,人手不够,技术不够,请求支援!”

那时,玩具公司很多,大家团结一致,那家公司忙,都会伸出援手,相互帮助。听了梦露的话,李总在犹豫,一会儿说:“过几天,再看看情况。”

“刻不容缓,绝对不能再等了。”

梦露步步紧逼,李总问:“发外加工,谁跟单?谁去检查质量?”

梦露毫不犹豫推荐肖剑梅,李总点头同意。

李总下令发货。货很快发到了另一个加工店,在自己公司一向以质量为名,吹毛求疵的肖剑梅,她也学会了不再苛刻,也知道速度和质量同样的重要性。去了加工店以后,她认为‘山高皇帝远’,狐狸尾巴现原形了。工人们忙的焦头烂额,白天黑夜的加班,她却是高枕无忧。工人们在熬夜加班时,她在做‘春秋美梦’。等她一觉睡到天亮,从床上爬起来,洗漱化妆以后,才去车间看看。一看,傻了?一惊一乍的叫到:“天那!你们这些人都是猪脑子吗?都缝错了!”经过缝纫机缝制好的产品,再拆下来返工,相当困难,一是针脚比较密,二是布料比较柔软,当时用的面料,大多数是天鹅绒,拆下来以后,布料都是针眼洞。而且布料都是皱巴巴的,一不小心,面料全破了,难以修复,有时只好报废。何况,交货期很急,也没有大量的时间去返工。当李总知道情况以后,暴跳如雷,恨不得把肖剑梅‘千刀万剐,碎尸万段’。一气之下说:“肖剑梅,这辈子,我谢谢你!你到财务科去结账吧。”

丁梦露又带领工人们连续苦干了半个月,最后还是没有完成任务。李总不但罚款,而且公司也玩完了。梦露在大成公司工作二年多,也有了一点积蓄,可是离她想买房子的目标还是远远不够。

九十年代初期,粮食对外开放,粮食部门效益不好,工人纷纷下岗,有许多单位破产,萧文的单位,也未逃厄运,大批工人下岗,原来四五百人的粮库,下岗以后还剩一二百人,这一二百人只能过着苟延残喘的日子。上班很不正常,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一个月只有几百元的生活费,丁梦露急的好似走投无路,真是雪上加霜。

八十年代中期,是新中国成立以后,第一波下海经商热潮涌起的一年。第二波下海经商热大约在九十年代的初期,那时,大商人、小商贩屡见不鲜,无论是工人,还是农民,都在利用业余时间做小生意。自古以来,十个商人九个奸,所以有人称商人为奸商。萧文是个老实巴交的人,奸诈狡猾的事与他沾不上边。

梦露说萧文在任何一方面都没有‘潜力’可挖。让他下海经商,纯粹是无稽之谈,弄不好把他自己卖掉,还兴高采烈地帮别人数钱呢。当李总的工艺品公司倒闭以后,丁梦露心想,自己没有城市户口,很难享受到春阳市职工的待遇,如果想找一份轻松点、工资高一点的工作,那也是做梦。萧文虽然没有下岗,和下岗也没有什么区别,丁梦露想和萧文联手,先做一点小百货生意试试。她对萧文说明此意,萧文不但不支持,还给她泼了一盆冷水。他嘲笑梦露:“你这种女人,自命清高,在娘家小学教师都不愿意做,到春阳市来摆地摊,做小百货生意,乡下人知道要笑掉大牙的。再说了,做生意还要本钱,不要一分钱没赚到,再来一个‘二姑娘倒贴’。”

梦露说:“有什么好笑的?人生此一时彼一时,到什么山砍什么柴,到什么时候唱什么歌。你不能死搬教条。”由于萧文的不支持,梦露只能再找一份工作,她在春阳市土杂品公司做仓库保管员,那工作轻松,没压力,可工资不高。但是有足够的时间,做她自己想做的事,她一个人就利用下班时间,星期天,节假日的时间,走大街、小巷去看、去学,看看人家怎么做生意的,去打听进货渠道,打听价格,她知道,经商这条路,水很深,路难走。有本事的人走起来,轻车熟路,没本事的人走不好会被水淹死。虽然,她玩的是小本经营,但是她只能赚不能赔,想包赢不输的生意更难做。她管不了那么多了,决定先小打小闹开始赌一把。

丁梦露这人做事,雷厉风行,她绝不是一个晚上想千条路,早上起床还是走原路的人。她对萧文说:“一个人无论做什么事,光想不干有屁用。”后来,她利用星期天,去常熟小商品市场,批了各种各样小百货回到春阳,她拉上萧文,骑着自行车,走街串巷去赶集市,去摆地摊。开始时,梦露胆大、活泼、她想通过自己的奋斗去赚钱买房。用积极向上的心态去把握好美好的时光。萧文不这么想,开始摆地摊时,他见到熟人,就缩头缩脑,鬼鬼祟祟的躲到一边,等熟人走了,再探头探脑的走出来。丁梦露见他那熊样,骂道:“你那张脸,能值几个钱?做做小生意,还怕人家笑话?怕个屁,一不偷,二不抢,光明正大凭自己的双手赚钱,有什么好怕的?怕丢人,一辈子就躲在出租屋里受穷,受罪。”骂了几次,萧文有所醒悟,也适应了。可是,他天生不是做生意的料,更不会进货。他只能帮助梦露打打下手,例如,收收钱,拿拿货,摆放摊位,收收摊位。有顾客买东西,他不会开价,开价也很重要,开高了,顾客嫌贵,不买了,走了。开低了,自己吃亏。一天地摊摆下来,丁梦露是又累、又烦、头疼!那时,丁梦露是既没有汽车也没有摩托车,只有两辆破自行车,她和萧文有时一天要骑上几十公里的路,去春阳市的郊区,乡村赶集市。早上五点钟出发,晚上十点钟到出租屋,两个人累得骨头好似要散架了。她说气话,说自己的前世今生,简直是杨白劳投胎。她和萧文,不但做生意,而且还要上班,好在万家宁把女儿带回老家去了。否则,他俩更忙。

经过几个月的努力,虽然摆地摊赚不到大钱,但是比上班工资高多了。丁梦露的干劲也越来越大了。她心想,这天天骑着自行车去赶集市,打一枪换一个地方,不是长久之计,能不能找一个店面或者长期摊位就更好了?她又想,万一摊位或店面搞成了,谁来看店或者看摊位呢?她和萧文都有自己的单位,有一个单位,每月准时发工资,虽然工资不高,但相对比较稳定,做生意就不一定了,有时能赚,有时也能赔本,风险较大,她思来想去,不想放弃自己的工作。又觉得自己想搞一个店面或者长期摊位,也是困难重重,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晚上,吃过晚饭,她拉着萧文,说:“今晚陪我出去溜达溜达。”两个人并排走着,梦露是心事重重,不经意走到了一家歌舞厅门口,她对萧文说:“今天,让我这个土八路,也开开洋荤。”她拉着萧文进入舞厅,梦露和萧文在舞厅的一角坐下,两个人目不转睛地欣赏着人们唱歌跳舞,丁梦露看着那些小青年随着迪斯科节奏,忘情地扭动着小蛮腰,一个个充满青春活力。她对萧文说:“这些年轻人,不务正业,浪费青春!”说完,她拉着萧文的手走出了歌舞厅,“难得来,一首歌没唱,一支舞也没有跳,这洋荤还没开,就想走了?”

“我俩这个年龄浪费不起,别人有父母依靠,我俩白手起家,现在何况连家还没有,我哪有心情唱歌跳舞?上有老,下有小,压力很大。”一提到老的,梦露豁然开朗,她想到了她的婆婆万家宁,万家宁曾经让丁梦露恨之入骨,但是彤彤生下以后,她帮着带孩子,梦露在心中也不计较她了。另外,彤彤也三岁多了,快上幼儿园了,金钱虽然不是万能的,但是没有金钱是万万不能的。她决定,让万家宁边看摊位、边看孩子,不是两全其美?同时,萧文和梦露如有时间再去看看摊位,接送孩子,完全可以。她认为,把万家宁用起来并不是坏事。按照辩证学原理,好与坏是能相互转换的,为什么不把她利用起来?丁梦露把自己的想法暂时放在心里,她没有和任何人讲,因为店面或摊位还没有落实好。

九十年代中期,春阳市传来好消息,春阳市第一次出台了鼓励职工利用公积金贷款买房的政策,梦露知道这个消息时,无比激动。她回家对萧文说:“我们现在可以买房啦!”萧文总是喜欢唱反调,他骂梦露:“你痴人说梦!”

梦露不甘示弱的反驳:“凭什么说我痴人说梦?我就敢做梦,你连梦都不敢做,屁用。”

萧文笑道:“今天怎么这么冲动,在外面抢了银行回来了?”

“我不需要抢银行,只要你想去拿,银行就会成全你。”

萧文有所醒悟:“你的意思是不是去银行贷款?”

“是啊!凭我们现在的实力,买房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可是我们要学会诸葛亮的‘借东风’那一套本领就行了。”

萧文说:“银行贷款要定期还的?”

万家宁前几天从乡下进城,听到萧文和梦露的对话,义愤填膺地说:“借钱的日子不好过,就是借到,你们就掉下‘债窝’了。到时走投无路,没钱还债,那种日子要把人愁死了的。”

丁梦露瞪了她一眼,“白手起家的人,想在城市买房,不借债那要等到猴年马月?只要先把房买起来,即使欠债,也有动力赚钱还债。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现在形势好,政策好,不抓住机会,后面形势再改变,房价一年一年往上涨,到时想买也买不起了。现在,我们还年轻,有一点压力也不怕。”

“你真准备去银行贷款?”

梦露毫不犹豫的说:“你这人真不识时务,我们借国家的钱,先圆自己的梦,现在房价不高,再不下手,等待何时?”

萧文有点担心,“银行里的钱也不好借,利息高,万一还不上贷款,银行要封门的。”

梦露很自信地说:“车到山前必有路,活人难道还会被尿逼死吗?一个人做事,前怕狼,后怕虎,畏畏缩缩,永远做不了大事。没有压力就没有动力,这个社会就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正当丁梦露准备拿贷款买房时,春阳市政府又传来另一个好消息,户口政策开放了,农村户口的人,可以买城市户口了。一万八,一家三口的户口全部搞定,都是城市户口。

丁梦露进城几年了,户口一直在农村,彤彤生下来,没有报户口。八十年代,孩子的户口只能跟随母亲。所以,彤彤到现在还是一个‘小黑户’。萧文知道户口可以买了,他是心花怒放,他说:“快买户口,先解决你们母女俩的户口问题。”

梦露是反而是不屑一顾看了萧文一眼,“为了一个城市户口,我的青春被你骗了不算,差点搭上人命。现在让我去买户口,坚决不上第二次当。”

梦露不同意买户口,萧文很生气。

丁梦露调侃道:“现在户口都能买了,等你发财了,你可以买一个温柔的女人回家陪你,把我换掉!”

萧文叹了一口气:“无理取闹!有条件解决户口问题不去解决,彤彤要上幼儿园怎么办?”

“我了解你的好意,你的动机和目的是好的。可是你没有眼光,过去是我没眼光,现在你不能和我犯同样的错误。户口能用金钱做交易了。还有什么重要性?以前为了一个城市户口,我千方百计要嫁给你,希望嫁给你以后,我就可以吃公粮、住公房。可是,眼前,那一样不要自己买?再说,我们又没有房子,花那冤枉钱去买户口,不如先买房子,没房子,一家三口睡大马路吗?”他俩争论不休。过了两天,梦露的父亲打来长途电话,告诉梦露,“不要买户口,户口不值钱了。”父亲的想法和梦露的想法不谋而合。丁梦露有一种预感,她认为,只要在春阳市有住房,还愁没有春阳市的户口吗?然后,她嘲笑萧文,说他是“目光短浅,井底之蛙。”

梦露除了上班,其它心事都在看房,她在春阳市的市中心看重了一套房子,房子的后面有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还是学区房。将来的彤彤上学很方便,房子的西边大约两千米处,就是春阳市汽车站、火车站,将来出门乘车也很方便,她很喜欢那个地段的房子。萧文又唱反调,说:“市中心,地段好,价格高,经济压力大。”

梦露大义凛然地说:“一个人七世才修一个街角落,十年才修一个城角落。要买就买市中心。说明咱俩修了几百世!”

“女人的头脑想的是女人的问题,傻子的头脑想的是傻子的问题。”

丁梦露不以为然的说:“我嫁给了你,被你逼傻了。这次,我做主,傻子说了算!”

梦露私自在春阳市中心订了一套二室一厅的房子,她是心满意足。唯一不称心的是,它不是现房,是期房。想拿到房子,必须等上两年左右。丁梦露先付了首付,办好公积金贷款,只好耐心等待,房子是期房,可是办了贷款,就必须每月还贷,一定要确保自己的信誉。这时,丁梦露觉得压力来了,两个人的工资,除了还贷,剩余寥寥无几。她前思后想,去找一位做生意的好友,好友常年做小百货生意,她在春阳市的城乡集合处,也就是翠云菜市场内部,有一个固定的小百货摊位。她曾经开过服装店、食品店、年龄较大,就做做小生意,轻松方便。关键是效益很好,丁梦露找到孙大姐,让她帮忙找一个摊位。丁梦露一有时间就到孙大姐的摊位帮忙,学着做生意。翠云菜市场,地段好,处于城郊集合处,客流量相当大。生意比较好做,那个菜场不仅仅是卖菜,菜市场很大,有上下两层,下面一层,有小百货,有卖鱼、肉、鸡、鸭、鹅、菜等,应有尽有。楼上还是娱乐场所,有歌舞厅、茶馆店、棋牌室、乒乓室,是一个比较繁华的地段,离丁梦露的出租屋也不远,菜场附近还有幼儿园和小学,彤彤上学也很方便。丁梦露很希望在那个地段,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摊位。

两星期以后,有一位老太太身体不好,想退小百货摊位,丁梦露知道消息以后,表示愿意接收摊位,并且盘下老太太没有卖完的货。孙大姐说:“盘货要吃亏的。”

“不怕吃亏!她很快的盘下小百货摊位。”

萧文知道情况以后,高兴地说:“你这女人,狗胆包天,想一出是一出。”

“都像你,胆小如鼠,日子怎么过?人都是逼出来的,不想办法赚钱养家,就靠那几个死工资,天天勒紧裤腰带过日子是没有用的。现在我们是‘三无’、‘三不靠’人员,自己不努力,西北风会刮来房子吗?”

萧文好奇地问:“什么叫‘三无’、‘三不靠’人员?”

梦露自嘲道:“‘三无’是指无户口、无房财、无稳定工作,一切从零开始。‘三不靠‘是指,不靠天、不靠地、不靠父母。”

萧文笑道:“你这个女人真能扯淡。我看你就像是一只穿着衣服的猴子,整天上蹿下跳的。”

梦露一点也不谦虚,反驳萧文,“老实人,有何用?老实人建设不好国家,管理不好自己的小家,只能让社会倒退,让家人受罪。”

萧文不服气,“就你能!以后有什么事都让你一个人去做。”

梦露又调皮地说:“一个好汉三个帮,靠我一个人也不行,我们一起努力。”尔后,她对萧文说:“让你母亲看摊位。”

“她一个乡下老太太,没有文化,能行吗?”

“能行!我俩一下班就去帮助她,我在仓库工作,业余时间多,休息时间也多,没有什么问题的。”

萧文不放心,“你和妈妈没有感情基础,以前经常吵闹,你不恨她?现在你还信任她?”

“世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何况她是婆婆,这种免费的服务去哪里找?”

“你确定!真是这么想的?”

梦露坚定地点了点头。萧文去找他母亲商量,万家宁听说让她去做小百货生意,眉开眼笑,积极配合。萧文看看梦露:“这女人倒是旺夫命,看这样子是走了一步好棋!”

丁梦露很快办下了营业执照,又去常熟进了大批量的新货,盘下来的旧货,梦露和萧文利用星期天和节假日到集市上去甩卖。丁梦露对萧文和婆婆说:“做小百货生意,一是进货,二是要会卖货。头脑也要灵活运用。一般的货,在进价的基础上有30%的利润就可以出手了。而那些过时的款色,过时的面料,削价甩卖,亏本甩卖。做生意不能太贪心,不能让顾客失去信任,否则,就是一次性生意,没有回头客,生意就难做了。做到不贪心,不吃亏,细水长流,才是硬道理。那样,周转资金流动快,进货快,不断更新新产品。”万家宁,萧文都认真执行,生意是红红火火,一个月生意做下来,是丁梦露工资的几倍。这样经营了大约一年多,婆婆万家宁觉得自己功德无量,神气活现地说:“我赚的钱,是我自己的。”

丁梦露认为她是在开玩笑,说:“你的?我的?如今还有什么区别吗?”

万家宁沉默不语,梦露见她没有表态,反而有点担心了,想想她过去把69元藏在旧棉裤袋里,一时找不到怀疑她偷的。现如今,做生意的资金都在她身上,她又理直气壮说她自己赚的,丁梦露看看她牛气冲天的样子,心想,尽管赚了一些钱,也没有赚到多少大钱,不要让自己大鱼没吃着,反而弄了一身‘鱼腥气’。丁梦露这时真有点害怕万家宁见钱眼开,心怀鬼胎。丁梦露心中提高了警惕性,表面上仍装着一团和气。她准备看看后面的情况再说。

两年以后,丁梦露三十岁了,彤彤早就进入了幼儿园,也就读了一年级,自己在市中心订的房子也造好了,也交付了。丁梦露拿到钥匙就准备开始装修。彤彤仍然是一个‘小黑户’,没有春阳市的户口,就必须借读。丁梦露和校长协商了一下,借读一年。就在彤彤生二年级时,丁梦露急了,立即装修房子,由于资金紧张,只是简单装修了一下,把墙刷刷白,地面贴贴地砖,做几幅窗帘,特别买了最亮,档次最高的吊灯,台灯。萧文不明白,问,“你为什么买价格如此昂贵的灯?”

丁梦露坏坏的笑着:“我要买最亮、最高档次的灯来照亮你母亲,她能看书,我免费供应。绝不像她一样说,女人家看什么书?电费八角钱一度呢。有了自己的家,以后再也不去住蛇都能从天而降的地方了。”

“过去的就过去吧。不要斤斤计较。”

“我并没有计较她,才把她请来住在家里,就怕她本性难改,死灰复燃。”

“你也太夸张了。不要胡思乱想。快装修房子,天天住在外面不行。”房子很快装修好了,梦露觉得很有成就感,家具还未进门,她和萧文激动地抱在一起笑着、跳着。丁梦露买房特别早。她很快搬进新家,萧文也很兴奋。梦露说:“先把家安定好,下一步再帮彤彤转学。”如今,再让彤彤做借读生,丁梦露不是心甘情愿,因为借读生要出许多借读费,她才买了住房,要还贷款,再借读,经济拮据。

眼看快要开学了,丁梦露到住房附近的小学去了解一下情况,当她知道,彤彤属于这个片区,但是没有户口,必须借读,借读费一年四百。彤彤二年级到六年级,这五年之间,学杂费生活费不算,借读费就要两千。

梦露自嘲道:“我成了房奴、孩奴。”她眉头紧锁,一筹莫展。万家宁摊位上赚的钱不肯拿出来,大部分被她藏在了起来。她整天喊没生意。丁梦露是一忍再忍。九十年代,两千元相当于萧文几个月的工资,萧文看看梦露狗急跳墙的样子,他不声不响,去跟单位同事借了两千元回家。他把借来的两千元,放在梦露的口袋里,说:“去给彤彤转学吧。再穷也不能穷教育。”

“我现在不但是房奴、孩奴,还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负翁’。”她又唠叨着:“没办法!养儿不读书,不如养头猪。”

梦露从口袋里掏出两千元,说:“萧文,学校收借读费,很不合理。同是中国的少年儿童,同生活在一片蓝天下,还要借读。彤彤又没有跑到外国去读书?”

“你说不合理,有什么用?再说了,学校又不是针对你一个人,你不要做出头鸟,不要乱说话,否则,会害了自己的孩子。”

开学那天,丁梦露带着彤彤做了两种准备。第一,她想玩‘浑水摸鱼,瞒天过海,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不能来硬的,就玩投机的。只要不犯原则性的错误就行。第二,如果浑水难摸鱼,只好被人牵着鼻子走,老老实实按所谓的规定办事。她心里拿定主意以后,把彤彤从头到脚打扮了一下,此时‘小黑户’,摇身一变成了‘小公主’。打扮好以后,梦露拉着彤彤的手,母女俩高高兴兴去学校了。

到了学校,梦露一打听,先要到校长室报到。梦露带着彤彤去了校长室。校长是一位女性,姓丁,文质彬彬,笑容满面,穿着时尚,沉着稳重,很有学者的风度。丁梦露没话找话,“丁校长,到贵校就读的小学生,要具备什么条件?”

丁校长一一介绍,“要房产证、户口簿。”校长要的房产证、户口簿,丁梦露是一样没带,不是没带,而是没有。她别出心裁,只带了一份建设银行和她签订的贷款合同书。校长让她出示房产证、户口簿时,尽管她心里有思想准备,心里还是慌成了一团。由于,她第一次说谎,没有说谎的经验,她觉得说谎的感觉真的不好受。她表面仍然装的镇定自若。她对丁校长笑笑,什么话也不说,出示了一份贷款合同书。那时,不像现在,什么人都可以拿到贷款。

1996年,春阳市第一批专为照顾城市职工发放的公积金贷款,有城市户口的职工才可以拿公积金贷款买房。丁校长拿着合同书,左看看,右看看。丁梦露借机发挥,“丁校长,这是银行贷款的合同书。”

丁校长笑道:“这东西有什么用?我只要看房产证和户口簿。”

丁梦露心里已经是十五个吊桶打水了,七上八下的,她真怕露出马脚。表面上她还是不慌不忙的说:“我家的房产证押在银行,户口还在单位,是大集体户口,由于搬家太匆忙,户口还没有迁过来,主要看这里学区好,才匆匆忙忙在贵校周围买了一套房。”

丁校长有点犹豫,梦露加重语气,“丁校长,你想想,如果我们没有城市户口,怎么可能拿到银行的公积金贷款?”梦露这句话,点醒了丁校长,此时的她,对丁梦露是确定无疑,顺手在办公桌上拿起一支笔,在一张正方形的小卡片上,赫然写下四个大字,顺利入学。此时,丁梦露一颗悬着的心才落了地。回到了家,她信口开河的说了一句:“丁校长的字,真是值钱,一个字五百元,四个字正好两千。”

从此以后,彤彤可以认认真真在学校就读,她提前和春阳市的孩子一样享受同等待遇。

丁梦露为自己投机取巧的行为沾沾自喜。她对萧文说:“一本合同书卖了两千元。”萧文不理解,“什么意思?合同书还能卖钱?”

梦露把详情解说了一下,萧文说:“看不出来呀!你还有骗人的本领?”

梦露不服气,“什么叫骗人?学校就不应该收借读费,特别是外来打工者,他们从农村来,赤手空拳出门讨生活,得不到关心就算了,还要从他们身上敲诈勒索,简直就是雪上加霜。俗话说,‘一分钱能逼死英雄汉’。金钱虽然不是万能的,但是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在乡村,青菜、萝卜,能随便吃吃。出门打工就不一样了,柴、米、油、盐、酱、醋、茶,哪一样不要买?就靠打工那几个工资,生活都难以维持,还让他们交借读费,确实不合情理。”此刻,她想起了袋里的两千元,她拿在手上,笑嘻嘻的说:“整整两千元啊!这一分钟她认为自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富翁。”

梦露说:“如果她老老实实和丁校长讲明情况,让彤彤按照本地段,本学区的同学待遇入学,门都没有。相反,学校的某些领导,很希望借读生越多越好。反正一个学生是教,十个学生也是教,多一个,少一个区别不大。而效益会成正比的增长,何乐而不为呢?”

三年以后,春阳市户口政策也开放了。正如梦露父亲的预言一样,城市户口不值钱了。只要在春阳市有住房,户口一律免费迁进。优先解决春阳市有住房的‘半家户’,派出所的户籍警,以及大小警员,全力协助,一路绿灯,登门办理户口问题,未用几天,彤彤和丁梦露的户口都顺利迁进春阳市,成了一个真正的城市居民。彤彤顺利读完了初中、高中、大学。再也不需要丁梦露去学校‘投机取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