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高梓妍篇 1.得到的不是我想要的

我们要求的真的不多：一个眼神，一句话，一场雨，一阵风，或者，是一个点头再见。只要这么一点点的温暖，我们都会打从心里感到幸福。所以，在我们必须面对这个残酷的世界以前，请温柔地，对待我们。

——《星空》

高梓妍看着眼前这个红着眼眶愤怒地盯着她的女生，一时怔得说不出话来。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面前的女孩子咬牙切齿地边说边摇晃着手里的名单。

高梓妍不知怎么回答。

早在上上个礼拜，班主任便偷偷地把她叫到办公室去说了这次征文比赛的事情。各个学校高中部每个年级选送一篇文章送到市里参加评比，再通过层层筛选由市教育局语文教研组的老师们决定谁是第一名，获胜的文章将被刊登在城市日报的专栏上。

高梓妍对这种表面一套背后一套暗箱操作的比赛一向不感兴趣。但现在升了高三，若是能被选中参加这样的活动，甚至成为优秀作文登上报刊，对她以后重要的升学会很有帮助，况且写文章又是高梓妍的强项，她便无所谓地应允下来。

她不甚在意，草草地写上一篇抒发青春感伤的文章便交给了班主任，只见老班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把它夹在了档案册里。直到第二天早上，老班才在班里宣布了征文比赛的事。

她没有发觉林慕雪听到这个通知时欣喜的表情，也没有发现挤在踊跃报名的众多同学中林慕雪的名字。她几乎快要忘了这件事。

可偏偏事有凑巧。她最不愿看见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林慕雪成了这次罪恶的“作文交易”中最壮烈的牺牲品之一。

偏偏林慕雪还对这次比赛给予了厚望，倾注了全部的心血洋洋洒洒地写了快四页纸的文章。公布获选名单的时候，她像一个被惹毛的小猴子，扭头警觉地拿眼瞟着高梓妍。

她不由的一激灵。

果不其然，刚一打响下课铃，林慕雪便从座位上跳了起来，一把撕下贴在墙上的名单攥在手里，飞快地跑过来拦在正准备出门上厕所的高梓妍面前，用一种她看不懂的表情盯住她的眼睛。

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林慕雪。

高梓妍回想起第一次见到这个面容清秀的女孩子，还是高一新生报道那天。

她跟任苒是初中时便要好的闺蜜，相识的早，又不约而同地报考了同一所高中，自然便一起去新学校注册入学。那时她携着任苒，刚走出教学楼就发现自己的水杯落在了教导处。

如果是普通的水杯也许丢了就丢了，可这个水杯是任苒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对她来说有特殊的意义，必须得拿回来。高梓妍这么想着便扭头往回跑。

没想到这转身转得太突然，砰地一下撞在了一个女孩身上，那个女孩被这突如其来的撞击猛地摔在了地上。

初秋的阳光透过树影斑驳地落在女孩因为惊吓而圆睁的眼睛上，远处的天空上一架飞机拖着长长的尾巴呼啸而过。

她赶忙道歉，一旁的任苒也伸出手把女孩从地上拉起来。

于是，她们三个人的友情岁月就从这奇妙的一撞拉开了序幕。

在高梓妍的印象里，她的“小木屑”一直是个活泼俏皮的小姑娘，德智体美劳几乎算十项全能，有时候过于完美主义，虽然看起来对所有事情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但她知道，林慕雪只是不够在乎，也懒得解释。

她一直相信，一旦出现了什么激发雪儿小宇宙的事情，爆发出的潜能绝对是不可估量的。

突然发现，自己其实是羡慕的。

包括任苒在内，她们两个人都有着清晰的目标和不竭的动力，对于自己想要的东西十分明确，努力把握住每一个前进的机会。即使在人生中最黑暗的时候，也能够咬紧牙关闭紧双眼往前冲。

而自己呢，看似有着人人渴望拥有的显赫家世，还有个风流倜傥的“青梅竹马”，成绩也能勉强考进年级前五十，似乎就是人生场上的赢家。

可这些她却一点都不想要。

她喜欢郭敬明的散文集《左手倒影右手年华》中的这样一段话：“我要的究竟是怎样的生活。我不喜欢说话却每天说最多的话，我不喜欢笑却总笑个不停。身边的每个人都说我的生活好快乐，于是我也就认为自己真的快乐。可是为什么我会在一大群朋友中突然地就沉默，为什么在人群中看到个相似的背影就难过，看见秋天树木疯狂地掉叶子我就忘记了说话……那些在我的生命中绽放过的花朵，那些在我头顶飞逝而过的流星，那些曾经温暖的诺言和温和的笑容，那些明亮的眼神和善良的任性，一切成为我难以抹平的伤痕和无法忘却的纪念。”

可这些原本就该跟什么人分享的矫情的话，她只能说给自己听。

高梓妍不再逃避林慕雪愤怒的注视，慢慢挺直了腰背。

“你想要什么都可以轻而易举地得到，那么多次比赛你不参加，为什么偏偏要参加这次的？你明知道老师一定会选你，如果没有你来抢……”林慕雪的声音不易察觉地有些哽咽，眼角挂着一滴清亮的泪珠。

“那就都给你！”高梓妍听见自己极其不耐烦地打断了她，不过立马就后悔了。

可她为什么要让步？没有人会愿意站在她角度设身处地地理解她，真正的与她感同身受。再多时间的相处，到头来，却发现围在身边的不过是一群并不相识的陌生人。

她冷笑着夺过林慕雪手里微微发抖的薄纸片，几下便撕成碎片，一扬手向女生的脸上用力甩去。

转身昂首阔步地走出教室时，她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

最后一小块碎纸无力地垂落到林慕雪乌黑的齐肩长发上。女孩无言而倔强的身影停在那里。

然后女孩弯腰，一点一点地拾起那散落一地的，再也无法拼凑完整的碎纸片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