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蓄谋四久

半晌,她终于挑完了。

许是很满意,她抱着东西朝他走来时,眼眸里都堆满了细碎的笑。

落在她凉薄的五官上,竟就这么直接驱散了那股距离感,整个人都像是染上了一层暖洋洋的光,明媚且娇俏。

与记忆中的笑颜隐隐重合。

裴嘉心间泛柔,露齿轻笑:“选好了?”

“大致选好了,但还是要比对下。”顾惜时将所有东西放到了一旁的桌上,最先拿到他眼前的,正是那匹真丝顺纡刺绣料子。

料子是墨绿渐蓝灰,是一匹特制大料。以墨绿为主调,绣样极多,最值得一提的就是中段的手推绣金麒麟。这只麒麟可来之不易,为了绣好它且不皱料,不知道耗死了她多少的脑细胞。边角缀的是金丝祥云,极具贵气。

顾惜时一手抱着,一手小心的将料子抽出来一截置于他身前,目光来回在他的脸与布料之间打量着,少顷,眼中笑意放大,语调欢快。

“裴老师果然很适合这匹料子!”

墨绿渐蓝灰是非常挑人的,而他肤色很白,模样骨相又都生的极好,这匹渐变料子居然就像是为他量身而染的,相当的衬他。

谈及自己热爱的领域,她是很健谈的。

“这匹料子出来的很不容易,染废了很多真丝才出来了这一匹,混杂了各种手工绣,我还以为这一趟用不上它了呢。”她笑的很开心。

“我能摸摸吗?”他一瞬不瞬的看着她道。

“当然可以。”顾惜时将料子递到他手中。

入手丝滑柔软,前段边角绣着许多他不认识的小花,却丝毫没有褶皱突折的感觉,与料子宛若一体,足见绣艺人手艺之高。

“这匹料做大袖衫,上襦和下衫的话,我选的是这两匹,青色和薄荷绿,做整体提亮。”顾惜时捏着另两匹同样照着他比了比,点点头,皆十分满意。“腰封的话,就用薄荷绿缀金边,饰金镶玉流苏坠。”

她只说了个大概,不过除却其他造型配饰,也算相差无厘。

“听起来似乎很不错,对我来说,也是很新奇的穿着挑战,有些期待。”

他这话说的很利耳,她听的开心。

“等初版做出来了你来看。”顾惜时兴致持续高涨着,目光扫到他的脸,忽的转念过来,“啊,东西大致选好了,裴老师辗转下来累了吧,可以去忙或者休息了,辛苦啦。”

有什么辛苦的,他不过只是走过来在这儿坐了会儿,根本什么都没干。

话落成音却是:“是有些累。”目光四下扫了扫:“顾设介意我在这边沙发靠会儿吗?要是回101,怕是又不得闲了。”

顾惜时闻言看了他一眼,卸了妆的眼睑下还真有些泛青,确实像是没怎么休息好,也没怎么多想就点了点头。

“裴老师自己不介意就好,那我先去忙,您休息。”

他勾了勾唇:“好。”

说罢还真就走到沙发上躺下了。

顾惜时看了他一眼后就收回了目光,动作利索的开始裁布制衣。

裴嘉的身材数据她已熟记于心,裁的时候半点犹豫都没有,一经裁好便直接开始进行缝制了。

她走针走的极快,无比娴熟的动作落进裴嘉还未阖上的双眸里,掀起了阵阵迷惘的波澜。

曾经那样热爱舞蹈歌唱的一个人,是怎么放弃了所有,改提笔捏针了呢……

他闭上眼睛在脑海中胡乱的想着,片刻后竟就这么睡了过去。

顾惜时中途起身了一趟,见他单穿T恤未遮一物的睡着,顺手就拿张小毯子给他盖上了。

他这一觉睡的很沉,一直到傍晚时分才惺忪着睁开了眼。睁眼刹那瞧见陌生的周遭,神情不禁茫然了一瞬,直至抬眸看见远处工作台上仍在俯首忙碌的倩影。

心口悸了悸,低头,就看见了盖在身上的毯子,触手摸了摸,掀开起身。

顾惜时正在聚精会神的缝制连襟,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状态下并未注意到身后这点响动,甚至连他走到了身后都不知道,只专心致志的穿针引线着。

裴嘉抬手看了下时间,18:30。

所以他睡了将近四个小时,她就保持这个姿势忙了四个小时,也没想着要吃饭,就跟中午时候一样。

张了张嘴想出声提及,可一看到她落针流畅的手和认真沉静的侧颜,又阖上了。只掏出手机,给陶煦发了条信息。

恰巧,她置于桌面一侧的手机也跟着嗡嗡连震了几下。

他下意识扫了一眼,又看向她,却见她连眼皮都不曾抬一下,更别说起身去看。

像是清楚她不会去看,在又持续震动了几下后,来电的声音直接响了起来。

他投去目光,一眼就看到了她手机界面上明晃晃挂着的‘金主爸爸’几个备注字眼,瞳眸蓦地一缩。

这几个字夹带的含义……他实在不想懂。

晃神的间隙她已经半起身拿过手机按下了接听,因不想断手中针脚,便干脆丢一旁开启了免提。

“吃饭了没有。”一道成熟醇厚的男声从音筒传出。

裴嘉的心随着这道声音的响起倏地一沉。他想,他此时不应该再留在这里,可双脚仿佛像是在地上生了根,半步都动不得。

“……”顾惜时听着声音,翕了翕唇,干巴巴道:“吃了。”

“又没吃是吧,揉金黑和大红渐粉的云锦还想要吗。”那人极了解的说道。

“啊……染出来了?”顾惜时不敢置信的停了动作。

“嗯。”

得了准信,顾惜时瞬时有些亢奋,十分顺从的抓起手机起身:“好的爸爸!我这就去吃饭!”

一转身,就看到了站定在两步远处神色晦暗不明的裴嘉。

有些莫名却未多想,只顺口打了声招呼。

“裴老师你睡醒啦,要一起去吃饭吗?”

裴嘉真是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听见她难掩欢快雀跃的邀请,那一声都已经到了嘴边的‘不用’愣是怎么也说不出口,稍瞬,在心中微叹了口气,道:

“看顾设这么忙,我已经让陶煦去打包了,过会儿就在这里一起吃吧,也不会耽误更多时间。”

“啊,那真是麻烦了,谢谢裴老师。”顾惜时真诚的道了声谢,转眸又笑嘻嘻的朝手机那头的人说道:“听见了吧,等会儿就吃,你快把料子寄储芊那儿去。”

听筒那头传来声轻笑:“已经寄过去了,和微信上给你发的东西一起。别熬夜赶作品,明后几天S市都有雨,记得吃药擦药,听见没。”

裴嘉瞳仁又是一缩,她看起来很健康,为什么要吃药擦药……?

顾惜时看了眼窗外晴空万里的天,“哦。”

“哦什么哦,行了就这样吧,我去忙了。”

“好的爸爸,再见爸爸!”

笑声再次传出:“别贫。”

顾惜时嘿嘿直笑的挂了电话,转眸看向裴嘉,才发觉他脸色又更差了几分。

“裴老师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脸色看着不太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