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一、御街

坊巷御街，自宣德楼一直南去，约阔二百余步[1]，两边乃御廊，旧许市人[2]买卖于其间，自政和间官司[3]禁止，各安立黑漆杈子，路心又安朱漆杈子两行，中心御道，不得人马行往，行人皆在廊下黑杈子之外。杈子里有砖石甃砌御沟水两道，宣和[4]间尽植莲荷，近岸植桃李梨杏，杂花相间，春夏之间，望之如绣。

【注释】

[1]步：长度名。其制历代不一，周以八尺为步，秦以六尺为步；旧时营造尺以五步为尺。

[2]市人：城市居民。

[3]政和间官司：政和，宋徽宗年号（1111-1117年）。官司，官府。

[4]宣和：宋徽宗的另一个年号（1119-1125年）。

【译文】

城中坊巷间的御街，从宣德楼一直向南延伸。街的宽度约为二百多步，两边是御廊。原先允许老百姓在御廊中做买卖，但到政和年间便被官府禁止了，所以两边御廊上现在都安置树立了漆成黑色的挡人行走的杈子，路中央还安放了两行漆成红色的杈子。那个中心御道是禁止人和马匹通行的，行人只能从廊下黑漆杈子之外行走。杈子里侧有砖石相见砌成沟壁的御沟两道，内中都住满了河水。宣和年间，两边御沟里都种植了荷花。在岸边上，则间杂地植有桃、李、梨、杏等果树。所以，到了春夏，这些不同的果树开花，远远望去一片花团锦簇。

二、宣德楼前省府宫字

宣德楼前，左南廊对左掖门，为明堂颁朔布政府、秘书省[1]。右廊南对右掖门，近东则两府八位[2]，西则尚书省[3]。御街大内前南去，左则景灵东宫，右则西宫。近南大晟府[4]，次曰太常寺[5]。州桥曲转，大街面南曰左藏库[6]。近东郑太宰宅、青鱼市内行。景灵东宫南门大街以东，南则唐家金银铺、温州漆器什物铺、大相国寺[7]，直至十三间楼[8]、旧宋门。自大内西廊南去，即景灵西宫，南曲对即报慈寺街、都进奏院[9]、百钟圆药铺[10]，至浚仪桥大街。西宫南皆御廊杈子，至州桥投西大街，乃果子[11]行。街北都亭驿[12]，大辽人使驿也。相对梁家珠子铺，余皆卖时行纸画、花果铺席。至浚仪桥之西，即开封府。御街一直南去，过州桥，两边皆居民。街东则车家炭，张家酒店，次则王楼山洞梅花包子、李家香铺、曹婆婆肉饼、李四分茶[13]。至朱雀门街西，过桥即投西大街，谓之曲院街，街南则遇仙正店，前有楼子后有台，都人谓之“台上”。此一店最是酒店上户，银瓶酒七十二文一角[14]，羊羔酒[15]八十一文一角。街北薛家分茶、羊饭、熟羊肉铺。向西去皆妓馆舍，都人谓之“院街”。御廊西即鹿家包子。余皆羹店、分茶、酒店、香药铺、居民。

【注释】

[1]秘书省：官署名，宋承唐制置。此省所掌职责为收藏和管理古今经籍图书、国史、实录以及天文、历书等，具体任务是修日历，撰祠祭祝文，刊写和分写经籍、图书，校订典籍等。

[2]两府八位：两府，宋以掌管军事的枢密院和掌管政务的中书省为两府。在神宗元丰（1078年）之前，两府均无官署。元丰时，为两府在右掖门前建东、西府。每府乃相对为四位，故称为“八位”。

[3]尚书省：官署名，宋承唐制置。其执掌在宋朝前后经过数次极大的变化。在大部分时间里它的下属包括：吏部、户部、礼部、兵部、刑部、工部。“凡天下之事，六曹之所不能与夺者，概由尚书省总而决之”。大体上说，该省是“掌施行判命，举省内纲纪程式，受、付六曹文书，听内、外辞诉，奏御史失职，考百官府之治，以昭废置赏罚”。

[4]大晟府：宋朝的礼乐原是统由“奉常”（奉常是个官职，也称太常）掌管。到了徽宗初年，礼与乐才分为二司。乐司府，也就是“大晟府”，当时建在宣德门外天街之东，隶于礼部，序列与寺监同，在太常寺之次。政和三年诏以大晟乐播之于教坊，并颁行天下。

[5]太常寺：原在京城内的兴国坊，嘉祐八年迁至福善坊。神宗元丰年间改制后其职掌主要为礼乐事宜，兼涉郊庙、社稷、坛与遭、陵寝等。

[6]左藏库：官库名，宋沿唐制置。掌收受各地财赋收入，供给官吏及军兵俸禄赐予。

[7]大相国寺：始建于北齐，初称“建国寺”。宋太宗定名为“大相国寺”。大相国寺今存，为开封市著名名胜。

[8]十三间楼：传说这十三间楼房是北周的一个名叫周景威的将军所建造。地点在宋门内的汴水河岸上。

[9]都进奏院：宋初，置进奏院。为皇帝转诏敕，也为三省与枢密院以及有关的各部门向诸路转发它们各自发出的命令；此外还负责摘录各州上呈的章奏事由，向门下省报告，也负责为各州向有关部门转送各州发出的文书。

[10]百钟圆药铺：钟，通“种”。圆，通“丸”。所以“百钟圆药”即“百种丸药”。

[11]果子：生果、干果、凉果、蜜饯、饼食等的总称。

[12]都亭驿：安置大辽国使者的馆驿。

[13]分茶：在宋朝时，略大一点的茶楼、酒楼、卖面食的食品店都叫“分茶”。

[14]角：在宋朝时，“角”字是指用于装酒的一种容器，也用来指酒的一种容量单位。前后尾形，无两柱，形状似爵而无柱。

[15]羊羔酒：宋时一种酒的名称，也叫“羔儿酒”。这种酒以山西汾州出产的最有名。

【译文】

宣德楼前边，左边南廊面对左掖门，这里是明堂专用的公布法令公告之所和秘书省的所在地。右边长廊南面正对着右掖门。靠近东面不远的地方就是枢密院和中书省，西面的是尚书省。若在皇宫前的御街上往南走，那么左首边就是景灵东宫，右首边就是景灵西宫。接着往南走的话，最近就是大晟府，再往前走就到了太常寺。州桥处曲折转弯的大街面朝南的叫左藏库。郑太宰的宅第、青鱼市内行都在大街的东边。景灵东宫的南门大街以东，往南去依次是唐家金银铺、温州漆器杂物铺、大相国寺、十三间楼和旧宋门。从御街的西廊往南走，你就到了景灵西宫。它的南面，在拐弯处你就可以看到报慈恩寺、都进奏院、百种丸药铺。一直到浚仪桥大街。在景灵西宫南面的那条御廊上布满了杈子。当走到州桥时，沿着大街往西走可以到果子行。街北面是都驿亭，它是专为辽国的使臣设置的馆舍。对面是梁家珠子铺，其余附近的店铺都是些做当下时髦的纸画、花卉、水果生意的店家。到浚仪桥的西边，就是开封府的府辖地盘了。从御街一直朝南去，过了州桥之后的街道两边全是居民住宅。街东边是车家炭行、张家酒店，其次是王楼山洞梅花包子、李家香铺、曹婆婆肉饼铺、李四茶食店。到朱雀门街的西头，过了桥就是西大街，也叫曲院街。街南面就是遇仙正店。这家店前有楼房，后有台阁。京城里的人称之为“台上”。这个店是京城里很有名的上等名家。在这里，买一角银瓶酒要花七十二文铜钱，买一角羊羔酒要花八十一文铜钱。街北面是薛家食店、羊饭铺、熟羊肉铺。这条街往西那一带全是妓女馆舍，京城里的人把这一带叫作“院街”。在御廊的西面是鹿家包子铺，以及一些卖羹的食店、卖茶和食物的店、酒店、香料铺和民居。

三、朱雀门外街巷

出朱雀门东壁亦人家。东去大街麦稭巷、状元楼，余皆妓馆，至保康门街。其御街东朱雀门外，西通新门瓦子[1]。以南杀猪巷，亦妓馆。以南东、西两教坊[2]，余皆居民或茶坊。街心市井，至夜尤盛。过龙津桥南去，路心又设朱漆杈子，如内前[3]。东刘廉访宅，以南太学、国子监[4]。过太学又有横街，乃太学南门。街南熟药惠民南局[5]。以南五里许，皆民居。又东去横大街，乃至五岳观后门。大街约半里许，乃看街亭，寻常车驾[6]行幸，登亭观马骑[7]于此。东至贡院、什物库、礼部贡院、车营务、草场[8]。街南葆真官，直至蔡河云骑桥。御街至南薰门里，街西五岳观，最为雄壮。自西门东去观桥、宣泰桥，柳阴牙道[9]，约五里许，内有中太一宫、佑神观[10]。街南明丽殿、奉灵园。九成宫内安顿九鼎[11]。近东即迎祥池[12]，夹岸垂杨，菰蒲[13]莲荷，凫雁游泳其间，桥亭台榭，棋布相峙，唯每岁清明日放万姓烧香游观一日。龙津桥南西壁邓枢密宅，以南武学巷内曲子张宅、武成王庙。以南张家油饼、明节皇后宅。西去大街曰大巷口。又西曰清风楼酒店，都人夏月多乘凉于此。以西老鸦巷口军器所，直接第一座桥。自大巷口南去延真观，延接四方道民于此。以南西去小巷口三学院，西去直抵宜男桥小巷，南去即南薰门。其门寻常士庶殡葬车舆皆不得经由此门而出，谓正与大内相对，唯民间所宰猪，须从此入京，每日至晚，每群万数，止十数人驱逐，无有乱行者。

【注释】

[1]瓦子：宋元时大都市中的各种娱乐场所，如妓院、赌馆、演戏、杂耍等的场所统称为瓦子，或瓦肆、瓦市、瓦舍。

[2]教坊：属太常寺，管理宫廷音乐的官署，专管雅乐以外的音乐和歌唱、舞蹈、百戏的教习、演出事务。

[3]如内前：向大内（皇宫）前一样。内，大内。

[4]太学、国子监：太学，宋代最高学府国。国子监原称太学。在北宋仁宗庆历四年初创太学。北宋灭亡后太学被废，到了南宋高宗绍兴年间才重建国子监。不论是太学还是国子监，都是掌管全国学校的最高机构。它负责训育学生，荐举优秀学生去迎举，修筑校舍，购置和保存图书以及刻印书籍。

[5]熟药惠民南局：南宋时官方办的负责制药和向百姓售药的机构。其正式名字是“医药惠民局”，而“熟药惠民南局”是“医药惠民局”的下属机构，是“四熟药局”之一。

[6]车驾：本指马驾的车，又用以指代帝王。

[7]马骑：此指来往的行人和车辆马匹。

[8]贡院：负责主持州试的州贡院，与礼部贡院有别。什物库：官库名，负责杂输之物，以备支用。礼部贡院：主管各路和州以及军所推送上来的进士、诸科举人的名单以及他们的家状、保状、试卷等。此外还负责核对这些人的籍贯、住所、年龄等项目。车营务：掌饲养牛、马、骡、驴，管理车辆及其保养维修。草场：指草料场，掌草料储存、分发等任务。

[9]牙道：官道。

[10]中太一官、佑神观：在北宋时的汴梁城里有过四个太一官：一座在城东南的苏村，被称为东太一官；在城西南的八角镇上，建有一个西太一宫；政和年间把城里的龙德官改名为北太一官，中太一官则是建在原先的五岳观的旧址上。但以后这四个太一官都毁了。汴梁城里有两个“佑神观”：其一是在城西南角的马军衙的西面，但在正德年间改名为大道官；另一在陈州门里普济水门的西北，后为金兵所毁。

[11]九鼎：古代象征国家政权的传国之宝。宋徽宗崇宁四年制造的九鼎。在古代，九鼎用来象征皇室的权威。九鼎之中有一鼎是帝鼎，它是居中的。其他八鼎各镇一隅。宋所铸造的九鼎是安放在中太一官之南新建的殿堂里，这个殿堂名为九成官。

[12]迎祥池：这个水池在五岳观的后面，池里生长有很少见的黄色莲花。“迎祥”为俗称，该池的正式名字是凝祥池。

[13]菰：植物名，俗称茭白，生于河边陂泽，可作蔬菜。蒲：蒲柳，又名水扬，生于水边。

【译文】

出朱雀门东城墙是百姓人家。朝东去的那条大街是麦稭巷。从这里到保康门街，除了状元楼之外，其余的都是妓院。而朱雀门外东面的那段御街上。向西通向新门瓦子，向南则是杀猪巷，那儿也都是妓院。继续往南走就到了东、西两座教坊，其余都是百姓的住宅或茶馆。有人就在街心摆摊子做买卖，到了夜间尤为兴盛。过龙津桥向南去，路中央又设置朱漆的杈子，就像在皇宫前所设杈子一样。街东是刘廉访的住宅。往南就是太学，也就是国子监。走过太学就有一条横的街，乃是太学的南门。街南是熟药惠民南局，往南走五里路左右，全是百姓住宅。到了这里就有另一条往东去的横向的大街，正是五岳观的后门。沿着横大街往东走约半里地就到了看街亭。过去，皇帝来到这里，走进看街亭，然后在亭子里观看过往的行人、车、马，向东一直到贡院、什物库、礼部贡院、车营务、草料场。如果从亭子里往南面看，就可以看到葆真宫，还能一直看到蔡河上的云骑桥。这条御街一直延伸到南薰门的里边为止。这条街的西面的五岳观，看上去华丽又壮观。从西门往东是一条约五里长的柳荫大道，走在这条大道上，依次经过观桥和宣泰桥。中太一宫和佑神观也在这一带。街南是明丽殿、奉灵园、九成宫，宫内安置九鼎。在九成宫东面不远处就是凝祥池，池边遍种杨柳，池里长着茭白和蒲柳，凫雁则在池中戏水。凝祥池中桥梁、亭阁、楼台、水榭，星罗棋布，相对耸峙。可惜只有每年的清明节才允许百姓进入凝祥池烧香游览一天。龙津桥南头西面有一道墙，那儿就是邓枢密的邸宅。往南走就到了武学巷，在那条巷内有武成王的庙，还有曲子张的家。继续往南走就是张家油饼铺和明节皇后的宅邸。向西去的大街叫大巷口。沿着大巷口街继续向西走就到了清风楼酒店，京城中人夏天晚上在此乘凉的颇多。如果还接着向西走的话就到了老鸦巷口，这里是军器所的所在地，一直连接第一座桥。沿着大巷口大街向南走就可以到延真观，在此接待、安置从各地来京城的道士和百姓。在这个道观的南面有一条向西延伸的小巷，小巷口是“三学院”。往西走可以进入宜男桥小巷，往南走就是南薰门。在平常的日子里，南薰门是不让寻常百姓或出殡的车辆、行人通过的，因为此门是正对皇宫大门的。京城外乡村里的百姓要送待宰杀的猪进城，只能经由南薰门。每天晚间，赶进城去的猪每群都会有万把头。这么大的猪群却只有十几个人来驱赶，赶猪的人数并不多，但是猪却从来没有乱走的。

四、州桥夜市

出朱雀门，直至龙津桥。自州桥南去，当街水饭、爊肉[1]、干脯。王楼前獾儿、野狐肉、脯鸡[2]。梅家、鹿家鹅、鸭、鸡、兔、肚、肺、鳝鱼、包子、鸡皮、腰、肾、鸡碎，每个不过十五文。曹家从食[3]。至朱雀门，旋煎羊白肠、鲊脯、□冻鱼头、姜豉、□子[4]、抹脏、红丝、批切羊头、辣脚子、姜辣萝卜。夏月麻腐、鸡皮麻饮、细粉素签、沙糖冰雪冷元[5]子、水晶皂儿、生淹水木瓜、药木瓜、鸡头穰、沙糖绿豆甘草冰雪凉水、荔枝膏、广芥瓜儿、咸菜、杏片、梅子姜、莴苣、笋、芥、辣瓜旋儿、细料馉饳儿、香糖果子、间道糖荔枝、越梅、□刀紫苏膏、金丝党梅、香橙元，皆用梅红匣儿盛贮。冬月盘兔、旋炙猪皮肉、野鸭肉、滴酥水晶鲙、煎夹子、猪脏之类，直至龙津桥须脑子肉止，谓之杂嚼，直至三更。

【注释】

[1]水饭：用开水浸过的米饭。爊肉：煨烤的肉。

[2]脯鸡：鸡肉干。

[3]从食：小吃、点心等食品。

[4]姜豉：用生姜和豆豉做成的调料。□子：切得很薄的肉片。

[5]元：即丸。

【译文】

出了朱雀门一直到龙津桥。从州桥向南去，就是夜市一条街。夜市上有卖水饭的、烤肉的、卖肉脯的。在王楼前有卖獾肉、野生狐狸肉和鸡肉干的。梅家店和鹿家店卖的是熟的鹅、鸭、兔肉、肚、肺、鳝鱼，以及包子鸡皮、腰、肾、鸡杂。每一样的价钱都不超过十五文。还有一家曹家店是专卖各种小吃、点心的。朱雀门前有现买现做生煎羊肥肠的，还有卖鱼肉干，□冻鱼头，姜豉、□子、抹脏、红丝、批切羊头、辣脚子、姜辣萝卜。而夏天则有麻腐、鸡皮麻饮、细粉素签、沙糖冰雪冷丸子、水晶皂儿、生淹水木瓜、药木瓜、鸡头穰、沙糖绿豆甘草冰雪凉水、荔枝膏、广芥瓜儿、咸菜、杏片、梅子姜、莴苣、笋、芥、辣瓜儿、细料馉饳儿、香糖果子、间道糖荔枝、越梅、□刀紫苏膏、金丝党梅、香橙丸等。所有这些食品都是装在梅红色的小盒子里卖。到了冬天，就有装好盘的熟兔肉、现烤现卖的猪肉皮、野鸭肉、滴酥水晶鲙、煎夹子、猪杂等食品。这个夜市在龙津桥这一头的最后一家就是那个卖须脑子肉的铺子。老百姓在这个夜市买东西吃叫“杂嚼”。街市从白天一直延续至三更方散。

五、东角楼街巷

自宣德东去，东角楼[1]乃皇城东南角也。十字街南去，姜行[2]。高头街北去，从纱行至东华门街、晨晖门、宝箓宫，直至旧酸枣门，最是铺席要闹[3]。宣和间展夹城牙道[4]矣。东去乃潘楼街，街南曰“鹰店”，只下贩鹰鹘[5]客，余皆真珠疋帛[6]香药铺席。南通一巷，谓之“界身”，并是金银彩帛交易之所，屋宇雄壮，门面广阔，望之森然，每一交易，动即千万，骇人闻见。以东街北曰潘楼酒店，其下每日自五更市合[7]，买卖衣物书画珍玩犀玉。至平明[8]，羊头、肚肺、赤白腰子、妳房[9]、肚肱[10]、鹑、兔、鸠、鸽野味、螃蟹、蛤蜊之类讫，方有诸手作人[11]上市买卖零碎作料。饭后饮食上市，如酥蜜食、枣□、澄砂团子、香糖果子、蜜煎雕花之类[12]。向晚，卖何娄头面、冠、梳、领抹、珍玩、动使之类[13]。东去则徐家瓠羹[14]店。街南桑家瓦子，近北则中瓦，次里瓦。其中大小勾栏[15]五十余座。内中瓦子莲花棚、牡丹棚，里瓦子夜叉棚、象棚最大，可容数千人。自丁先现、王团子、张七圣辈[16]，后来可有人于此作场[17]。瓦中多有货药、卖卦、喝故衣、探搏、饮食、剃剪、纸画、令曲之类[18]。终日居此，不觉抵暮。

【注释】

[1]角楼：建于城垣四角作瞭望用的城楼。

[2]姜行：买卖生姜的店家。交易的处所称“行”。下文同。

[3]要闹：形容市街的繁华热闹。

[4]夹城牙道：似指近皇城的官道。夹，靠近。牙道，官道。

[5]鹰鹘（gǔ）：鹰鹫一类的猛禽。鹘，鹫鸟。

[6]真珠疋帛：即珍珠、丝织物，疋，通匹。

[7]市合：集市聚集，此指开始交易、买卖。

[8]平明：天刚亮的时候。

[9]妳（nǎi）房：即动物的乳房。

[10]肚肱（xián）：牛肚、牛胃。胘，牛胃。《说文》：“胘，牛百叶也。”

[11]诸手作人：各种靠手工技艺来谋生的匠人。手作：泥水、木工或手工艺人。

[12]酥蜜食、枣□、澄砂团子、香糖果子、蜜煎雕花之类：指甜的奶酥或奶酪类食品、枣饼、豆沙馅的团子、甜的油炸的食品及各种蜜饯类食品。

[13]何娄：指假货或质量很差的货物。头面：妇女戴上的饰物。冠梳：指帽子和梳子。领抹：领巾之属。珍玩：珍贵的玩赏之物。动使：日常生活用品。

[14]瓠（hù）羹：指用葫芦类的瓜果做成的菜肴或食品。瓠，也叫扁蒲、葫芦，为蔬类植物。

[15]勾栏：宋代的瓦子里搭有许多棚以遮风蔽雨，棚内则设若干“勾栏”。“勾栏”二字有时也写作“构栏”，是宋元时期城市里百戏、杂剧的主要演出场所，内有戏台、戏房（即后台）神楼、腰房（即看席）。

[16]丁仙现、王团子、张七圣辈：丁仙现系宋神宗时的一个著名伶人，他极善诙诨，敢讽喻时政，言人所不敢言。时人呼为“丁使”。王、张二人事迹不详。

[17]作场：艺人圈地或在一定场所演技。

[18]喝故衣：叫卖旧衣裳的摊子。探搏：指“角力相击之术，兼具摔跤相扑之道”。饮食：指在瓦子里可以买到的各种小吃。剃剪：指为瓦子里游客理发的摊子。纸画：指出卖剪纸产品的铺子和卖字画的铺子。令曲：指演唱小令曲子。

【译文】

宣德门往东，就能看见皇城上的东角楼。这个角楼实际上是在皇城的东南角上。在十字街上向南走就到了姜行。如果你是从高头街向北走，那就走到了纱行，继续走下去就可以走到东华门街，然后就到了晨晖门、宝箓宫，最后到达旧酸枣门为止。在这一条街上，店铺挨着店铺。这里原是汴京城里最热闹的地方，不过在宣和年间被拓展成了一条夹城官道。从这里向东走可以到潘楼街。在这条街的南侧有一家名为“鹰店”的店，专门接待从各地来京贩卖鹰隼之类猛禽的生意人。这一带的其他店家则都是做珍珠、丝绸、香料、药材生意的店铺。这条街的南侧有一条巷，名叫界身巷，巷里是卖金、银、彩帛的店家。这一带的屋宇华丽又气派，各家店铺的门面都很宽敞，店屋也很高大。从远处望去，它们简直像是要直上云霄。这里的每笔买卖成交动辄上千上万。真是有点惊人！这里有一条街是向东伸展的，在其北侧有个酒店名叫潘楼酒店。它的楼下，从凌晨五更开始，做生意的便开门了。这里买卖的品种有衣服、字画、精巧玩物、犀角、玉器等等，到了天亮之后就有卖熟羊头肉、熟猪肚猪肺、红白腰子、乳肉、牛肚、牛百叶、鹌鹑、兔子、斑鸠、鸽子等野味的摊子，还有卖螃蟹、蛤蜊之类水产品的摊子摆开来做买卖。等到所有这些卖生熟食品的摊子都收了之后，这才有各种做手工艺品的工艺匠人出场做买卖。这些工艺匠人还兼带卖一些烹饪用的调料之类的小商品。早饭时间过去以后，酥蜜做的甜食、枣饼、豆沙团子、香糖油炸馃子、蜜饯雕花之类的食品上市。等到傍晚的时候，就有日用头饰、帽子、梳子、围巾、抹额等用品的摊子出现。沿着这条街向东走就会走到徐家瓠羹店。桑家瓦子就在这条街的南侧。在这家瓦子的北面不远处是中瓦，挨着它的是里瓦。这几家瓦子里有五十多个大小不等的勾栏。在这些勾栏中，以中瓦子的“莲花棚勾栏”和“牡丹棚勾栏”，里瓦子的“里瓦子夜叉棚勾栏”和“象棚勾栏”算是最大的。它们分别可以容纳几千名观众。自从丁仙现、王团子、张七圣等在这一带的勾栏里演出过，后续到这儿的艺人为数不少。瓦子里有不少卖药的，算卦的，卖旧衣的，表演角力、技击、相扑的，卖饮食的，理发的，卖剪纸的，卖字画的以及唱小曲的。在这些瓦子里，你会觉得时间过得飞快。整天待在那里，不知不觉就到了天黑。

六、潘楼东街巷

潘楼东去十字街，谓之土市子，又谓之竹竿市。又东十字大街，曰行裹角茶坊。茶坊每五更点灯，博易[1]买卖衣服、图画、花环、领抹之类，至晓即散，谓之“鬼市子”。以东街北赵十万宅，街南中山正店[2]、东榆林巷、西榆林巷。北郑皇后[3]宅。东曲[4]首向北墙畔单将军庙，乃单雄信[5]墓也，上有枣树，世传乃枣槊发芽，生长成树，又谓之枣冢子巷。又投东则旧曹门街，北山子茶坊，内有仙洞、仙桥，仕女往往夜游，吃茶于彼。又李生菜小儿药铺、仇防御药铺。出旧曹门，朱家桥瓦子。下桥，南斜街、北斜街，内有泰山庙，两街有妓馆。桥头人烟市井，不下州南。以东牛行街，下马刘家药铺，看牛楼酒店，亦有妓馆，一直抵新城。自土市子南去，铁屑楼酒店，皇建院街，得胜桥郑家油饼店，动二十余炉，直南抵太庙街，高阳正店，夜市尤盛。土市北去，乃马行街也，人烟浩闹。北至十字街，曰鹩儿市，向东曰东鸡儿巷，向西曰西鸡儿巷，皆妓馆所居。近北街曰杨楼街，东曰庄楼，今改作和乐楼，楼下乃卖马市也。近北曰任店，今改作欣乐楼，对门马铛家羹店。

【注释】

[1]博易：贸易、交易。

[2]正店：酒店。该店酿造的“千日春”酒在当时的汴京很有名。

[3]郑皇后：汴京人氏，其父封太师，乐平郡王。在政和元年徽宗把她立为皇后。到靖康时与徽宗一道被金人虏到北方去。

[4]曲：弯曲，指拐角处。

[5]单雄信：隋末农民起义时，李密部将，骁勇善战，军中称为飞将军。后降王世充，为大将。王世充兵败，单雄信被杀。据说单雄信的兵器为槊，故而下文有“枣槊发芽”的传说。

【译文】

潘楼大街向东去到十字大街，先是走到“土市子”（又叫“竹竿市”），再东面的十字大街叫行裹角茶坊。这个茶坊在五更天即点灯开张，开始做生意，是用服饰、字画、花环、领巾、抹额之类的东西做赌注，但到天亮就散摊了，所以人们也把这儿叫作“鬼市子”。从这个茶坊继续往东的街北是赵十万宅，街南是中山园子正店、东榆林巷和西榆林巷。北边还有郑皇后的宅第。沿着这条街再往前走东边拐弯往北的围墙旁边有单将军庙，就是单雄信的墓地，墓上还长着一棵枣树，人们传说那棵枣树其实是他生前使用的槊的枣木柄植到他的墓上，那枣木柄便发了芽，长出这棵枣树。所以这里也叫枣冢子巷。再往东就是旧曹门街。街北就是山子茶坊，里面有仙洞、仙桥，城里的仕女往往在夜间到这里来游玩、吃茶。在这一带还有李生菜小儿药铺、仇防御药铺等店家。出了旧曹门往东是朱家桥瓦子。下桥后就到了南斜街、北斜街。北斜街有一座泰山庙。这两条街上都有妓院。朱家桥桥头这一带人烟稠密、井市繁华，其热闹程度不亚于城南。从这座桥往东去便是牛行街，在这条街上有下马刘家药铺和看牛楼酒店，这里也有妓院。沿着这条街一直通到新曹门城墙边。如果你从土市子那里往南走的话，就可以经过铁屑楼酒店、皇建院街、得胜桥郑家油饼店。那个店通常要动用二十几个灶来烤。这条街是一直往南就到了太庙街和高阳正店，这里的夜市特别兴盛。从土市子往北走的话，就到了马行街，那里更为热闹。之前经过的十字街，叫作鹩儿市，往东叫东鸡儿巷，往西叫西鸡儿巷。这两条巷子里都是妓院。在鹩儿市场北面不远处有一条街，叫杨楼街。杨楼街的东侧就是过去叫作庄楼的集贸场所，现在更名为和乐楼，楼底下是卖马市。马市的北面不远处就是过去的任店，现在它改名叫欣乐楼，对面是马铛家羹店。

七、酒楼

凡京师酒店，门首皆缚彩楼欢门[1]，唯任店入其门，一直主廊约百余步，南北天井两廊皆小閤子[2]，向晚，灯烛荧煌，上下相照，浓妆妓女数百，聚于主廊槏面[3]上，以待酒客呼唤，望之宛若神仙。北去杨楼，以北穿马行街东西两巷，谓之大小货行，皆工作伎巧所居，小货行通鸡儿巷妓馆，大货行通笺纸店。白矾楼[4]后改为丰乐楼，宣和间更修三层相高，五楼相向，各有飞桥栏槛[5]，明暗相通，珠帘绣额[6]，灯烛晃耀。初开数日，每先到者赏金旗，过一两夜则已。元夜则每一瓦陇中皆置莲灯一盏。内西楼后来禁人登眺，以第一层下视禁中。大抵诸酒肆瓦市，不以风雨寒暑，白昼通夜，骈阗[7]如此。州东宋门外仁和店、姜店，州西宜城楼、药张四店、班楼，金梁桥下刘楼，曹门蛮王家、乳酪张家，州北八仙楼，戴楼门张八家园宅正店，郑门河王家、李七家正店，景灵官东墙长庆楼。在京正店七十二户，此外不能遍数，其余皆谓之“脚店”。卖贵细下酒，迎接中贵饮食，则第一白厨，州西安州巷张秀，以次保康门李庆家，东鸡儿巷郭厨，郑皇后宅后宋厨，曹门砖筒李家，寺东骰子李家，黄胖家。九桥门街市酒店，彩楼相对，绣旆相招，掩翳[8]天日。政和后来，景灵宫东墙下长庆楼尤盛。

【注释】

[1]彩楼欢门：当时用彩帛等装饰的彩棚、门窗。彩楼，本指古时于七夕节人家往往于庭前结彩棚，称为彩楼。

[2]閤子：酒店里来客就餐的包间。

[3]槏（qiǎn）：窗户两边的柱子。槏面，即走廊两侧靠墙的显著位置。

[4]白矾楼：此楼原先的楼主是做白矾生意的。用来存放白矾，因而得名。以后此楼易主，新楼主把此楼改成了酒店，店名为“攀楼”。此楼的地点在东华门外景明坊。以后“暮楼”又改名为“丰乐楼”，成为东京最有名的酒家。

[5]飞桥栏槛：凌空架筑以使两座楼房的高楼层可以互通的空中通道名叫“飞桥”。栏槛，即栏杆。

[6]绣额：刺绣的门额。

[7]骈阗（pián tián）：连续不断的状态。

[8]掩翳（yì）：遮蔽。

【译文】

一般汴京城里的酒店，门前都扎缚有五彩迎宾楼门。只有任店不同，一进任店的大门，便是一条笔直的长约百十步的主廊。南北天井的两侧则是一间间小房间。一入夜，灯笼蜡烛点亮，上下映照得明亮辉煌，一大群妓女浓妆艳抹，聚集在主廊的廊檐下，等待酒客的。远远望去，好像是神仙下凡。从任店往北走就是杨楼，再往北就是马行街了。继续往前走，有东、西两条巷子，叫作大小货行，住的都是有手艺的工匠。小货行巷可以通往鸡儿巷里的妓院，大货行巷则通往笺纸店和白矾楼。至于那个白矾楼（它以后改名为丰乐楼），到了宣和年间改建成了三层的大楼。那附近有五座楼房遥遥相对，各楼之间都架设有装着护栏的凌空飞桥，彼此连接起来。这些飞桥中有的装有可以避雨挡风的屋顶，有的则是露天的飞桥。白矾楼各房间的门口都挂着珠帘，门的上方则挂着绣匾，房间里灯烛辉煌。在刚开张的那几天里，每当有先到的酒客，就会送一面金色的旗子，但在开张的一两天之后就不再赠送。每年的元宵之夜，在白矾楼房檐的瓦陇口都会挂上一盏莲花造型的灯笼。但到后来，该酒楼的内西楼就不让客人登临眺望了，因为从最上层可以俯视皇宫。东京的这些酒楼、瓦子，不论是风雨寒暑、白天黑夜，它们的营业都是连续的。州城东面宋门外的仁和店、姜店，州西的宜城楼附近的药张四店、班楼，金梁桥下的刘楼、曹门的蛮王家、乳酪张家，汴城北的八仙楼，戴楼门附近的张八家园宅正店，郑门附近的河王家、李七家正店，景灵宫东墙那儿的长庆楼等等，所有这些店铺都是通宵营业的。在汴京开张的大酒楼共有七十二家，其他小一些的不能一一详述。至于那些零卖的小店铺，它们被统称为“脚店”。说到那些会制作极上乘的下酒菜肴，用来迎接宫中出来的宦官或贵人，则第一要数白姓厨子，及住在汴京城西的安州巷的张秀厨师。其次是家住保康门的李庆家，家住东鸡儿巷的郭厨师，家住郑皇后宅后面的宋厨师，家住曹门砖筒的李家，家住在寺东骰子的李家，还有黄胖家等。九桥门街的两侧都是酒店，彩楼相对、旌旗招展，简直把阳光都遮住了。政和年间之后，景灵宫东面宫墙外头的长庆楼酒店的生意变得特别兴隆。

八、饮食果子

凡店内卖下酒厨子[1]，谓之“茶饭量酒博士”。至店中小儿子[2]，皆通谓之“大伯”。更有街坊妇人，腰系青花布手巾，绾危髻[3]，为酒客换汤斟酒，俗谓之“焌糟”。更有百姓入酒肆，见子弟少年辈饮酒，近前小心供过[4]，使令买物命妓，取送钱物之类，谓之“闲汉”。又有向前换汤斟酒歌唱，或献果子香药之类，客散得钱，谓之“厮波”。又有下等妓女，不呼自来，筵前歌唱，临时以些小钱物赠之而去，谓之“劄客”，亦谓之“打酒坐”。又有卖药或果实、萝卜之类，不问酒客买与不买，散与坐客，然后得钱，谓之“撒暂”。如此处处有之。唯州桥炭张家、乳酪张家，不放前项[5]人入店，亦不卖下酒，唯以好淹藏菜蔬，卖一色好酒。所谓茶饭者乃百味羹、头羹、新法鹌子羹、三脆羹、二色腰子、虾蕈、鸡蕈、浑炮等羹、旋索粉玉棋子、群仙羹、假河鲀[6]、白渫齑[7]、货鳜鱼[8]、假元鱼、决明兜子、决明汤齑、肉醋托胎衬肠、沙鱼两熟、紫苏鱼、假蛤蜊[9]、白肉、夹面子、茸割肉、胡饼、汤骨头、乳炊羊、炖羊、闹厅羊、角炙腰子、鹅鸭排蒸、荔枝腰子、还元腰子、烧臆子[10]、入炉细项莲花鸭签、酒炙肚肱、虚汁垂丝羊头、入炉羊、羊头签、鹅鸭签、鸡签、盘兔、炒兔、葱泼兔、假野狐、金丝肚羹、石肚羹、假炙獐、煎鹌子、生炒肺、炒蛤蜊、炒蟹、渫蟹、洗手蟹之类，逐时旋行索唤，不许一味有阙；或别呼索变造下酒，亦即时供应。又有外来托卖炙鸡、爊鸭、羊脚子、点羊头、脆筋巴子、姜虾、酒蟹、獐巴、鹿脯、从食蒸作、海鲜时果、旋切莴苣、生菜、西京笋。又有小儿子，着白虔布衫[11]，青花手巾，挟白磁缸子，卖辣菜。又有托小盘卖干果子，乃旋炒银杏、栗子、河北鹅梨、梨条、梨干、梨肉、胶枣、枣圈、梨圈、桃圈、核桃肉、牙枣、海红、嘉庆子[12]、林檎旋[13]、乌李、李子旋、樱桃煎、西京雪梨、夫梨、甘棠梨、凤栖梨、镇府浊梨、河阴石榴、河阳查子、查条[14]、沙苑榅桲[15]、回马孛萄[16]、西川乳糖、狮子糖、霜蜂儿、橄榄、温柑、绵枨金橘、龙眼、荔枝、召白藕[17]、甘蔗、漉梨、林檎干、枝头干[18]、芭蕉干、人面子[19]、巴榄子[20]、榛子、榧子、虾具之类。诸般蜜煎、香药果子、罐子党梅、柿膏儿、香药小元儿[21]、小臈茶、鹏沙元之类。更外卖软羊诸色包子，猪羊荷包，烧肉干脯，玉板鲊、豝鲊、片酱之类。其余小酒店亦卖下酒，如煎鱼、鸭子、炒鸡兔、煎燠肉、梅汁、血羹、粉羹之类。每分不过十五钱。诸酒店必有厅院，廊庑掩映，排列小閤子，吊窗[22]花竹，各垂帘幕，命妓歌笑，各得稳便。

【注释】

[1]卖下酒厨子：指掌勺厨师。

[2]小儿子：酒店中当差的年轻男子。

[3]绾（wǎn）危髻：将头发盘成高高的发髻。危，高。

[4]供过：伺候、侍奉。指备使唤之人。

[5]前项：即前面提到的人。

[6]假河鲀：“河鲀”即河豚。河豚肉味美但若处理不好有剧毒。所以有的酒馆就以别的鱼肉冒充河豚肉来做菜肴，但仍声称为真河豚肉。因此当时的人称此类菜肴为假河鲀。

[7]白渫（xiè）齑：指把蔬菜放进滚开的水里稍稍烫一下，然后把蔬菜切碎，和各种作料搅拌成凉拌菜。渫，分散、消散。

[8]货鳜（guì）鱼：指以鳜鱼为主料做出来的各种菜肴。鳜鱼，即桂鱼。

[9]假蛤蜊：从鳜鱼身上片下无鱼刺的精肉，然后把这样的鱼肉切作蛤蜊肉状，再用调料腌制。煮熟后的味道也像蛤蜊肉。

[10]臆子：指动物（如猪、牛、羊等）的胸口肉。“烧臆子”是当年汴京厨师世家陈氏兄弟祖传的烧烤之技。

[11]白虔布衫：使用虔州出的白丝布做的罩衫。“虔”是指虔州（今江西赣州）所产的白布。在宋朝是贡品。

[12]嘉庆子：汴京城里嘉庆坊一带有李子树，其果实特别甘美，时人称之为“嘉庆李”。“嘉庆子”乃为嘉庆李做的蜜饯食品。

[13]林檎旋：用沙果果肉制成条状的食品。林檎，果名，即沙果，也称花红、来禽、文林郎果。或谓此果味甘，果林能招众禽，故有林檎、来禽之名。条状的食品常称为“旋”。

[14]河阳查子、查条：河阳，地名，该地盛产查子。查子，即山楂。查条，即以山楂为原料加工出来的甜食。

[15]沙苑榅桲（wēn bó）：榅桲盛产于沙苑，陕西一带多有种植，是类似于山楂的果树。

[16]回马：回疆地区，特别是指南疆。孛萄：即葡萄。

[17]召白藕：召，指河南济源西的邵源。该地产藕。

[18]枝头干：在东北有一种树，其果实一熟便立即得摘下，否则很快就干枯了。当地人往往把干枯在树枝上的熟果收藏起来，叫作“枝头干”。

[19]人面子：生长在广东和海南的一种野果树。其果实状如桃子，虽无桃子的味道，但可以做成蜜饯。果实的核有两个面，每个面都有点像人面，都有口、目、鼻，所以叫“人面子”。

[20]巴榄子：原是新疆的一种很低矮的果树，树的形状有点像樱桃，其果实的核像杏核。

[21]小元儿：小丸子。小臈茶：臈茶是一种茶叶的名称。此茶出于建州。用它泡成茶水后，水面上会形成非常薄的形如熔化的蜡似的一层膜，所以叫“蜡茶”。

[22]吊窗：窗扇的底部可以用一根支棍把它向外并向上方支起来（但窗扇的上沿却是固定的）的窗户。

【译文】

在酒店里掌勺的厨师叫“茶饭量酒博士”。到酒店来用餐的即使是年轻的小伙子也都称他们为“大伯”。另有住在酒店附近街坊上的妇女们，腰间系着青花布手巾，头上梳着高高的发髻，在店里为客人斟酒换汤。当时习俗将她们称为“焌糟”。此外，还有些来自街坊上的汉子，见了那些年轻的不务正业的浪子嫖客，就会上前小心伺候听从使唤，为他们购买酒食、召唤妓女，或者为他们做取钱送物之类的事，人们把这些汉子称之为“闲汉”。还有另一些汉子，他们每到酒店就会主动给客人斟酒、换汤和唱小曲，有时还会给客人送上些水果或香料袋子等小礼物。客人们吃完饭了就会赏给这些人一些钱。这些人被叫作“厮波”。还有些下等的妓女跑到酒店里来，不经招呼，主动为客人唱曲子，酒客临时用些零星财物送给她们让她们离去，人们把这类人叫作“劄客”，也叫作“打酒坐”。不只上述的那些人，还有些人到酒店里来是带了一些药物或水果、萝卜之类的货物。走到客人的酒桌跟前，也不问客人是不是要买他们带来的货物，都将所卖之物一一散发给在座的酒客，然后从酒客那里得到一些钱财。人们把这种人叫作“撒暂”。像这样的人城内酒家处处都有，唯独州桥炭张家、奶酪张家这两家店不允许上述那些人进入店铺，而且店铺内也不出售各种菜肴，只卖上等的腌藏的蔬菜，卖的都是上好的美酒。这两家店所供应的饮食被店家自称为“茶饭”。所谓“茶饭”包括下列菜肴：百味羹、头羹、新法鹌子羹、三脆羹、二色腰子、虾蕈、鸡蕈浑炮等羹、旋索粉、玉棋子、群仙羹、假河豚、白渫齑、货鳜鱼、假元鱼、决明兜子、决明汤齑、肉醋托胎衬肠、沙鱼两熟、紫苏鱼、假蛤蜊、白肉、夹面子、茸割肉、胡饼、汤骨头、乳炊羊、炖羊、闹厅羊、角炙腰子、鹅鸭排蒸、荔枝腰子、还元腰子、烧臆子、入炉细项、莲花鸭签、酒炙肚肱、虚汁垂丝羊头、入炉羊、羊头签、鹅鸭签、鸡签、盘兔、炒兔、葱泼兔、假野狐、金丝肚羹、石肚羹、假炙獐、煎鹌子、生炒肺、炒蛤蜊、炒蟹、渫蟹、洗手蟹等等。不论客人什么时候点这些菜肴，店家都会供应的。绝不会有任何一味缺少。即便客人临时要求对菜单上列出的某样菜肴的烹饪方法做些改变，店家也会逐一照办。在这两家酒店里还会出现一些店外来的人。他们手里托着盒子或盘子，到店里来卖炙鸡、爊鸭、羊脚子、点羊头、脆筋巴子、姜虾、酒蟹、獐巴、鹿脯、蒸制的面食、海鲜时果、旋切莴苣、生菜、西京笋等下酒的熟食。在这两家酒店里还会出现一些穿着白虔布衫系着青花手巾的小厮，他们手里抱着小的白瓷缸子来到店里卖辣菜，有的是托着个小盘子来卖各色水果干。他们卖的水果干种类也不少，比如：旋炒银杏、栗子、河北鹅梨、梨条、梨干、梨肉、胶枣、枣圈、梨圈、桃圈、核桃肉、牙枣、海红、嘉庆子、林檎旋、乌李、李子旋、樱桃煎、西京雪梨、夫梨、甘棠梨、凤栖梨、镇府浊梨、河阴石榴、河阳山楂、山楂条、沙苑榅桲、回马葡萄、西川乳糖、狮子糖、霜蜂儿、橄榄、温柑、绵枨金橘、龙眼、荔枝、召白藕、甘蔗、漉梨、林檎干、枝头干、芭蕉干、人面子、巴榄子、榛子、榧子、虾具等等。还有各种蜜饯食品、各色香药果子、罐子党梅、柿膏儿、香药小丸儿、小臈茶、鹏沙元等等。酒家还外卖软羊诸色包子、猪羊荷包、烧肉干脯、玉板鲊、豝鲊、片酱之类。除了这两家酒店之外，京城里的较小的酒店里则会卖一些价廉物美的下酒食品，诸如：煎鱼、鸭子、炒鸡兔、煎燠肉、梅汁、血羹、粉羹之类。每份都只不过十五个钱。每家酒店照例都会有个院子，有个大厅，有曲折而不露天不显眼的廊庑，沿着廊庑是一溜小单间包房，小包房的窗户都是吊窗，窗檐下种的是花、草、修竹。各个小包房的门上都挂着帘或幕，所以在一个小包间里客人和妓女调笑、唱曲子都不会干扰到两边小包间里的人们行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