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偶遇

孟夕夏最喜欢做的事情除了沉浸在自然里放空自己,再就是写作。初三那年,她就出版了自己的第一本散文集,文笔清新纯真,获得了当年少儿最佳作品大奖。这一点写作的天赋算是继承了她父亲孟渊。

二十年前,孟渊在泉清镇待的那两年时间里,他写了一本名为《书,小镇,和你》的散文集,记录了他在泉清镇的所见所闻,还有他和陈澜相知相爱的故事。孟渊在书里描写的小镇风情,温暖人心的人和事,还有浪漫的爱情,都深深吸引着读者。随着孟渊的作家之名越来越盛,二十年前的这本散文也让泉清镇更加名声在外,越来越多的人因为读了《书,小镇,和你》而特意到泉清镇一睹作家笔下的小镇风采。

孟夕夏也想记录下这个父母爱情开始的地方,不过她还没想好要给书取什么名字,就先把自己看到的、感受到的写下来。她相信,在她离开泉清镇之前,一定会有一个好名字出现。在泉清镇的短短三天,似乎有很多值得她记录的风情,今天也是。比如上下学路上看到的小镇风情,比如一所与镇子同名的学校,比如蝴蝶园,比如一个她并不排斥与之称为朋友的陌生人。她有好多想要记录下的内容,所以一直写到凌晨两点才昏昏然回到床上睡去。

早上,陈澜敲门,走进女儿房间。闹钟一直响着,孟夕夏没有一点反应。陈澜关掉闹钟,坐在床边,温柔地抚摸着女儿的头,贴近女儿小声问:“夕夏,昨晚是不是又写文章了?”

“嗯。”孟夕夏一动不动,迷迷糊糊地应着。

“睡吧,妈妈帮你跟老师请假。”陈澜在女儿额头一吻,帮她掖好被子,回到楼下。

“冬正,不用等你姐了。我帮她打电话给老师请一天假。”说着陈澜拿出手机拨通孟夕夏班主任的电话。

“她又写到半夜?”孟冬正把最后一口包子塞进嘴里,凑近陈澜,撒娇道,“妈,你能不能也帮我请假啊!”

“你乖乖去学校,啊!快走吧,不然就迟到了。”

“妈你也太偏心了,哼。”虽然嘴上抱怨着,但孟冬正还是老实地拿上书包,在陈澜脸颊上亲了一下,挥挥手说,“我走了,拜拜!”

踏出院门,孟冬正就看到昨天在园艺课时,坐在田埂上看夕夏的那个男生,正朝他走来。孟冬正就站在家门前等他走近,但男生并没有看他,而是只顾自己往前走。就在男生经过孟冬正时,孟冬正叫住了他:“喂!”

男生并不当作是在叫自己,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走。

孟冬正跟上去。一直到走出小区,孟冬正又叫了声前面那个人:“喂,同学!”男生还是没理他。

孟冬正快步上前,拦住了男生,无语地说:“你没听见我叫你吗?”一样高大的身材,各自帅气的两张脸,四目相对。相比孟冬正略带不满的眼神,男生的眼神倒显得过分平静,甚至应该用冷漠来形容更为贴切。

“什么事?”男生语气平淡地问。

“你是高三三班的吧。”

男生就冷冷地看着孟冬正,并不说话。

孟冬正上前一步,逼近男生,换了一副气势强硬的语气说:“你,给我离孟夕夏远一点!否则,对你不客气!”

男生故意问道:“离多远?前后桌够不够?”

孟冬正把表情装得更凶了点,男生的提问显然就是故意对他的无视,非常不满地说道:“别打岔,你知道我什么意思!”

男生直视着孟冬正的眼睛,略带挑衅地问:“什么意思?”

“嘿!我说你这个人怎么……”

不听孟冬正把话说完,男生就直接绕开他走了。

“喂!喂!”孟冬正跟上几步在男生身后叫他,但男生没有丝毫反应,迈着大步一直自顾自往前走,留孟冬正在身后独自郁闷。

看着男生离去的背影,孟冬正抓抓头发,从小到大他都是用这招帮孟夕夏解决掉众多追求者的麻烦,屡试不爽。但像刚才那个男生那样完全无视他,甚至反过来在气势上还略胜他一筹的情况,在他还是第一次碰见。他有些疑惑了,是因为这个男生就像看起来那样根本不怕他的威胁?还是他本来就对孟夕夏没有意思?可是昨天,不只是中午放学,还有下午在田间,孟冬正分明看到那个男生就是一直盯着孟夕夏看呐。难道只是因为出于对新生的好奇吗?但那眼神并不只是好奇的眼神,好像更复杂些,他没有完全看懂。难道是他猜错了?

不,孟冬正相信自己这么多年在孟夕夏身边看过一众男生的感觉,再加上他自己身为男人的直觉——这是他经常挂在嘴边的口头禅之一——他认为有必要把所有想要接近孟夕夏的念头扼杀在萌芽阶段,这是他身为护花使者弟弟最基本的职业操守,并且以此为乐,虽然孟夕夏从来没有对他提过这样的要求。

孟夕夏自己就是一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高手,她如果不想让谁接近,一定会随时随地,在不知不觉中让带一腔热情接近她的人自动偃旗息鼓。到现在,孟冬正都没见过她在学校里让谁接近过。他有时候想,如果自己不是孟夕夏的亲弟弟,那么他感受到的就不会是孟夕夏温暖可爱的一面,而是会让人不寒而栗的一面了。他可不要,那种带着笑但是却寒气逼人的感觉,他站在孟夕夏旁边看着她散发给别人就好了。

孟冬正一个人站在那里想着的时候,男生已经走出很远了。他快步往前走,望着男生的背影对他说话,好像在为他祝福:“反正我已经提醒过你了。”

直睡到下午一点多,孟夕夏才醒来。吃过午饭,在家觉得无聊,她决定还是去学校看看。

“王阿姨,等我妈午睡起来,麻烦跟她说一声,我去学校了。”

“好的。你慢点。”

孟夕夏悠闲地走在路上,能让她看的东西太多了。不同造型的房子,路边的树,这座新鲜的小镇。虽然上下学的路上看到的是一样的房子,一样的店家,一样的树,但就像“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此刻的昨日风景已不再是昨日的风景,孟夕夏也不再是昨日的孟夕夏。每一个时刻的她都会看出和前一个时刻不同的新景致。

“诶呀——从哪个路口转来着?”

孟夕夏从小到大走路都很“不专心”,因为眼睛要看世界上太多的东西忙到根本没时间看路,再加上她天生方向感特别不好,所以认路对她来说是件特别困难的事情。而且打从出生起身边就有个冬正随时陪着,她也就更能理直气壮地“走路不看路了”。这段去学校的路也是,她压根就没记过怎么走。每次只要跟着冬正走就行,她要做的就是安心欣赏沿途的风景以及和冬正分享自己的心情。

她经过了两个路口,在第二个路口左转,转进旁边的街道,又不知该往哪里走。就这样随意地走,她走到一片落地玻璃窗边。沿玻璃窗底部有一排木制小花圃,一看就是随意撒的种,不知名的小花有一朵没一朵地开着,各种不同颜色、不同大小高高低低错落在一起,是一种自由随性的感觉。孟夕夏看到门店招牌写着“时光咖啡屋”,门口摆着的立式小黑板设计精致,用亮色粉笔写着“今日特色”。孟夕夏闻到了店里传出来的浓郁的咖啡香味,虽然她不怎么喜欢喝咖啡,但是咖啡香吸引了她。想着反正找不到去学校的路,不如就随便逛逛也好,于是她推开门走进去。

“欢迎光临!”柜台后面只有一位年轻的女店员,她一脸热情的笑容。

“您好!”孟夕夏和店员打了招呼,在她身后悬挂的餐牌上挑选。除了咖啡甜点,这家店还提供西餐,花样不少。孟夕夏的选择困难症又犯了。经过一番询问和店员推荐,孟夕夏点了一杯薄荷气泡香奶,还要了一块手工蛋糕。

“好,帮您确认一下,您要了一杯薄荷气泡香奶加一块黑森林蛋糕,一共是30元。您是付现金还是转账?”

“转——啊!”孟夕夏忽然想起,手机落在房间忘带了,身上也从来不带现金,只能抱歉地对店员说,“那个,不好意思啊,我忘带钱和手机了。麻烦你帮我取消吧。”

“多少钱?我帮她给。”

孟夕夏扭头看向突然站在她身边的人,有些惊讶:“哦?陈枫!”

“一共30。”店员对客人说道。

“不用了。”

男生没有理会孟夕夏的拒绝,从钱包掏出三十元直接递给店员,然后走到一个靠窗的角落坐下,拿起咖啡杯喝了一口,打开桌子上的书继续看。

“您找个位置坐吧,一会儿我给您送过去。”店员客气地说。

“哦,好,谢谢!”孟夕夏凑近了些柜台,指向角落问,“请问下,他今天一直在这吗?”

女店员笑容满面地说:“哦,那位帅哥每天中午来我们这吃饭,一般吃完就走了。”她看了一眼店里的挂钟,将近三点,压低声音说,“不过不知道今天为什么还没走。”然后一脸八卦地问道,“他是你朋友吗?”

“哦,嗯。”

孟夕夏刚才直奔点餐台,没有注意店里情况,所以没看见坐在角落里的陈枫。她环顾一周,发现现在店里只有她和陈枫两个客人。

孟夕夏走到陈枫旁边,叫他:“陈枫。”

陈枫仰头看着她,等她继续说话。

“你没去上学吗?”

“你不也没去吗?”

“啊,对,我请假了,刚才想去,但不认识去学校的路,所以……”

“你不认识路?”陈枫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有了一丝惊讶,明明学校就在附近不远。但他表情的波动也只是一瞬间。

“嗯,就是记不住路。”孟夕夏笑了下,“对了,钱明天去学校还你,谢谢!”

“不用了,请你。”陈枫说完继续低头看书。

“好,谢啦!”

孟夕夏看陈枫专注读书的样子就不打扰他了,走到咖啡店的另一边,背对陈枫,在窗边坐下。至于陈枫为什么不去上学,孟夕夏也不在意答案,对这个她有自己的体会,就像不快乐的人有各种理由,不上学的人也各有自己的理由。

窗外有一朵淡紫色的花长得比周边的花都高,花朵不大,但花茎更细,细细长长的花茎把花朵向上托举着,似乎有点支撑不住,花朵带着花茎一起倒向了玻璃墙,正好在孟夕夏座位旁边。孟夕夏把沙发座椅往后拉,蹲在地上,伸出右手食指,贴在玻璃上,从下往上,沿着花圃、花茎一直到好像是向她张开的花朵滑动。虽然隔着一层厚而冰冷的玻璃,但孟夕夏似乎完全能感受到秋日里,这朵不起眼的野花的生命力,就像她在树下的落叶上感受到的那样。

“您好!您点的香奶和蛋糕。”刚才那位女店员把东西轻放在桌子上。

孟夕夏从地上站起来,问:“请问你们有白纸和笔吗?”

“有啊。”年轻的女店员微笑回答。

“能送我一张纸,再借我一支笔吗?”

“可以,稍等。”

女店员把纸和笔递给孟夕夏,孟夕夏道了句谢,蹲下去,借着沙发,画那朵紫色小花。女店员没有马上离开,好奇地站在一旁看这个可爱的小姑娘要干什么。只见孟夕夏手里的笔快速地在纸上滑动,不一会儿,一朵倚靠玻璃、向上生长的无名野花赫然纸上。虽然只是黑白色,但花茎的纹路、花瓣的细节都被表现出来,一株完整的小野花在纸上栩栩如生。

“哇——你画得真像诶!”女店员俯身看着孟夕夏的黑白画,赞美道。

孟夕夏站起身,把铅笔递给女店员,说:“谢谢!”既是对借笔,也是对赞美的感谢。

“不客气,那你慢慢吃吧!”女店员带着对孟夕夏的好感走开,不再打扰客人。

孟夕夏仔细地品尝着甜品,味道很不错。她欣赏着窗边那一朵一朵小花,她不知道一粒不起眼的小种子,是哪里来的力量,最后开出这样一朵朵光彩的花。就像她昨天采摘的那些蔬菜一样,一粒微小的种子竟能最后开花结果。这大概就是生命的力量。对生命的力量,她带着巨大的好奇,同时更是怀着敬畏。她内心里强烈地希望这种强大的生命力量也蕴藏在她的体内。这么多年来,她仿佛就是通过不断看着这些弱小而强大的平凡生命,一点一点得到了更多足以支撑她相信一切的心里力量。

吃完东西,她看看挂钟,已过四点半。起身走到柜台,问:“请问下从这里到泉清庄园应该怎么走?”

“你出门向右,一直走大概200米,左转在第二个路口右转,走到主路上,一直走就行了。”

“啊——能不能麻烦你再说一次,我有点,记不住。”

店员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出门——左转——再右转——”孟夕夏在努力地记店员的指路。

“你跟我走吧。”陈枫走到孟夕夏身边。

“什么?”因为努力地在记店员的话,孟夕夏没有听清陈枫说什么。

“我也要回去了。”

“太好了!”像是对自己说的,孟夕夏显出开心的样子,终于不用自己绞尽脑汁费力记路了。

“走吧!”孟夕夏先一步向外走去,那样子好像是她要带陈枫回家似的。陈枫在她身后不禁嘴角上扬,跟着出去。

“谢谢光临!欢迎下次光临!”

陈枫走出咖啡店,孟夕夏就在门口站着,看他出来,说:“你先走吧,我在后面跟着。”就这样一前一后,陈枫带着孟夕夏走回家。

陈枫发现孟夕夏的脚步很慢,为了让她跟上,他只能一改往常,放慢自己的步子。刚开始陈枫还能感觉到孟夕夏跟在后面的脚步,可是渐渐觉得脚步声越来越弱。他回头,看到孟夕夏蹲在一家宠物店门口,在看放在店外被关在笼子里的小狗。陈枫并不催她,等了好一会儿,孟夕夏才起身继续往前走。这次陈枫和她并排走着。

“你就是因为这样才记不住路的吧?”

“什么?”孟夕夏问。

“不好好走路,喜欢看这看那。”

“嗯,好像是的。”虽然在跟陈枫说话,但孟夕夏的眼睛并没有停留在陈枫身上,在她看来,走路就是为了看沿途的风景。

看着东张西望的孟夕夏,陈枫问:“你很喜欢刚才那只小狗吗?”

“为什么这么说?”

“你刚才看了它很长时间。”

“因为心疼,所以想陪它一会儿。”

“心疼?”陈枫不理解孟夕夏的话。

孟夕夏看着前面,像是对陈枫说话,也像是跟自己说话:“它这么小,被关在笼子里,没有自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什么样的人来买它。就算最后有人把它买走了,如果主人不能很好地陪伴它,那它就只不过是从一个小笼子里到另一个大笼子里去,还是孤单一个。如果你看它眼睛,你会看到孤独。所以我陪它一会儿,帮它祈祷尽快可以遇到一个好的主人。我这样做对它来说其实可能并没有任何帮助,只是为了安抚我自己的心罢了。”

“你还能从狗的眼睛里看到孤独吗?”说这话时,陈枫略带不屑。

孟夕夏突然一步跨到陈枫面前,直直地看着他,然后肯定地说:“你的眼睛里,也有孤独,还有……”孟夕夏不说话了。

孟夕夏说出口的那两个字,就像一根刺一样,在出口的瞬间就扎进了陈枫心里。这么多年,她是第一次用这两个字刺破他冷酷伪装的人。

“还有什么?”陈枫故作镇定地问。

“以后再告诉你我还看到了什么。”孟夕夏笑着继续往前走。

“你这是,把我当成狗了!”陈枫忽然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好像掉进了孟夕夏的陷阱里。

孟夕夏笑得更明显了:“呵呵呵呵!我只是告诉你我看到的,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说你是狗!”

陈枫看着孟夕夏一副得逞的表情,不介意她的玩笑话,跟着笑了起来。

孟夕夏侧着身体走路,看着陈枫的笑容说道:“你笑起来很好看啊,为什么总是摆一张冷脸呢?不怕面瘫啊!没事就多笑笑嘛。”

陈枫看着她,她有着一双陈枫见过的最干净最亮的眼睛,就是这双眼睛,每次对视时,都会深深地把他拉进她的眼眸里。每多对视一次,他内心想要了解她的渴望就多一分。这在他,是第一次。

孟夕夏不看陈枫了,正面朝前慢慢走,边走边问:“你说,到底是宠物需要人陪伴,还是人需要宠物陪伴?”

陈枫看着她的侧脸,思索了片刻,反问:“你觉得呢?”

“这个问题嘛,我还在思考。”说完这句话,孟夕夏继续东张西望。这让陈枫觉得孟夕夏其实并不在意他的想法,更像是和她自己交谈。

“你好像很喜欢思考。”陈枫问。

“对啊。”孟夕夏答。

“你都思考什么?”陈枫又问。

“随便啊,天空,大地,树,花,草,蝴蝶,生命,放空……想思考什么就思考什么。思考这件事情本身就很有趣,会让你很自由!”

陈枫越来越清晰地感受到孟夕夏带给他的那种不同的感觉是什么了,语言无法说明,但内心确是实实在在感受得到,仿佛是一种很强大的力量,是足以牵动他的力量。

“啊!”孟夕夏吓了一跳,因为陈枫突然地把她拉进怀里,转身挡住她,用手护住她的头。她听见“砰——”一声,有什么东西砸在了陈枫的后背上。

孟夕夏脱离开陈枫,看到一个小男孩跑出来,男孩赶紧捡回扔出来的皮球,跑回门口,一脸歉意地说:“哥哥,对不起!”

“没事没事。”孟夕夏弯着腰,笑着对小男孩说。

“喂。”陈枫在她身后,不满地说,“被砸的是我!”

孟夕夏回头笑着对陈枫说:“小朋友又不是故意的,而且只是个软皮球而已,你痛吗?”

陈枫板着脸,无话可说。

“玩球的时候注意别再砸到人喽!虽然皮球很软,那是因为哥哥很强壮才没事,如果你砸到其他人的话就不好喽!”孟夕夏摸摸男孩的脑袋,准备走,但被小男孩拉住了手。

“姐姐,那个大哥哥是你男朋友吗?”

“呵呵!不是,他是我朋友。”

“姐姐。”小男孩挥手示意孟夕夏弯腰,等她靠近些,说,“你这么漂亮,一定不要找那个哥哥那样凶巴巴的男朋友哦!”

“小鬼,我听得到你说的话!”陈枫瞪着小男孩,小男孩冲他做了个鬼脸,转身跑进了店里。孟夕夏被逗乐了。

孟夕夏跟着陈枫继续往前走。

“现在的小孩也太可爱了吧!”孟夕夏笑着说道。

“哪里可爱了,我怎么一点也没感觉到。”陈枫一脸的不高兴。

孟夕夏跨步到陈枫面前,面对他倒退着走路,笑着说:“所以就让你多笑笑啊!连人家小朋友都觉得你很凶。就知道板着个脸,在这样下去你这张帅脸真的要变面瘫了!”

陈枫一把拉住孟夕夏,对她说道:“你还是管好自己吧!你再这样走路不看路,就要撞到车上去了!”

孟夕夏回头,身后不到半米远停着一辆电动车,不是陈枫拉住她的话,她就已经撞到车上去了。

孟夕夏把头转回来对陈枫笑了笑表示感谢,陈枫则对她假笑了一下以示回应,又迅速恢复面无表情,朝前走。孟夕夏小跑两步向前跟上陈枫。

回家的一路上,孟夕夏不停地问陈枫问题,关于路边的树、房子、人家,关于她沿途看到的感兴趣的一切,关于学校,关于泉清镇。陈枫就这么一路陪她走走停停,停停走走。

陈枫陪孟夕夏刚走到家门口,就看见孟冬正着急地从大门里冲了出来。看见孟夕夏在门口时,孟冬正直接冲上来一把抱住孟夕夏吼道:“姐!你跑哪去了?你今天不是请假了吗?爸妈都以为你去学校了,我以为你在家!害得我就要冲回学校去找你!手机也不带,定位手表也不带,你搞什么啊!害我们担心死了!”

“啊呀,冬正,你放开,都快把我勒死了!”

孟冬正松开手,扶着孟夕夏的肩膀,左看右看,确认孟夕夏没事,一脸的担心才散去。

“夕夏!”孟渊和陈澜跟着从家里出来,满脸担心,“你没事吧?去哪了?”

“爸妈,我没事,下午出去随便逛了逛。我好好的,放心放心!”

“你是出去逛开心了,知不知道爸妈看你没跟我一起回来,都要报警找你了!”孟冬正责怪的话里是更多的担心和不安。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陈澜牵着女儿的手,原本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夕夏,以后自己出门一定要记得带上手机,把定位手表也带上,知道吗?”孟渊嘱咐女儿。

“知道了,爸爸。”

“孟夕夏,你以后还是不要一个人出门了,记住没有!”孟冬正这会儿已经平静下来,手插裤袋里,像个哥哥嘱咐妹妹的语气。

孟夕夏看着家人脸上的担心,露出最灿烂的笑容,用俏皮的笑脸说道:“我知道啦!今天是我不好,让你们担心了!我保证,绝对不会有下次了!”她想用轻松的方式,安慰家人的担心。看着他们此刻过度的担心,孟夕夏心里明白,这些都是他们一直压在心底的释放。她的心莫名地难受,但却依然表现得轻松自在。

全家人此刻放松下来,才注意到跟孟夕夏一起回来的男生。

“喂,你怎么和夕夏在一起?”孟冬正对陈枫说话的语气并不友好,甚至带有一丝戒备。

“你是夕夏的同学吗?”孟渊看向男孩问。

孟夕夏抢先说道:“是我同学。我下午想去学校,迷路了,在一家咖啡店碰到他,是他请我吃东西,还带我回来的。”

陈澜感激地对眼前这个和女儿一般大,但看起来一脸冷漠的男孩说:“同学,谢谢你送夕夏回来!要不要到我家吃……”

“不用了,阿姨。”陈澜本想邀请帮了女儿的同学到家里吃顿饭,但没等她说完,陈枫直接拒绝,略作客气地对着陈澜和孟渊弯身告别,然后说了句“叔叔、阿姨再见”,就顺着他们回来的方向继续向小区内走了。

孟冬正看着离去的陈枫,又看了看孟夕,伸出手指在两个人之间来回指着,用唇语和眼神问孟夕夏:“你们两个?”

孟夕夏拍掉孟冬正的手指不理他,一手一边挽着孟渊和陈澜回家。孟冬正分明感觉到陈枫和孟夕夏之间有什么,挠着头跟在家人身后琢磨着。

陈澜感觉刚才那个男孩子有些面熟,一时竟想不起来哪里见过。顾不上多想,一家人陪着孟夕夏回家,仍是轮番嘱咐。

陈枫回到家倒在沙发里,他回想起下午看到的孟夕夏——在咖啡店外认真看那些野花的样子;蹲在地上画画的样子;在柜台费力记路的样子;叫她跟自己走时高兴的样子;谈起小狗时的样子;和小朋友说话的样子;在路上对什么都有兴趣,不停问他问题的样子……

通过这两天对孟夕夏的观察,他发现,她好像对世界的一切都充满好奇和兴趣,但似乎唯独对与人交往没有很多兴趣,在班级里也从不主动跟任何人亲近,很明显她是疏远身边同学的。除了每天一起跟弟弟上下学,就像他一样,她也算是个独来独往的人。而她的独自似乎和他又不同,他看到,她一个人在学校小树林里可以看着一片叶子出神;她会在课间跑到学校幼儿园,趴在篱笆木桩上笑着看那些小孩子玩水玩沙,叫着笑着;她会跑到小学部去跟小学生借陀螺一起打,一起踢毽子;她会一个人看着一只蝴蝶笑得很满足;她长得单纯美好却好像总在思考很多事情;还有她那句说他“笑起来很好看”,让他“没事就多笑笑”的话……还有刚才,她明明是一个快成年的人,为什么晚点回家会让家人慌乱成那样?

陈枫很想弄清楚孟夕夏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她究竟在想什么?她已经完全引起了他对她的好奇心。他不知道是否会像孟夕夏说的那样,对她的好奇心会让他发现更多有意思的事情。

陈枫不得不承认,这个叫作孟夕夏的女孩,在闯进他家的第一天,哦不,应该是闯进他世界里的第一眼,就让他耿耿于怀。

周末,孟夕夏和孟冬正在客厅边吃零食边看电视。

孟夕夏剥着橘子问道:“冬正,我问你,你座位前面,是女生吗?”

“是啊。”孟冬正看着电视,眼睛目不斜视地回答。

“那你,会不会总是盯着她看啊?”

“坐我前面的是个龅牙妹,还满脸雀斑,又不好看,我没事盯着她看干嘛呀?”

“那如果坐在你前面的是个漂亮的女生你就会盯着她看啦?”

“如果是个美女我倒可以考虑一下,嘿嘿!”孟冬正笑得一脸油腔滑调。

孟夕夏给了他一个鄙视的眼神,又用揶揄的语气说道:“就你这种外貌协会,只注重外表不注重内心的人,就应该让你长得像猪头。”

孟冬正抬着下巴一脸傲娇表情说道:“那恐怕你的愿望是实现不了了,谁让咱爸妈把我生得又帅又有才呢?已成定局,那是没办法回炉重造了,你就死了这个心吧。”

“我真是见过不要脸的,但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孟夕夏故意对孟冬正竖起了一个大拇指,讽刺地说道:“真是不得不佩服你呀!”

孟冬正故意摆摆手,一脸不在话下的样子说:“小意思,以后让你见识更厉害的。”

“行了行了,别贫了,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孟夕夏分了半个橘子递给孟冬正。

“什么问题?”孟冬正完全忘了孟夕夏一开始提出的问题。

“如果说你前面的女生不难看,甚至算是很好看,你会不会盯着你前面的女生看?”孟夕夏重新问道,因为对于这个问题孟冬正并没有给她一个准确的答案。

“如果我会看她,那也是因为她正好坐在我前面挡住了黑板和老师。我又不喜欢她盯着她看干什么?”

“你说什么?”孟夕夏用疑问再次跟孟冬正确认他的回答。

孟冬正挪动一下身体,面对孟夕夏解释给她听:“呐,夕夏我告诉你,一个男生如果一直盯着一个女生看呢,那就只有一个原因,就是他,喜欢她。”

孟夕夏天生对人的情感本就比较淡漠,以前跟她表白送她情书的人很多,但是从来没有任何人激起过她心里的涟漪。而喜欢这种强烈的感情,也从来不曾在她的心里出现过。她从小到大敏感的是对这个世界美好风光的发现,除了父母和冬正给她的无时无刻关心和呵护的亲情,对于友情和爱情之类的其它情感,她一无所知,当然也是因为她一直毫无兴趣。她对喜欢这个词的理解只停留在那些直接对她表白的男生的语言和情书里。

“你的意思是,如果一个男生盯着一个女生看,那就是喜欢她。”

“对呀,喜欢才想多看几眼嘛。就像你总是跑出去看那些花花草草,一直盯着它们看,不就是因为你喜欢吗?”

“那他为什么不说出来呢?既然喜欢,那为什么男生就只是盯着女生看却没有其它的表示呢?你看以前喜欢我的那些男生都会跟我表白或者给我写情书啊。不都是你帮我处理的吗?”

“我说姐姐,不是每个人都喜欢那么直白的,有些人可能就是比较委婉和含蓄啊,也或者他们就只是想默默地喜欢而已呀!”孟冬正看着孟夕夏,有时候觉得她的思维过于直白,继续补充说道,“也可能他害怕对方不喜欢自己吧,与其表白被拒绝,还不如自己藏在心里,就这样一直默默喜欢下去也挺好的啊。你不知道我们这个年纪暗恋也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吗?”

“所以以前跟我表白的那些男生,他们还挺勇敢的。”孟夕夏若有所思地说道。

孟冬正被孟夕夏清奇的关注点逗笑了:“我的姐呀!你才知道呀!明知道会被拒绝还敢跟你表白的男生那都是勇士啊!”

孟夕夏不觉得孟冬正的话是调侃,反而一副认真思考后得出结论的样子说道:“你说的很有道理!”然后又问道,“你都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呢?你又没喜欢过别人。”

“你没听过有句老话叫‘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作为一个人,你说你怎么能对人这么不了解呢?傻了吧唧的。所以说才让你别老沉浸在你的花草世界里,整天就只知道写你那些花花草草。你要知道这个大千世界里人也是很重要的一部分,人的世界也是很有趣的。孟夕夏仙女,你没事儿也来来我们人间逛逛呗,你的美好青春才刚刚开始呢!别老学爸妈他们,年纪轻轻的过什么晚年生活呀!”

孟夕夏看着电视屏幕认真地思索着,电视里都在演什么她根本没心思管。

“嗯,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孟夕夏赞同地点着头。

孟冬正以为孟夕夏是对他最后的话表示着认同,期待地笑着问:“你准备以后跟我出去嗨皮啦!”但显然孟夕夏并不是对他的邀请表示赞同,而是别的。

“我才不跟你出去瞎玩。”孟夕夏无情拒绝。

“哎,对牛弹琴。”孟冬正一脸无奈,重新靠回沙发上看电视。

刚才一直把注意力放在了和孟夕夏的聊天内容上,忽然想想觉得哪里不对劲。孟冬正窝在沙发里,转向孟夕夏,一副审犯人的表情仔细审视着她问道:“怎么感觉你今天怪怪的?像这样的问题,你以前从来不会问我的。你什么意思?难道是你们班有人暗恋你,一直盯着你看啦?你说是谁?是上次送你回来的那个叫陈枫的小子,还是你们班那个总是喜欢围着你转的班长。”

孟夕夏不回答,一边往嘴里丢着零食一边沉浸在自己的思考里。

孟冬正越想孟夕夏刚才和自己的聊天内容越觉得不合理,像是见到奇闻怪谈似的惊呼:“孟夕夏你什么情况,你什么时候开始在意起别人啦!你不会,你不会有喜欢的人了吧?”

孟夕夏朝孟冬正丢了一根薯条,给他一个白眼冷淡地说道:“跟你没关系。”

“什么叫跟我没关系?怎么能跟我没关系呢?”孟冬正凑近孟夕夏,换了一张八卦脸看着她,继续试探道,“你是不是真的有喜欢的人啦?”

孟夕夏踢了孟冬正一脚说:“一边去。”

孟冬正不死心,挨得离孟夕夏更近了,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样子:“没事你就跟我说嘛,你们班谁一直盯着你看?你喜欢谁?说出来我帮你参考参考,省的你这个傻丫头被人家骗。”

“我刚才说了有人盯着我看吗?”孟夕夏对孟冬正夸张的样子表示无语。

“你没说吗?你说了吧。”

“我说了吗?”孟夕夏故意装傻,然后把还没吃完的一包薯条塞到孟冬正手里,说一句:“不跟你说了。”然后走向父母的书房,把孟冬正一个人撇在客厅里。

孟冬正看着孟夕夏的背影,从包装袋里抓出一把薯条送进嘴里,嘀咕道:“不对劲,从小到大那么多人追都没见她这样过。肯定有问题!这颗铁树不会真的开花了吧?”看孟夕夏推门走进了父母的书房,孟冬正一个人重新看起电视。

“爸爸妈妈。”孟夕夏进去时,孟渊和陈澜都在伏案工作。听到女儿的声音,他们放下手中的工作,抬头望着她。

“怎么了夕夏?”陈澜问女儿。

孟夕夏在陈澜和孟渊的书桌之间来回走了几趟,然后倚靠在孟渊的书桌边说,随手拿起桌上的一本书随意地翻着,说:“没什么,我就是无聊想来看看你们在干嘛。”

孟渊靠在椅背上,手肘搭着座椅扶手,双手十指交错,和妻子对视一眼后,微笑看着女儿问道:“女儿,你是有什么心事想跟爸爸妈妈说吗?”

孟夕夏放下手里的书,贴着书桌站,面向着孟渊和陈澜,低着头,手指在书面上摩挲着,犹豫了一会儿,她开口说道:“爸爸妈妈,你们觉得如果喜欢一个人,是默默地放在心里好,还是说出来好?”

两位父母又对视一眼,陈澜笑着问道:“你觉得呢?”

“我觉得如果对方不喜欢你的话,那你放在心里默默地喜欢就好了,但是如果一直放在心里,那这样对方也就不知道你喜欢他啊,那你又怎么知道对方不喜欢你呢?”

“你确定你不是来跟爸爸妈妈探讨哲学命题的?”陈澜说着,夫妻两个人一起笑了起来。

“哎呀,爸爸妈妈你们别笑,我是认真的。”孟夕夏看着父母打趣她的样子,显出了一些害羞的神色。

“你能告诉爸爸,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吗?”夫妻两个收住笑容,孟渊继续微笑地看着女儿。

“我刚才和冬正聊天,他说有些人喜欢别人会直接表白,但是也有人就会放在心里,因为会害怕对方不喜欢自己,所以会选择暗恋。”孟夕夏解释道。

“那你呢?如果你有喜欢的人,你会选择告诉他吗?”孟渊试探地问孟夕夏。

“嗯,我不知道,我还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孟夕夏说话时一直低头用手摩挲着面前的书,说完她就陷入了自己的思考里。

就在孟夕夏低头沉思时,孟渊和陈澜夫妻两个互相看着彼此,两人心里对女儿此时的心境大概也猜到了几分。

“夕夏,”孟夕夏应声抬头,看着陈澜,听她继续说,“其实这个问题很简单。如果我们碰到了喜欢的人,如果你想告诉他就告诉他,哪怕对方拒绝了也没有关系,这一点都不影响你继续喜欢他或是决定再也不喜欢他。因为喜欢是我们每个人的权利和我们自己的事情。当然我们不能因为喜欢而伤害到别人,更不能伤害到我们自己,所以,拒绝也是每个人的权利,我们都应该要尊重。”

孟夕夏听完陈澜的话,若有所思。孟渊和陈澜不再说话,就那样静静地陪着女儿,等她自己思考出结果。

孟夕夏又一边摩挲着书面一边思考。过了一会儿,她好像终于得出了自己的结论,原本因为思考而紧皱的眉心舒展,表情也更轻松愉快,对父母笑着说道:“我知道了,谢谢爸爸妈妈!”她走过去拥抱了孟渊,然后又小碎步跳到陈澜背后,开心地搂着她的脖子,跟她脸贴着脸。

“既然想明白了,那能不能告诉妈妈,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啦?”陈澜右手伸向后面,抚摸着女儿的头发。

“呵呵!不告诉你们。”孟夕夏故意卖关子。

“哈哈,我们的宝贝女儿也有小秘密喽!”陈澜的手搭在孟夕夏环住她的手上,身体跟随着孟夕夏一起左右晃动。

“我这个年纪,不是应该有很多小秘密的嘛。”她站起身,俏皮地笑着看孟渊和陈澜说,“而且还不能告诉家长,嘿嘿!”

陈澜伸手刮了一下女儿的鼻子说:“好吧,那妈妈只能忍着不好奇喽!不过等你想说的时候,任何时候,爸爸妈妈一定做你最忠实的听众,好吗?”

“嗯!谢谢妈妈!”孟夕夏又转头看着一直微笑看着母女两人的孟渊说道,“谢谢爸爸!”

“爸爸妈妈爱你!”孟渊对女儿说话的声音柔情极致。

孟夕夏灿烂一笑,回应:“我也爱你们!那我不打扰你们了,我出去啦!”说完,孟夕夏就离开了书房,回到客厅。

客厅里,孟冬正还在看电视,孟夕夏在他身边的沙发上坐下,看着电视若有所思。

“你跟爸妈都聊什么了?”

“没什么。”孟夕夏虽然嘴上应着孟冬正,但是眼神却是游离出神的。

孟冬正看她一副发愣的样子,也没心思和他说话,就专心看电视里的球赛直播了。

孟夕夏一句话不说,突然起身走到玄关处换鞋。

“你干什么去啊?”孟冬正在身后喊她。

“我出去走走,一会儿就回来。”孟夕夏的声音刚落,她也已经开门出去了。

“一定有鬼,神神秘秘的。”孟冬正对着门口说话,然后转回头继续看他的球赛,“传球传球快传球!投!Yes!中!”

孟夕夏推开院子的栅栏门,院子里空无一人。

“不在家吗?”孟夕夏从窗户朝屋里张望,没有发现一点动静,以为陈枫不在家。她在院子里随意逛起来,拨弄拨弄长廊上挂下来的小花碎,蹲在泳池边撩一撩池水,在假山里来回穿堂几次,到枫树下面仰头看看枫叶,手指掠过院子里每一盆盆栽树木,最后蹲在花圃边,静静地欣赏着那些还在秋日里绽放的花朵。

突然“砰”一声房门打开了,陈枫从屋里走了出来。

孟夕夏寻声扭头,看见陈枫朝自己走过来,她仍旧蹲着,问道:“你在家啊?”

“嗯。”陈枫应一声。孟夕夏扭回头继续看着花圃。

陈枫慢慢走到孟夕夏身边,蹲下去,离她不远,陪她一起赏花。

“你是来看花的吗?”陈枫问。

“是啊。不是你说随便我来的吗?”孟夕夏说得淡然,话里不带任何情绪。就在陈枫因为没有听到想听的答案而有些许失落时,听见孟夕夏又接了一句说道,“顺便也来看看你呀!”

“你来看我?”陈枫的语气里听得出有获得意外之喜的开心。

孟夕夏看向陈枫,回答:“对呀,不是应该经常到邻居家串串门什么的嘛。”

“到邻居家串串门”——陈枫早就看出孟夕夏的不谙世故,他自己也完全如此,所以对她这样的用词和说话时的认真表情,他竟莫名的觉得很可爱。

陈枫的手机响起,是李爷爷打来的。

“李爷爷。”陈枫听着电话那头李爷爷说话。

“嗯,好,我一会儿就去。再见。”陈枫和李爷爷的通话很快就结束了,挂了电话。

“怎么了?李爷爷找你有什么事吗?”孟夕夏问。

陈枫回答:“李爷爷说刚刚羽化出一只新蝴蝶,让我去看。你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好啊!”孟夕夏迫不及待地站起身,满脸兴奋。

“孟夕夏!”陈枫叫住拔腿就走的孟夕夏,看着她笑了,因为他觉得她心急的样子很可爱。

孟夕夏回头问道:“怎么了?现在不走吗?”

“你等一下。”陈枫转身跑回家里。

孟夕夏原地等着,以为陈枫回去拿东西。一会儿,只见陈枫从家里抬出了一辆自行车,下了台阶后就推到了孟夕夏跟前,然后他们一起走出陈枫家。

陈枫跨上自行车,对孟夕夏说道:“坐上来吧。”

孟夕夏侧坐在自行车后座上,双手扶着车座侧部。“好了走吧。”她说。

陈枫一脚踩着踏板,另一只脚在地面上用力向后一蹬,自行车开始在小区路上前行。

周末的校园里寂静无声。陈枫骑行在校园小树林和教学楼之间的校道上。孟夕夏坐在陈枫的自行车后面,阳光不强烈,秋风拂在她脸上,树林间各种鸟儿欢快的鸣唱,偶尔从头顶飘落的树叶,都让孟夕夏心情舒畅。她闭上眼张开双手,尽情地呼吸着整座校园各种扑鼻的芬芳。

在学校最深处的园艺场停下,陈枫和孟夕夏一起推开蝴蝶园的门进去,看到李爷爷正在里面做着记录。

“李爷爷!”两个人一起打着招呼。

“你们来啦!”李爷爷收起手里的记录表,然后做出小声说话的动作,对他们说,“你们轻点儿过来,我带你们看。”

孟夕夏走在前面,和陈枫一起放轻脚步,慢慢地靠近李爷爷,然后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一只好大的蓝斑蝴蝶停在他们面前的藤蔓上。两个人一下子就看入迷了。

这只蝴蝶全身幽蓝,翅膀上点缀着错落不齐的白斑,整个看去,就像暗夜幽谷里,盈盈萤火闪动在幽蓝崖壁上,美得摄人心魂。

孟夕夏看着看着,禁不住伸手想去触碰一下这只蝴蝶。就在她的手快要接近蝴蝶时,被陈枫抓住了手腕。孟夕夏转头带着疑惑的表情看他。

“不要随便碰,万一它的鳞片有毒。”陈枫紧张地看着孟夕夏。

“呵呵!”李爷爷小声笑起来,“没事,我这园子里的蝴蝶都没毒,放心。”

陈枫有些尴尬地松开孟夕夏。正当大家想重新把目光放回到蝴蝶身上时,那只幽蓝诱人的蝴蝶扑闪着翅膀飞向了更高的藤蔓。

“这只蝴蝶真的好漂亮啊!”孟夕夏一直追随着那只新生蝴蝶飞行的轨迹,眼睛一秒都不离开它,直到它停在高处的藤蔓上。她转向李爷爷问了一个问题:“李爷爷,你养的这些蝴蝶都这么美,你每次看着它们破茧而出,但是没有多久又只能看着它们死去。你心里不会难过吗?”

“小丫头,为什么要难过呢?”李爷爷看着孟夕夏反问,然后看回他这一园精神培育养护的蝴蝶,回答,“生命就是这样,不同的生命有他们各自需要去经历的历程。对于我们来说会觉得蝴蝶的寿命很短,但它们从卵、幼虫、茧,再到成虫,也经历了非常完整的一生,虽然在我们看来时间真的很短暂,但也是它们的一生。它们美丽过,绽放过自己,被我们欣赏,还繁育了自己的后代,让它们的美丽能够一代一代传递下去,这就是它们生命的价值和意义。有开始就会有结束,这是永远不变的自然法则。所以与其去难过,我这个老头子倒觉得不如好好去珍惜吧。小丫头你说呢?”

“嗯!我同意!”孟夕夏对着李爷爷爽朗一笑。她没想到,泉清镇的风景和人,真的都带给她太多惊喜了!

从学校离开,陈枫陪着孟夕夏一路慢慢走回去。

陈枫不时地关注着孟夕夏,他发现孟夕夏从蝴蝶园离开后好像一直特别开心,灿烂的笑容就一直挂在她脸上。

“你是因为今天看到的那只蝴蝶,所以现在心情才这么好吗?”陈枫问。

“不是。”孟夕夏摇摇头。她双手背在身后,脚步轻快地走着,喜悦地看着沿路的风景。

“那是为什么?”陈枫好奇。

“因为我想通了一件事。”孟夕夏语气轻快地回答。

“什么事?”陈枫追问。

孟夕夏看一眼陈枫,神秘一笑,说道:“以后再告诉你。”

又是以后再说。陈枫也很无奈,孟夕夏每次都会吊足了他的胃口,让他摸不清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因为孟夕夏的难以捉摸,因为她的让他好奇,才让他对靠近她的渴望越来越浓。他不着急,来日方长,总有一天他会明白她的。因为他心里很清楚,他们现在不就是在一点一点地互相靠近吗?

孟夕夏微笑看向他的同时,他也给她一个温柔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