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关于他说——安之沉

我现在的记忆应该是不完整的，用寒苏木的话来说：你周身残破不全，神经意识网构造奇特，里面不重要的东西全都有，关键信息都不在，能恢复成这样已属奇迹。

虽然不清楚，他仅凭一次‘逐梦’，怎么就敢在我面前如此嚣张？

唉，人之天性，无法删改。但是基于他对我肉体的完美修复，无论如何我都要对他充满感激的，虽然见不得经常出现在他脸上那副像我母亲大人一般的神情。

前身里很多记忆是没有开头和结尾的片段，但我不认为它是残破不全的，许多美好的片刻，让我想到的时候心存欢喜，如此，我想，那便已经是好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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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风14、5岁的时候已经比我高出了半个头，应该是练武之后饭量大涨的缘故，我时常担心他会不停的长，长得太快，顶到了家中门框可如何是好？

“歇歇吧……过来喝口水。”我坐在廊下，把手里的书放到旁边的石桌上，看向还在院子那边不停练习的孤风。

之前还真没有看出他是一棵习武的好苗子，如今看来，那几个师傅被活活累跑不是没有理由的。

他倒是很听话的跑了过来，端起旁边的大瓷碗，‘咕咚咕咚’把凉好的水一口气喝了下去。

“你喝水怎么跟饮牛似的？”我笑着看他。

他瞥过头看见我在看他，咧着嘴自顾自笑起来，“少爷，你倒是多吩咐我去做一些事情啊，别的院子里整天那么多事情，为何咱们这里啥事也没有呢？”

“父亲常年在外，家里大夫人凡事说的算，她的一对儿女怎么做都不为过，我毕竟特殊，若是好事喜出头，岂不是会招来太多枪杆子？记住，我们和他们不同，低调安静就是此时保命最好的法子。”

“我看华夫人平时事事都挺护着你的……”

我喝了一口茶，瞥了他一眼，“你用眼睛是怎么看出一个人的好坏呢？怎能如此恳切能看透一人之心的善与恶？”

“那要如何辨别一人，如何看清一颗心呢？”他额上的汗珠在阳光下闪着亮光。

“辨别一人待你如何，不在于他在人前如何待你，要看在人后会不会伤你害你。如何看清一颗心？……或许不到最后一刻，谁都难以保证，人心想要看清楚，实在太难。”

我忘不了母亲死前的样子，感情和真心这些她视为命的东西，最后全部负了她。她到死都无法相信，把祖业根基，把整个家族和自己终身毫无保留、全部付与的男人，最后会因为不满足，要攀龙附凤而将她抛弃，连一个名分都不肯付出，不惜让她成为家族的罪人，安庄的耻辱。

若不是因为他的儿子天生身体缺憾，不得已才将自己寻了回来，或许他早就忘记了我的存在。若不是母亲临死嘱托，我早已千次万次离开了这个地方，无法选择的身世和不能由己的人生何时是尽头？

那个常年见不到，被尊为‘父亲’两个字的男人，我恨他吗？我想我比任何人都恨他。苍鹰尚幼，但不代表它没有记忆，不会反击。

我闭闭眼睛，轻轻叹息，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快了，待了结一切，我就可以离开了。”

但是，那无数个夜晚里，我都会在她临死前那双幽怨的眼神中惊醒，它总在不断的提醒着我，警醒着我，让我明白我的位置和使命。

“少爷，少爷……”孤风用手摇着我的胳膊，他知道我又陷入到不好的回想中去了。

他抓紧我的胳膊，不停的晃动，想让我清醒一些。就像每次午夜惊醒时，他都会第一时间出现在我面前，抓住我，将我摇醒，“少爷，别怕，没事，我在……”虽然对面是一个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孩子，但在那种时刻，这种‘我不是一个人’的感觉真心不错。

我冲他露出一个勉强的笑，“没事，我没事。”

“我以后不会再问这种无聊问题了，我管他人如何，他人又与我何干？我只要你好好的，就好！”

“我会好好的，不然你怎么办？”

“我长大了，不用你管我，换我管你。”他见我恢复如常，便撇下我的胳膊，又要冲出去练武了。

“我也不要你管！”我吃了口点心，看不得他这种觉得自己身材日益高大起来之后的自负模样。

他一边走一边小声嘟嘟，“是呀，轮不到我管你，有很多人都想着要管你呢……”说罢，向着院门口施了一个礼。

我看向院落的月亮门，果然，一个淡蓝色衣裙的姑娘翩然而至，正是歆雨儿。

“寒月哥哥，你这里还有很多好吃的点心呢，看来是我送来的不是时候啊。”她笑意盈盈的来到我的面前。

我指着桌上的点心：“自己的手艺也不认得吗？我这里的哪一样点心还不都是你做的。”

她的笑意更浓了一些，幽幽道：“幸好你爱吃，要不然都不知道有什么机会来找你了。”

“雨儿姑娘的手艺如此好，怎么可能有不喜欢吃的人呢？也幸亏你经常送来的点心，看看，把我们院子里的这位养的多大个……”我指了指正在那里练木棒子的孤风，不料换回来一个凶神恶煞的白眼。

歆雨儿笑着说：“哥哥，你待孤风真是不错，哪里像是主仆的样子，倒像是兄弟。”

我看着孤风，点点头：“他比我小4、5岁，看着他总能看到小些时候的自己……”我笑了起来，“我这里哪里需要什么仆人，只是有个人作伴就好。”

“哥哥的心果真是好。”歆雨儿点点头。

“你的心眼儿也好。”我笑着看看她。

她的脸儿微微红了起来，在阳光下竟像花儿一样美好。

“若是将来你我成亲，我也一定会比现在更敬您……照顾你……”她低下头喃喃自语道。

难得还会有一个想着怜我疼我之人，我竟一时忘记了如何应对，缓缓道：“若是……如果……”

她见我分神，以为我允了那份心意，不由喜出望外。

“明天哥哥可否有空？我在我院里准备些好吃的，你带孤风一起来吧？”她的眼睛里有着殷切的眼神。

我苦笑道：“不巧，父亲大人刚发的命令，要我出城，城外的铺子有些问题需要我去勘查整顿一下。他人在杭州，快书与我，想必事情刻不容缓，所以，明天……”

她听罢神情黯然，不过失望之情一闪而过：“男人当然要先忙正事，那等哥哥忙完，改天再去我那里吧，好吗？”

我点点头。

看着歆雨儿离开，孤风悄摸摸凑过来：“老爷让您去办的事也不是即刻就要去做的事情，为何要拒绝雨儿小姐呢？”

“小孩子不要过问大人的事情。”

“谁是小孩子了？”他很不高兴我这样叫他。

“好好好，大孩子。”

“我不是孩子。”

“不然呢？”

“大人！可以保护你的大人。”

哼，我哑然失笑。

看着他目不转睛的看着我，我突然沉默，一种好笑又可爱的感觉，我伸出手捏了捏他的腮帮子。

他不躲闪的同时，嘴里也不闲着，“我马上就要参加这里的比武大会，我会打败所有人，让你知道我是最厉害的！”

“我知道有什么用？厉不厉害都是你自己的，你知道就好。”我漫不经心的撤回自己的手。

“你当然要知道，这样就不用小瞧我，嘲笑我了。”他哼着撇过头，不看我。

“难道你要去比武，就是为了让我不小瞧你？”我瞪他。

“对呀！”他理所当然。

“好好好，就算你不参加比武，我都知道你是最厉害的，你最棒！”我朝他竖起了大拇指。

他看不出我的敷衍，开心的像个孩子，唉！如此，就这般高兴，本来就是个孩子嘛。

“那，作为奖励，我们去城外办完事，我带你去一个很漂亮的地方，我们在那里住几日，你在那个地方练练武，说不定可以多吸收一下天地灵气，助益你早日成为武林大师。”

“真的吗？好呀！”他拍手称快，“那里是哪里？”

那里是母亲最喜欢带我去的地方，是和父亲开始的地方，也是和他结束的地方。那里是我小时候常常一个人躲起来玩耍的地方，是最常在梦中出现的地方，也是脆弱无助之时最先想到的地方。

“听风崖。”我看着他的眼睛，轻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