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钟塔”咖啡馆 糕点笔记1

关于那些往昔前尘事

=========

我第一次见到神的时候，大概是在千年之前。

当时，我‘死’在了战场上，我毕生忠于我的王，是拯救了那个王朝和皇族的赫赫战神。故去的亡灵披着战甲，带着今世的记忆站在了孟婆桥上，任谁劝说也不离开。

“对不起，婆婆，我不能喝。”我倒掉了那碗放在我手上的孟婆汤，执拗的站在桥端，哪儿也不移步。

老婆婆愣了一下，接过递过来的瓷碗，不急不缓的说道：“生死薄子上记着你的名字叫寒苏木……”

“是的，婆婆。”

“寒苏木，若是你不喝这孟婆汤，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你得知道，这往后的日子里，就算再投胎，你还是会刻有上一世的记忆，你的名字、你的痛苦以及上一世所有的过往经历都会记得，如此也可以吗？”

“我知道婆婆，以前我看过书上的记载里也是这么说的。”

“既是如此，你也不怕？”

我怕把老人家惹生气，忙解释道：“婆婆，我要在这里等一个人，如果她来了，定是也不能喝那孟婆汤的，倘若我现在喝了，把她和过去都忘了，就此彼此错过，那她该有多伤心哪！”

“你和一个姑娘约好了？”

“嗯嗯，我们约好如果有一天死了，下一世、生生世世都要在一起。若是谁不幸先走了，早走的人就留在这里等另外一个。

“哦。”婆婆点点头。

“在我入战场之前，我们就一起发过誓，她说她会等我。”

“小伙子，别等了……在这座桥上没有几个人能等到想等的人。”婆婆好言提醒，欲言又止。

“不，她会来的。”我笑着摆摆手。

“唉，流逝的时间里人会变，人若不变缘分会变，缘分不变命数会变，那么多未知，你抗得了哪个？”

“就算有很多变化，肯定会有不变的。”我用这句话去坚固心中的想法。

“呵呵呵，年轻人，你知道这里的时间和人界的时间是不同的吧，这么久了，她若要决意随你一起赴生死，早就来了。”老婆婆摇摇头，弯着腰从我身边走了过去，“真正的等待，不必约好。”

我无法回答，便索性不答，我不想她殉情随我，只求她记得曾有的约定，知道这奈何桥上有一人在等她，在百年之后，共赴下一世就好。

————————————

那般执意的等待不知过了多久，我身上的盔甲也因时光流逝而变得锈迹斑斑。

终于有一天，如同黄昏的日落之时，在桥边墙头传来一个声音，我抬头寻去，并未见到任何人的影子，只有一串在墙头莫名生长的风铃花，随着微风轻摆。

我看着那花，莫名问道：“适才，是你在讲话吗？”

“我在问你，你还是相信你会等到她吗？”花在风中轻轻摇晃的同时，发出了疑问，它的声音空灵的不像是声音，我却突然间可以听得懂，并与它交谈。

“若不相信，我又怎会一直等在这里。”

“呵呵，好的很，多么坚贞的等待啊。”

“你想说什么？”

“如果我说，她已经成为你最好的兄弟、你誓死保卫的那个君王的女人，你作何感想？还要继续等下去吗？”声音听上去有一种抑制不住的兴奋感。

我想把‘你放屁！’那句话，马上送给它……

可不知为何却在听到的第一刻，流下了眼泪。我跪倒在地，比起与那个女人的爱情誓言，我竟然相信了眼前的这个声音。那个声音告诉我，我听到的是真的，而我在相信的这一刻，就意味着我与她的爱情已经不在了。

爱情经不过时间的考验，那一点点的磨灭，如钝刀割肉，如何让身在尘世间的人去生生抵抗？是的，或许我心里本来就是那么认为的，只不过要找一个验证罢了。

不是这份爱情不够忠贞而是生而为人的我们过高的期许了自己。

与此同时，我也明白了，此刻眼前遇见的是谁。

“你是神……”

神在那花中缓缓传来话语，他的声音雄雌难辨，却异常悦耳，“这奈何桥上，枉等的人太多，也不差你这一个。”

“神为何会在这里？”

“见山是山，见水是水，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我在何处，何处又不是我？”那个声音像是在我心中不停的拨弦，末了竟发出那类似银铃般的笑声，“是，我在等你。”

“等我？莫非我有您所在意之事？”

“哈哈，说得对将军，上几世，我似乎欠了你一个人情。既是遇到，现在把它还了也未尝不可。”

“您所说可是真的？”

“我怎能打诳语？”

“若是如此，那请你允许我即刻为人，我要回去。”

“回去继续做人？”

我狂点头。

“这倒不难，可是你回去做人之后呢？要做些什么呢？”

他的一句话，如当头一棒将我击懵，是啊，回去干什么，半生纵横战场，无父母可侍奉，无子女能享天伦，唯一爱的女人也已经背叛自己，与自己视为兄弟的君主……那个世界跟我还有什么关系……真的没有任何关系了。

我不禁苦笑：“我若不想返回人世，便是生生世世都不想再回去了，如此，我便要去了哪里？”

“极乐之地。”

“我会成为神吗？”

“那个世界，神只有一个就足够了。”声音充满不容置疑。

“既然没有位置，还提极乐之地做什么？”

“若是旁人前往，必要经过……鬼门关、荒漠途、地狱火、人兽刑、阎罗殿、死玄境……历尽剐肉削骨，销魂蚀魄之苦，方可有机会到达。而你前往，把那一切都省了，可好？”

“去往你那里所要经受的这么些关口……听上去和去地狱也差不多……”

“凡人死后自然是去往冥界，若还想去往他处已是特例了，更何况是神殿，你以为我那里谁想去都是可以的吗？哼，剐肉削骨，销魂蚀魄已最是初初级入门了。”

说的如此可怖，幸而我前身是堂堂征战沙场的将军，不然真会被那个声音给唬住，我强打精神，“您老受累了，您的意思，我就可以这么直接去往神殿？用你欠我的那个人情？”

墙头的风铃花随风轻轻摆动了几下。

我开始好奇，想当初他与我欠下的人情到底是什么？

他看到了我的想法，并制止了它：“那个你不必知道。”

这个没有经过我同意，不礼貌的窥探，险些让我忘记了自己要说的话：“那个……我去到那里要做些什么？”

“为我工作。”它的声音时而悦耳，时而低沉，若是没有一定定力的人单听这声音也会心神荡漾，让人好生迷惑的感受。

“工作？”一个陌生的词……

“用往后无穷无尽的时间去守着‘往生门’，迎接从那里进来的人。”那个声音略一低沉，“去迎接一个人。”

“我能得到什么？”

“无生无死，心想事成。”

“无生无死……心想事成……哦。”我重复着这句新颖的话。

“当然除了特殊的要求。”

“那……我算是残魂？野鬼？亦或是仙怪？”

“你只是一个不受时间左右的存在。”

“我，原来是一个掉在缝隙里的遗漏……”

“BUG……”那朵花微微叹息，“所有的名头都是虚的，存在既是真实的。”

“也好。”我感觉没所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感觉也就这么回事，早在上一世就尝过了，重要的是自己开心就好，而且可以在无穷无尽的时间中开心，有何不可？

“那么，你算是接受了？”

“那‘往生门’是一个怎样的存在？会有什么人进来？”

“‘往生门’是人间通往神界的通道。推开此门进入的人，便是星宿神殿最尊贵的客人，未来也将是你的同伴……”他罕见的大笑起来，笑声如同风吹乱铃铛之后的余音，末了笑声戈然而止，声音转而忧伤的叹息，“不过，估计你要寂寞上很久，要推开那道门，恐怕难于上青天……况且，还不能确定他要不要那么快回来，不过他好像也没有什么别的选择了……”

“他？……”

声音适时响起：“所以，在那无尽的岁月里，你可以尽情享受，这也算是还你的人情和报酬。”

“我可以再问您一个问题吗？”

“该说的我都告诉你了。”

“像我这种为您工作的人多吗？”

“不多也不少。”

问了等于没问。

我叹了一口气，抬头看那墙上的风铃花，在那个人说完最后一个字之后，终是随着风，凋谢殆尽。他不仅决定着它的花期，同样也决定着我的期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