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泯灭之声

战场瞬息万变,那不相上下的力量逐渐有了优劣之分。

或许是因为囿于妛閩王的地盘,凌宇竟慢慢落了下乘。

晚笙看在眼里,心里陡然生出一丝不祥的预感。

情势急转直下,凌宇忽然停下攻击,和妛閩王拉开了距离。

两人于虚空中两两相望,一个目光冷冽如冰,一个眼神轻佻如丝。

晚笙听不懂他们的语言,只看到凌宇的瞳孔竖起,忽然出声怒斥,而妛閩王戏谑着摇头。

在一番激烈的唇枪舌剑之后,凌宇似乎一无所获。

他握紧拳头,浑身金光暴涨四溢,显得更加焦躁不安。

晚笙从来没见过这样狂躁的凌宇。

印象中的他永远冷着一张脸,只有在面对自己的未婚妻时,才会露出一点温柔的笑意。

他的身上有着神仙的矜傲与薄凉,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尘。

他是最漠然高贵的神。

可现在的他,气的浑身发抖,眉宇间凹陷出一个深深的褶皱,身上那冷冽的气质浑然不见。

晚笙的心头五味陈杂,她其实一直都知道,云曦是他最重视的人。

只是之前的她,私心喜欢上了这个人,便装作看不见他们之间的浓情蜜意,甚至任由心底那肮脏的幽苔疯长,直到世界倾覆……

选错了路,毁掉了身边对她最好的人。

到了现在……

她还是无法控制住自己的心。

可她终于明白,就算是没有了云曦,这个人,也不会正眼瞧她一眼。

人和神之间,相隔的岂止是鸿沟深壑。

她的喜欢,可笑至极,也愚蠢至极,除了沦为笑谈遭人唾弃,一文不值。

晚笙仰着脸,空荡荡的目光在虚空中漂浮着,没有落点。

就在这时,凌宇目光一凛,竟于万骨枯魂中忽然看见了她的存在。

冷不丁的,晚笙被一股气流托举起来,越过无数触目惊心的厮杀交锋,手臂反剪在背后,被押送到了凌宇跟前。

凌宇看她的眼神像在看一个将死之人。

他伸手,一把捏住她的下巴,力气大的仿佛要把她的下颚顷刻间捏成粉碎。

晚笙此刻却感觉不到疼痛了,她的意识像是游离在身体之外,恍惚间,竟还很可笑地想着,

这好像是他们第一次近距离接触。

只是没想到会是如今这样的局面,在对方的眼里,只剩下恶之欲其死的狠厉。

凌宇挟制着她的下巴,声音阴冷:

“你背叛了云曦。”

他用的不是疑问句。

这句话就像是最后的审判,不给嫌犯一丝辩驳的机会。

晚笙白着脸,说不出话。

“我现在只问你,云曦在哪儿?”

叛徒终将一死,晚笙知道不论自己回不回答,今天也只有死无葬身之地的宿命。

从她当着云曦的面,丢掉那根项链开始,她就一直在等,等她的结局。

现在,她等到了。

这个结局,她竟感到一丝慰藉,至少最后,她死在了她喜欢的神的手里。

意识回笼,晚笙艰难地开口:

“云……云曦,她被关在……在……”

声音被隔断了。

背后的妛閩王轻轻勾了勾手指,便带走了她的声音。

凌宇的目光一下子变得更加暴戾,不再有利用价值的晚笙在他眼里已经彻底沦为了一件死物。

凌宇下了狠手。

晚笙只觉喉头一麻,痛觉还未袭来,黏腻温热的血已经从喉管里喷溅而出。

她后仰着倒下,像个从高楼的窗台里被丢出来的破娃娃,穿过层层叠叠的云雾,往深不见底的血河坠去。

她的眼前越过乌鸦的黑羽,她看着那离自己愈来愈远的天空,觉得心满意足。

唯一的遗憾就是她没有亲眼看到云曦被救走。

“砰砰——砰砰——”

“砰砰————”

她像以往一样,数着心跳的声音。

一下一下,缓慢而沉重。

她在等待心脏跳停的那一瞬间。

她的耳边呼呼地灌入风啸声,夹杂着吵闹的厮杀声。

在她眼睛里失去色彩的那一瞬间,她看到了妛閩王唇边冷嗤的微笑。

再然后。

她的世界再无色彩和声响。

………………

………

……

————醒醒……

……孩子……醒醒……

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耳边呼唤着。

晚笙闭着眼睛,动了动手指。

温热的触感。

她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木质的棚顶,隔板上挂着一盏铁质的灯,一晃一晃的,在她头顶上摇摆。

“你醒了!”视野里又出现了一个白胡子老头的脸。

好熟悉……

晚笙的意识木木的停留了好几秒。

她感受到自己身下晃动的频率,这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置身于木船上,而身边坐着的,就是无数次送她过河的摆渡人。

“老伯……”

她开口,却发现没有声音。

她试了几次,结果如出一辙。

她抬眼看向老人,困惑的目光在触到老人复杂的眼神里,找到了答案。

晚笙抿住唇,不说话了。

老人叹了一口气,说:

“对不起,小娃娃,把你从血河里捞起来的时候,你的身体已经被血河里的鬼魂啃食干净了,只剩下了你被冲散的灵魂。”

“我在血河里寻了一段日头,捡了几处你破碎的残魂,拼拼凑凑,好在让你恢复了意识,只是……”

“你的声音被妛閩王夺了去,恐怕只能找他恢复了。”

晚笙听完他的话,却并没有什么吃惊的感觉,就好像在听一段无关她的事。

她甚至不无遗憾地想,自己居然没有魂飞魄散。

虽然不在意自己到底变成了什么鬼样子,但她还是抬起手臂看了看。

曾经她想过自己的灵魂是什么样子的,没想到有一天真的见到了。

不出意外,浑浊的黑色。

她微扬起唇自嘲地笑了笑,目光又落到老人的脸上。

她用口型比了个谢谢。

老人转身去了船舱深处,不知在翻找些什么东西。

晚笙慢慢坐起身,适应着自己灵魂的状态。

她不知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

从身体上剥离出来,好像除了心脏口空荡荡的没有了生命的跳动,身体变得轻盈了些,其他的倒是没有什么不同。

她低头又上上下下扫视了一遍自己的灵魂体。

有些地方还未愈合,有些地方缺失了一片,可都不痛不痒的,摸上去也没有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