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想,第二天晚上,晚笙偷偷把藏在房间里的冥花灯放在了离她最远的洗手间。
果然,那天晚上,晚笙一夜好眠,第二天睡到自然醒。
晚笙难得养足精神,伸着懒腰从卧室里走出来,就听到云曦在跟雪狐说:
“阿莱,好奇怪啊,我昨晚半夜三更上洗手间,整个洗手间都发着白光,好吓人,后来一看,发现是洗手间那个小窗户里照进来的月光,但是我以前从来没发现那里能看的到月光啊。”
晚笙的眼睫颤了颤,转身进了洗手台,把那朵藏起来的冥花灯放在睡衣里,重新带回了卧室。
她自知已经错过了最佳的招供时机,现在这盏冥花灯放在她身边,就像是一枚定时炸弹,时时刻刻提醒着她隐瞒了什么。
无法洗脱的罪证,藏在最危险的身边,等待着叛逃者最后的宿命。
这盏灯被发现之时,就是她被钉上绞刑架,揭开伪善的人皮暴露出一颗腐朽的心脏之日。
后来,洗手间不能藏,晚笙每晚入睡前,便会把那朵诡异的冥花灯藏在厨房里。
但她还是提心吊胆的,总感觉雪莱某一天会半夜爬进去翻箱倒柜找吃的。
晚笙就这样在惶惶不安中迎来了开学。
要出门了,防范自然更严密了些。
雪莱隐去了云曦的气息,让她变得像个普通的人类一样。
晚笙天天带着那根项链,发呆的时候也会无意识地一直摩挲项链的银线。
两人到了学校,更像连体婴儿似的形影不离,走到哪都黏糊在一起,就连去个办公室都手牵着手。
换做以前,班里的男生们还能约云曦单独说说话,现在,碍于她身边一直有晚笙守着,跟云曦开玩笑说浑话就没那么肆无忌惮了。
两人每天放学后也不在路上逗留了,早早的一路奔回家,直接点外卖凑合度日。
但就算这样严防死守,她们还是感觉到危险在一天天地逼近。
那些在城市周围四处扫荡的家伙,已经逐渐接近这栋筒子楼的地界。
甚至有一天,在去往学校的路上,她们刚从楼道里走出来,就遇见了一个鬼鬼祟祟的家伙。
这人看着像普通人类,却像是畏光的病患,执着一把黑伞低着头步履匆匆。
云曦在和他擦肩而过的瞬间,敏锐地嗅到了他身上不同寻常的气息。
还好那人没有见过云曦,只当她是一个普通的人类,随意扫了几眼便走开了。
不过这样的侥幸,并不能存在多久,只要这些家伙在附近,总会有一天发现云曦的存在。
晚笙意识到这一点,每晚更难以入睡。
她知道,云曦其实并不是不想回到她的云之巅,只是为了她而留下来的,又怕提及到回家的事伤害到她,所以整天缄口不言,只用微笑来遮掩眼中的忧虑。
而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她自己说出口,放云曦离开。
可她,一个自私自利的人类,贪图温暖的人类,好不容易抓住了生命中唯一的光,又怎么可能放手,让自己重新陷入无边无际的黑夜。
她做不到。
……
情况很快变得更糟糕了。
筒子楼周围,出现了更多非比寻常的气息。
而雪莱,也不得不隐匿了自己身上的灵力。
与此同时,云曦的身体发生了一些意想不到的变化。
她居然发烧了。
先是隐隐的低烧,她自己也没在意,只是觉着头重脚轻,有种迷迷糊糊的眩晕感。
后来烧的厉害了,一睁眼就是天旋地转。
神明怎么会发烧呢?
就连以治愈力为长的精灵一族狐王雪莱,也百思不得其解。
他按着云曦的虎口窥探了她体内暂时被封印的灵力,骇然发现她的灵力也在一点一滴的枯竭。
这是一件深思极恐的事。
就好比人类的皮肤被划开了一个小小的伤口,血一点点地流出来,原本不致命,但这个伤口要是不会自愈,就会一直流血,直到流干而死。
雪莱用尽了法子想找到云曦身上的灵力外泄的那个“伤口”。
可很奇怪的,云曦毫发无伤。
雪莱担忧的目光慢慢从云曦脸上移开,落到晚笙身上。
“云曦她怎么了?”晚笙握着云曦滚烫的手,不明所以。
“如你所见,她发烧了。”雪莱的眼神有点冷。
“什么意思?”
“她本是神明,可她现在却像个人类一样发烧,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我不知。”
“呵,你不知……你真的不知吗?”
有那么一瞬间,这个小房间里极静,静到仿佛能感受到风雨欲来的压迫气息。
晚笙听到自己的喉咙发出了吞咽声。
她在害怕。
雪莱眯起眼睛,就这样盯着她半晌,最后卸去了眼中的锋芒。
“也是,你一个人类又能做些什么呢。”他蜷起身子,又变回了那只懒洋洋的“大猫”,心里闪过一丝荒唐。
他刚才竟迁怒了一个弱小的人类,这事说给他那些精灵小辈,还真是笑掉大牙。
晚笙感受到他身上骤然而散的压迫感。
她恍然发现自己背后已经被冷汗浸湿了。
差一点点。
她只要移开视线,露出一点点心虚的表情,她那卑劣的灵魂就会被拷上枷锁,打入永世不得翻身的地狱。
晚笙闭了闭眼,哑着声音说:“要不,我们试试给云曦喝点退烧药。”
“人类的药物对神明不起作用。”雪莱脱口说到,接着,他似乎想到什么,又颓然地垂下脑袋,“算了,先试试吧,既然都得了人类的身体综合症了,说不定有点用,诶,这情况,我还真没底。”
晚笙转身去拿药箱,快走进房间的时候,她听到雪莱疑惑地独自嘟囔:“就算发烧治好了,这灵力衰竭又该怎么治啊,连个伤口都没有,仿佛有什么外在的引子在吞噬她的灵力一样,太奇怪了。”
晚笙走进房间,关上了门。
她背靠在门板上,有点痛苦地眯起眼睛,好半晌,才缓缓地吐出郁结于心的一口气。
她的直觉告诉她,雪莱口中的那个引子,极有可能是她带回来的那盏冥花灯。
一切似乎有迹可循。
那躲过狐王的窥探视角,夜里诡异的月光,莫名其妙的失眠和噩梦,云曦忽然的发烧,以及她身体里灵力的流逝……
怎么想,都和那盏灯有渊源。
是啊,突然出现的“魇魔”,明明动一根小指头就能捏死她这只蝼蚁,怎么会轻易地放她离开?
而说着交换条件的合作,劝她快点做出决定,可是却再也没找过她。
晚笙垂下眼,自嘲地勾起嘴角。
原来从一开始,他就盘算好了,不论晚笙有没有烧掉那盏灯,他都有办法让云曦走向堕神的深渊。
是她自己,被卑劣的人性捂住了嘴巴,让魇魔有机可乘,就算到现在,她也不敢说出那盏灯的存在。
她已经回不了头了,隐瞒的真相,再想补救,也不过是自掘坟墓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