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京云(1)

“哥,你瞧好点,别丢下来都碎了,那还叫人怎么吃?”

转眼多年,当初扎着两马尾辫子的女孩如今已亭亭玉立,是穆家小女初长成的模样,身着一身淡绿色的长裙,袖口上绣着淡蓝色的牡丹,银丝线勾出了几片祥云,下摆密麻麻一排蓝色的海水云图,胸前是宽片淡黄色锦缎裹胸。

站在庭院里的苹果树下,看着树上的安鹤鸣,十分慌乱的接着他丢下来的苹果,大部分都是掉到地上,被砸碎了,“哥,你再这样我就生气了!”

安鹤鸣朝下看,瞧着她这副又气又好笑的模样,真是让人好笑,“好的都留给你,掉在地上的我来吃。”

就这点他非常宠青衣,绝不会让她受半点的委屈,即便是自己也不行。

小的时候,安鹤鸣怕穆戈会想念自己的爹娘,就每天变得花样来哄她,最后想到这庭院似乎有点空,若栽树还不如苹果树来得实在,即可以观赏又可以吃,他就叫安毅天在庭院里移栽一棵苹果树。

没想到穆戈还真心喜欢,在树上挂上一块木牌子,上头写上她和安鹤鸣的姓氏,这不,又到了苹果树结果的时候了。

安鹤鸣蹲在粗壮又低平的树干上,转身扶着树干顺着木梯子下来,拍掉身上沾染的灰尘,又是个翩翩公子。

一身白色长衫到脚,左肩处顺排而下几颗花纹扣子,扣子上别着一块挂绳羊脂白玉,那是穆妍当年送给他的。

他低身弯腰去捡起掉落在地上的苹果,“今日摘的苹果够你吃几日的,这下就可以不用上街上买去了。”

青衣听这话,实在是让人高兴不起来,她哪里是几个苹果能够打发的,而且还是自家不用花钱的苹果!昨日出台唱戏,安鹤鸣获得的赏钱最多,按照“安家班”的规矩,谁获得的赏钱最多,那么就可以一人独吞所有的赏钱,以作为鼓励。这难得的机会,青衣可不会就此放过,必须坑上一笔。

“哥,你上个月说过只要获得所有的钱就带我去吃好吃的,还算话吗?你不会是想拿苹果来把我打发了吧?”

青衣的话让还在捡苹果的安鹤鸣僵住了手,这丫头又在打什么注意?安鹤鸣稍微停顿,又继续捡,“你想吃什么?先说话,贵了我可请不起啊!”

青衣丢掉自己手里的苹果,欢呼道,“青衣就知道哥是最好的!”

“诶诶诶,你丢的苹果你吃啊!”安鹤鸣才捡好地上的苹果,没想到青衣又丢掉自己手里的。

丢归丢,青衣欢乐完便自己捡起苹果,“知道了,我现在就去吃好吃的,可以吗?哥!”安鹤鸣也拿她没有办法,处理完苹果就立马带她上街去。

那年穆戈来到南烟柳巷后,不日便拜师安毅天学习戏曲儿,化名为青衣,为旦角儿,此后便勤学苦练来忘记伤痛,久而久之她便忘记那个懂事听话的自己,在安鹤鸣的陪伴和保护下,她变得越来越开朗活泼。

而安毅天为保护她,不许她登台表演,只能观看,也不准她进入后台,只能在庭院里唱戏练功。

她不知道这样做是为什么,也问过安毅天,但总是被别的话搪塞过去,不了了之,她就不再问,也不再想,她觉得唱戏不一定要在台上,虽然那是她所向往的,但其实庭院也不错,师父师娘和哥都是最好的听众。

“铭轩今早接到消息去了趟江左,以前这种事情不是都由高副官去解决吗?”何云从二楼下来,走到易绍修身边,她对此时感到奇怪,易铭轩才刚从军校毕业,准备上任参军长一职,现在把他派去江左,目的明显不纯。

易绍修坐在沙发上,双手撑开报纸,翘着二郎腿靠坐在沙发上看,面前桌上放着还滚烫冒着热气的白茶。

许久,他才开口缓缓道,“你也说了这些都是由高副官去做的事,所以以后就不用他去做了,我打算让铭轩去做,让他接位高副官。”

“老爷,铭轩可是从高校毕业出来的,即便不做参军长,那也不至于把人家高副官的位子给抢了吧!”何云坐在沙发的另一头,见易绍修不为所动,心里很是着急,“你是临江的都督,整个临江都是你的,铭轩怎么安排都看你,可你为什么要让他去江左?”

易绍修将报纸抖几抖对折放在桌上,抬起手看了眼手腕上的表,“算算时间,左岸的孩子也差不多大了……”

没等易绍修说完,何云就坐不住了,“你是想让铭轩把瑶瑶娶进门?这么能行?她可是左青的亲侄女,按理上铭轩和她可是表亲,即便没有血亲关系,这和不合乎规矩。”

易绍修端起桌上的白茶,稍微的吹几口冷气,轻抿一口,“不是你想的这样,规矩我还是懂的,本来也就没往那想,你这一说,我还想了想。左岸那个领养来的儿子,你还记得吗?叫……左萧城,听左青说他是国外留洋归来的,我想让他做参军长,所以派铭轩去,这样有点诚意,人家今天才到江左。”

“人家左岸那边肯定有职位留给他……那都依你所言,真让铭轩做个副官啊?”何云还是不能接受,她知道易铭轩是多么想像他爹一样,现在只让他做个副官,心里肯定会不好受。

易绍修放下茶杯,拿起报纸继续看,“他要是不愿意,我让铭恺来做,高副官已经被我调到别处了。”

江左码头,一艘从英国驶来轮船停靠在岸边,船舱打开,里面的人陆陆续续出来。

“二爷,要不要我出去等着?”说话的易铭轩的同校朋友兼下手,他们二人坐在一辆黑色别克Century轿车里,专门等着左萧城回来。

“不用,你在车里等着,我去去就来。”易铭轩开车门下车,走到船舱放下的长型坡梯处,等着左萧城下来。

根据他人描述,身高一八三,身宽中等,因幼时受伤,在右手背上有一道深疤痕。易铭轩很快便锁定目标,那人身着一身黑色西服,带着一顶黑色帽子,手上戴着一双黑色皮质手套,想来是为了遮盖伤痕,不过,手里却提着与他格格不入的箱子,是深黄色的,上头绣着一朵花。

“左公子,幸会。”易铭轩很快就到他面前,伸出一只手,那人只是看了一眼,便越过易铭轩走了,易铭轩转身,大声说道,“在下易铭轩,受托来接左公子回家。”

那人停住,转过身,依旧是面容冷淡,“怎么安排?”

易铭轩挑眉看向他的车,示意左萧城。左萧城倒是毫不客气,就直接走过去拉来车门就坐下了,易铭轩紧跟随后。

“不错,是别克Century轿车,早有耳闻,不过,我更喜欢雪铁龙。”左萧城从一看见车就知道他不简单,虽然不知道他是谁。

易铭轩并没有理他,向来都是别人来巴结他,这次难得来接个人,竟然还不将他放在眼里,“靖宇,去左家。”

左萧城安静的坐在后座,抚摸着放在腿上的箱子上边的绣花,这个箱子在绣花处破了个洞,他本来是要把这个箱子丢了,却被左瑶瑶留下,说是补补还能用,便在上头补了一块和箱子一样材质的编竹,由于补痕太过明显,左瑶瑶干脆在上头绣上一朵花,留着收放反季的衣物,谁知左萧城借箱子本来就是他的为借口,又给拿了回去。

左瑶瑶不解一个大男人干嘛要用女人的东西,左萧城就说箱子能装就行,分什么男女,于是左瑶瑶也不要再说什么,将箱子给了左萧城。

车子很快就到左家,左萧城去英国留学四年,当初他离开最不舍的就是左瑶瑶,现在回来了,他最想见的还是左瑶瑶。

车子一停稳,左萧城就立马打开车门下车,迎接的下人想要帮忙他拿箱子,他直接忽视快步走进门。

易铭轩和靖宇跟着进门,左岸就坐在客厅上等左萧城回来,没想到易铭轩也来了。“左伯伯。”

易铭轩拿来几袋礼品,左岸示意下人接过,拉着易铭轩到沙发上坐,“来都来了,还带什么东西,这么跟你左伯伯见外。”

下人端出茶具,倒几人份的茶。

“我受父亲之托,来江左接萧城回来。”易铭轩很含蓄的握着手里的茶杯,回答左岸。

左岸看向左萧城,发现他早就不见人影了,“这孩子,铭轩可别介意,他可能是找瑶瑶去了,他们兄妹二人已经四年没见,瑶瑶也很想他。”

易铭轩点手示意靖宇拿出一份密封袋,“父亲让我带一份密函给您,说是左伯伯见过看自然会明白。”

左岸接过密封袋,从背后捻这线反饶几圈打开密封袋,里面是一张白纸上写着黑字,上头写着——知吾弟腹子归国,心与弟同喜乐。今临江参军长一职空缺,若弟有心,可让萧城代之。

左岸将纸重新放回密封袋里,在心中思量一翻,左家未来一切干系全在左萧城,若能在临江干一翻大事业,且不说飞黄腾达,光是参军长就得受多少人的顾忌。

“铭轩,回去和你爹说声,三日后,左萧城一定准时到位。”左岸最终还是选择让左萧城担任参军长一职。

随意多聊几句,左岸想将易铭轩留下吃晚饭再走,安排他和左瑶瑶见个面,自那年中秋节之后他们就没再见过面,毕竟是表亲关系,搞好点以后也方便。

易铭轩着急回去交差,而且他出来时没和何云说明情况,如果过晚,怕她会担心自己,回去的路上也不安全,就别过左岸,“左伯伯,铭轩改日再登门拜访,先就此别过。”

左岸把易铭轩送到门口,亲眼看着他的车走远了才回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