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处于敌对关系的妖魔鬼怪讲这些大逆不道话,合乎情理无可厚非。对于那些整日里在自己头上作威作福欺凌屠戮的各色神仙,很多妖魔鬼怪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奈何代表黑暗的邪魔歪道总难登大统,难以抵抗代表光面的庞大仙族。妖族们只能在天庭的淫威下苟且偷生匍匐忍受,偶尔可以骂骂天咒咒地,放放屁发发骚。可如果是天庭文坛泰斗一个在职仙籍的堂堂文昌星讲出这些话,那是触怒天颜有违天道了。所以,文昌星深谙自保之道,天条律令之漏,也只是动动嘴皮子,不敢白纸黑字写下来,自留罪证。毕竟口说无凭,抓不到实际证据。
“噼里啪啦—”一道晴天霹雳直接劈开了文昌星的私塾房顶,无数瓦砾土灰迎头落下,房梁东倒西歪。天将抱头逃窜,天兵们四下遁逃,文昌星显然是年老体衰,反应迟缓,行动不便,头顶依旧稀里哗啦落碎石砖瓦,文昌星难以脱身,情形已危如累卵。说时迟那时快,我一个箭步冲上去,就连托再拉拖着文昌星从危房里往外冲。还没有踏出房门,整座房子已经轰然倒塌。我灰头土脸,文昌星血流满面。
这世上没有一个绝对万无一失的地方,天灾人祸根本不会看什么穷乡僻壤风水宝地,蓬门荜户的飞来横祸,钟鸣鼎食之家也在所难免。
天将回身把文昌星从地上扶起来,待到安全的地方,而我一个不起眼的妖怪自然是无人问津的,原因自然显而易见:若是救一个文昌星这般大神,那绝对是功不可没的,天庭必会嘉奖,文昌星也会报这救命之恩;可如果去救一个妖怪,实在不值一提,风险太大,闹不好功劳捞不着小命还得搭上。
我只能靠自己自救,一点一点把身上的尘土碎石纷纷翻到,喘着大气,终于脱身而出。所幸只受了一点皮外伤。周围的天兵仙将有的冷冷看着,有的左顾右盼,有的佯装不见,有的幸灾乐祸。任你一个足智多谋的妖在生死攸关上,仙族是绝对不会放在心上的。物以类聚,非他族类,生死与他人何关?这就是高贵的仙族对于卑贱的妖族的态度。我暗下决心:终究有一天,妖族会与仙族并肩,甚至是要骑在仙族的头上!
天将对文昌星态度倒是转变得让文昌星都受宠若惊了,不愿意听文昌星唠叨时,颐指气使,盛气凌人。一到能邀功请赏有利可图的时候,立刻又变得毕恭毕敬客客气气了,生怕文昌星不会禀明玉帝似的。
“文昌老兄呀,今天遭逢大难,若不是我及时出手相救,只怕你现在已经和阎王报道去了,这常言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这救仙一命不知道胜造几级浮屠?”
“这个这个老朽也不知呀,我记得刚才屋梁倒塌时,有一个奇丑无比的高鼻阔耳的仙兵不计生死,将老朽拖至门口,不知道那位仙兵身在何处呀?老朽要当面谢谢他才是。”
很显然,文昌星也不是个糊涂蛋,心知肚明这天将根本不是搭救他性命的那个人。
“我在这里,我就是刚才那个冲上去救您的天兵,或者说一个妖”我略带自卑的说。
“妖?妖又怎么了?为善作恶的岂能以物类而分?妖族并非全是嗜血残暴之徒,仙族也并非全是行善积德之辈。这善恶,怎么能拘泥于仙与妖的身份呢?难道说妖就没有心地柔善的妖了?这仙就没有道貌岸然的仙了?万事万物不能一概而论。仙与妖,同为天下生灵,本是平等共融的,奈何仙自视甚高,善于伪装;妖又自暴自弃,破罐破摔,仙与妖日益殊途,千差万别……”
“行了行了行了,说一些什么不着边的歪理邪说,这些话怎么能从你文昌星口中说出呢?还是慎言的好!我看你也老眼昏花糊涂透顶了,连谁是你的救命恩人都都分不清了!”
天将强行打断文昌星的话,继而又怒目圆瞪转向我,那目光别有深意!
“你给我说刚才是谁不计个人安危冲进危房救出文昌星的?你跟我好好想清楚了再说!”
我沉默不语,这天将也太欺人太甚了!遇到危险时,鞋底抹油逃之夭夭;这遇到答谢道恩受嘉奖时,他又第一个冲在最前头。这是什么玩意,贪功好利,厚颜无耻!
天将叉着腰,气势汹汹,跟一个骂街的泼妇一般无二,咬着牙恶狠狠低声对我说:
“别忘了你的身份!你是妖!只要我一句话,就能轻而易举把你就地正法!再说你的人气和名声实在难以担当这样天大的功劳,你还是做一个默默无闻的小角色合适些,这未尝对你不是一种庇护。再说这虚名只会给你招致祸端,得知何益?你要体谅我的一番良苦用心!再说,你会讲一些慷慨陈词大义凛然的场面话不?你会脸不红心不跳大言不惭不?这些你能跟我相提并论吗?怎么还想跟我争功夺势?不想跟我游山玩水发家致富了!让你说一句谎话又不会少块肉,瞎出什么风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浅显的道理你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在权势面前,什么无名英雄,什么舍身取义,什么见义勇为都显得模糊不清鱼目混珠。
“小人嘴脸!好一个冒名领功的天将!欺世盗名,瞒天过海,就不担心滑天下之大稽?”
众人一惊,连忙抬头一看,在不远处的灌木上,雷神黑乎乎的脸,鹰钩鼻,獐头目,开叉嘴,这根本就看不出一个人样,或者直接说一个兽样。就这么直勾勾盯着天将。
天将顿时头皮发麻,这雷神阴魂不散,跟一个丧门星一样。本想着可以冒名领取一次功劳,结果,又被这雷神这挨千刀的给搅黄了!这雷神实在是心胸狭隘眦睚必报,从西牛贺洲一直劈到南瞻部洲,又从南瞻部洲一直劈到南海尽头,现在还念念不忘耿耿于怀呢?劈个没完没了!
武斗我们根本不是对手,这是众所周知的。他占有地理优势,锤钻又能远程攻击,我们只能短兵相接近身搏战才有获胜的可能,最要命的他是玉帝的侄,我们又不能真下死手,瞻前顾后畏首畏尾,只有被追打的份。毕竟挨打受骂,好过被粉身碎骨掩埋黄沙。
“武斗不行,咱们就文斗!眼下不就有一个靠文章才华吃饭的文昌星吗?舌辩一个打雷的,自不在话下!此时不让他顶岗上任,岂不浪费咱对他的搭救之恩?”一个天兵建议的。
天将顿时就欣然接受,阴恻恻地对文昌星说:
“老文,常言说‘羊有跪乳之恩,鸟有反哺之情’飞禽走兽尚知有恩必报,你一个饱读诗书博古通今的文昌星终不会不知道吧?无论我们当中是谁冒死救了你,你受的可是我们的救命之恩!就是我们让你做牛做马也不为过!金银财帛形式主义的感谢和荣誉暂且搁置一旁,眼下就用你的口才和才智把这该死的雷神打发走,咱们就算一了百了!怎么样,这要求一点也不为难你吧?”
“老朽,恐心有余而力不足,毕竟年迈,口齿不再伶俐,思维不再灵敏,头脑不再清醒,又兼负伤在身,恐难担此重任!况且老朽本是局外人,你们之间的恩恩怨怨他人不便插手,老朽出马实在不合时宜!”
文昌星摇头退缩道,这摸老虎屁股的事,谁都不避恐不及。
“快去!哪来这么多废话?不去就把你重新埋到倒塌的废弃物里!”天将凶狠狠对文昌星道。
文昌星进退维谷,若是顶着压力跟雷神舌辩一番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若是止步不前只有死路一条!他只能硬着头皮不情不愿缓缓走向雷神。我相信他的每一步都有千钧重负。
“雷神呀,这非礼勿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您身为天神,担任天打雷劈之职,万众瞩目,又是玉帝之侄,更应该注重言行举止行为规范,为万神之楷模,为修仙之表率。万万不可口无遮拦出言无状,对下无礼,对上不恭,绝非智者所为。况且‘大人不记小人过’您大人有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何必与一帮武夫兵痞斤斤计较?若让三界知晓,恐与您名声有碍呀!”
“竟跟我扯一些莫名其妙的什么玩意?好像我雷神是搞文职似的,这天天拿着锤子敲敲打打的体力活,也不是文人干的呀!你在这里跟我胡扯什么?我有一个至高无上三界至尊的好大爷,我上山打虎,下水擒龙,池塘里捉王八,夜壶里斗蛐蛐,我还不想干干嘛就干嘛?我还用得着顾及旁人的指指点点街谈巷语!这三界都是我大爷的,我大爷的又跟我有什么区别?”
雷神一脸不可一世无法无天的样子!让人看了,真想替他大爷关键管教!可惜,谁都没胆量。
“曾经盛行拼爹,拼爹才是潮流,你怎么拼大爷?你这不是坑你的大爷吗?这坑爹跟坑大爷可不能同日而语呀!这当爹的能舍弃一切力保你,这当大爷的可就不一定竭尽全力,毕竟你不是他亲生骨肉,还望雷神好生思量呀!”
“你这个破破烂烂的潦倒小文昌,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想离间我跟我大爷的关系?你这个迂腐的老头,殊不知拼爹的年代早不合时宜不觉新鲜了,只有三岁乳臭未干的智障孩子,还会想起这陈旧老套的招数,我跟你们这些蝼蚁之辈何须提我老子的名号?我大爷就可以吓得你们胆战心惊了!你看看你这都是一群什么货色的东西?浑身上下有一星半点价值不菲的装饰没?别说装饰了,我看你们很是潦倒窘迫惨不忍睹!这边一群笨手笨脚粗枝大叶的武夫,铠甲都生锈掉色了,还漏洞百出衣不蔽体呀!你在看看你这个文昌星现在的样子,还有没有一点儒者风雅的气度?俨然一个沿街乞讨要饭的!你们就不能提高一下你们的身价?注意你们的形象?我想你们想提高身价也是有心无力,天生就是这廉价不值的穷命!怎么能跟我有一个好大爷背景的神比呢?”
这一整数落,连文昌星也被嘲讽的一无是处狗屁不值!这话谁听见了谁都难抑怒火!
“这文昌星再怎么也是天庭文坛泰斗,是前辈,您身为后辈难道不应该尊重一下他吗?”天将迎着头皮说。
“前辈?生的早不如生得好!少在这里倚老卖老,尊老爱幼可从来没有人教过我!在我看来;早生穷街落魄户,不如晚落王谢家。乌衣总是乌衣巷,寒酸依旧寒酸门!这就是天命所归!我就是这样的富贵命,哪怕我终日游手好闲,不依本分,朝游烟花,暮宿章台,东交狐朋,西结狗友,做个花花太岁,我依旧是我,依旧是这样安享富贵尊华的命!”
“那我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