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扶着父亲出了枫叶谷,还没过小溪就看见眉正兴奋地捱着巫鸩说着什么。巫鸩扶着车箱竭力躲开她手里的什么东西。
虽然不知道眉拿了个什么,可弃还是立码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顾不得父亲在侧,大声吼道:“眉!退开!”
两个女人抬起头。眉满面皆是惶恐,巫鸩却没什么表示。她行礼如仪,语气依然如往常一般冷漠:“小臣鸩为昭王驾车。”
她转身登上马车持缰端坐,不曾看弃一眼。弃扶着父亲等车已毕,走到马头前想要和巫鸩搭个话,可一看见那张冰封小脸又忽觉气短,那些话怎么也吐出不来。
昭王低头看看在车前徘徊不去的弃,又看了看怯生生跟在车边的眉,忽然道:“子弓,这就是你昨夜跟井伯要的女子?容貌倒也周正,放在身边伺候个羹汤吧。”
他一扬手,从车上丢下甩下一个东西。弃连忙接住,却是那条被兽铃折杀的狐狸。
“喜得这只狐狸皮毛华美,拿去给这女子做个裘皮拥项吧。算是……”昭王笑了笑:“算是小臣鸩送你的贺礼。”
巫鸩再也待不下去,一抖缰绳,大喝声驾!两匹马迈开蹄子争先向前。弃捧着狐狸追着王车急道:“小鸩,你听我说!不是我向舅父要的,我实在昨夜醉了。父亲,小鸩!”
王车绝尘而去,弃捧着狐狸呆呆地立在秋风里。眉小心地凑上前去,惊讶地发现小王从头到脚都在哆嗦,不知是气还是怒。
此时眉已经察觉出自己犯了大错,也不顾地硬石硌,娇躯一软贵在地上,哀哀啼哭起来。
“眉实在不知那位贵人的身份,这才冲撞了她。百千错误都是眉的错,请小王万万不要与贵人生气……”
话没说完,弃猛地把那狐狸扔在她脚边,转身上了马车。
眉赶紧捡起狐狸跟上,见弃全不理睬,只得自己吃力地上了车。
车轮启动,弃泄愤一般连挥几鞭,两匹乘马撒蹄狂奔。车子震荡起伏,眉在里面颠来簸去撞得两眼噙泪。
饶是这样,弃也没赶上巫鸩。等他回到宫中,王车御马早已牵入库中,昭王和巫鸩已经回来多时了。
掌车的官员吆喝着两个羌奴跪下上来给弃当脚踏。弃却径自从旁跳了下来,眉急匆匆地踩着“人凳”下来撵他:“小王,等等眉……”
弃猛的转过身,大手一伸卡住了她的脖子:“拿着这只狐狸,滚!再敢出现在我眼前,立刻杀了你!”
他猛的一甩,眉被摔得连哼哼也发不出来了。
“还有,去告诉井伯,早点把兵马备齐!再敢算计我,别怪我不顾甥舅之情!!”
没人敢说话,一群官员奴仆躲得远远的,眉哀哭怨诉,可也不敢跟上去,只能眼睁睁看着小王走了。
弃直奔露台大殿而去,结果刚穿过一间偏殿就被人一把拦住了。弃正焦燥,大骂声放手便挥拳要打。
谁知那人全不为意,顺势一拧反把他胳膊背在了后头。弃咆哮起来:“谁!我灭了你全族!”
“灭吧灭吧,反正咱俩一族的。”那人哈哈大笑着放了手,原来却是子央。
子央刚刚见了昭王,领了军令正要出去就撞见了弃。
“正要找你,此次合围需要你我配合,还有几个师长的人选,昭王让你我立刻拟个方案出来。走走走,去我那儿说。”
俩人一拉扯,弃敷衍说自己要先找个人。子央不以为然,谁还能比军情重要?弃只得推说是昭王新册的小臣鸩,负责军中犬马,得先寻她套些注意。
“小臣鸩?是巫族那个巫女吧?她走了。我去见昭王的时候,她刚走。”
弃忙问去哪了。子央抬手向西一指:“下危。”
什么?!
“她怎么回下危了??昭王意思,不是让她协助王师破鬼方的吗?”
“那不清楚,就知道早上妇好大人派人来传军情,说是下危局势不好。昭王就让小臣鸩跟着使者回去了。”子央皱眉:“昭王久在井方,下危全靠妇好大人一力支撑,也是难啊。”
弃已经跑走了。
到底晚了一步,巫鸩与巫夬交代了几句就走了。群巫送她出了城,蓝山死活要跟随,便只带了他一个去。
巫夬回禀完毕,对跑得满身大汗的弃行了个礼:“小王,你有你的大邑要守。巫鸩大人有她的小族要保。您征战是为自己的荣光大邑,而她则是为了换回我们众多族人的性命。你二人本就不同。
巫夬斗胆劝您一句:鱼鸟本非同类,放手吧。”
他跪了下来,等着小王的雷霆之怒。
不想头顶半天没动静,再一抬头,小王已经走了。那背影孤寂凄凉,并无一人同行,远看去居然和巫鸩有些相像。
也许,自己说错了?
此时军中有人来唤,巫夬收了思绪,径自忙碌去了。
秋阳高照,万物成熟。不管世上有多少伤心失意之人,天地众生还是要照旧运转下去。
井方这边抓紧筹备着从井陉道突入鬼方易后方,下危那边已是战火连天,局势险峻。
就在弃从下危逃脱入山的第二天,恼羞成怒的鬼方易便对下危开展了车轮战。每天数次猛攻,百族联军和鬼方骑兵交叉上阵,恨不得一口吞了下危,直插大邑商内服王都!
可惜,他没能如愿。
原因很简单,镇守下危的两个人是妇好和雀侯。
雀侯百战名将,少年起便纵横杀场。而妇好则是整个下危的主心骨,或者说,是军神。如今昭王不在,妇好一人便是王权、军权的象征。
她既要稳住军心,还要抵挡鬼方的进攻。缺将、缺兵、缺粮,千头万绪都得她来斡旋解决。可不管多么忙乱,妇好也依然坚持每天都要上场一战。
不为别的,因为商军士兵只要看到妇好的大旗飘扬,便有了力气泼命一战。
这一日巫鸩从井方出发的时候,妇好正接替了雀侯,在下危西鄙与薰育部对峙。
鬼方易的车轮战没有固定时辰,但出战的顺序确是定好的。这日正好轮到薰育部,牤带着两千部众突袭下危,被赶来的妇好迎面撞上。
经过这几日缠斗,牤早已是心浮气躁,恨不能一口吞了下危。如今又遇妇好,当然分外眼红。当下,他喝令阿琮代为指挥,自己不管不顾,背了弓箭直奔妇好。
两军对战,将帅合该居中掌控,随时调度全局。哪能耍狠斗勇,拿自己当个先锋用?阿琮连声叫不回来,只好自己勒马后撤,急命四个薰育好手跟着牤去。
为了折冲迅速,妇好的头车上只有御者和她俩人,再有就是一面牛皮大鼓。妇好手握鼓锤,随时击鼓调整左右两翼的配合。
与鬼方交手许多天,妇好逐渐摸到了对战骑兵的一些套路。骑兵以速度见长,不善配合。妇好以自身长处攻其弱项,退在中军操控步兵与车兵方阵相互配合,屡屡击散骑兵。
这次也是一样,妇好的左翼车兵先行出击,迅速冲散了薰育骑兵的大批冲锋。
在对方纷纷勒马来不及拉弓放箭之时,她又急击战鼓命令右翼步兵就地拦截放箭。两波下来,薰育人呼号溃乱,只能各自为战。
就在这一片混乱中,偏有一骑冲出车阵包围,直朝中军扑来。他身后跟着四个骑士,也是舍命冲了过来。
这五个人骑术精湛,在马背上左右腾挪,最后有三个人贴在马腹上躲过了商军的箭雨阻击。冲过了前线,这三人才开始玩弓搭箭,直奔妇好而来。
左右旅长连声呼喊好师小心!妇好这才看见浩瀚一片商军铠甲之中,有三骑薰育骑士左图又杀,冲着自己扑来。
妇好没兴趣和人斗狠,击鼓传令中军射杀三人。弓箭开合,飓飓之声不断,一人中箭倒下,另两人继续冲来。
最前头的牤双目赤红,破口大骂:“天杀的殷人婆娘!连个铜钺都举不动,在这里装什么神鬼!滚出来替你男人偿命!!不然我早晚杀了那老混蛋!切了他的脑袋下酒!”
妇好本来已经转过身了,听他大骂自己丈夫,登时拉下脸来。她秀眉一挑,一双加大号眼睛熠熠生寒。
她扬声道:“放他过来,让我看看他的能耐。”
前排战车向两侧散开,妇好的头车越众而出。牤大喜,弯弓便射。妇好举起车前皮盾一挡,长箭直直入盾中。
牤反手再去摸箭,妇好的箭已经劈面飞来。牤一手抱住马脖子翻在马腹躲过这一箭,跟着他那薰育汉子大叫一声:“单于且退,让我来会会这殷人王妇!”
这汉子也不用箭,纵马冲过来,一手轮起抛石向着妇好砸去。
旁边商军一片惊呼,妇好不慌不忙,拔下车前长矛迎面一拨,那绳索连着抛石立刻缠了上去。汉子大喜,喊一声起,使出力气便拽。
哪知妇好早命御者猛拨马头,马车向旁急转,双马加一辆重车的惯性反把那汉子拽下马来在地上一通儿拖拽。
妇好双臂猛擎,一扽绳索,那汉子哇呀呀惨叫着,竟被拖得离了地面直甩在半空。
再落地的时候,妇好再一使劲,那汉子被拽到车旁。妇好伸脚踩住,一手抓过车前铜钺高高举起。
“住手住手!”牤和那汉子嘶声大吼。
妇好一钺斩下,那汉子脑壳被从中劈开,红白四溅。
抛下尸首,妇好一举手中铜钺,金色钺身上一片狰狞血浆,阳光一照,金灿灿晃得牤睁不开眼。
妇好昂身玉立,一手持钺,一手对着牤轻轻一招,笑道:“就是你要取我夫君脑袋?来,先过了我这关。”
ps:祝周末快乐,明天休息一天,周日继续。
妇好大人再次上线,就等巫鸩的最强辅助了。